第50章 猛兽
楚言风在御书房投下的这颗石子还是起到了作用。太后将贵妃叫到慈养宫,好好告诫了一番。
太后知道,楚言风上堂那是一介大儒,下堂就是一介泼皮,而进入暗处则是一个恶汉、游侠。此人优雅、文致的外表下,不知藏一颗怎样坚硬、冰冷的心。惹急了他,他可是要杀人的。民间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就是一个光脚的,无所顾忌,而太师府不行,贵妃和太后也不行。
再加上他和皇帝的这一层关系,更不可轻动。
皇帝小时顽皮,多是因先皇疏于管教,父子关系疏远冷淡所致。楚言风的入宫,让小皇帝有久旱逢甘雨的感觉。这个坚定、果敢、出手无情、杀伐决断的男人,让小皇帝着迷又佩服。再加上楚言风常识渊博、机敏灵智,特别是雅俗共赏的行事作风,不拘一格的教学方式,让他耳目一新,极为折服。
楚言风教会了他识人、识物、识根本,知民、知官、知天下。造就了他一双可以轻易看透那些虚假表演的慧眼。
只是楚言风没有想到,他自己的表演虽然精湛,也还是让昔日的弟子一眼识破。
到后来,师生已如父子。这也是后来太后想尽办法将楚言风支走的原因。一个帝师对皇帝的影响太深,这会伤及国本的。
现在又涉及一个让皇宫内外忌讳了二十年的宁王,这事就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时之事,若再翻出,太师、太后都难全身而退。当年有皇帝的强势弹压,现在的小皇帝可压不住那些武夫、老臣。而且,小皇帝还不一定向着哪边呢?
太后掰开了揉细了讲给贵妃听,其实就是讲给太师听,讲给太师府听。为了大局,袁华子的事,只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意外”!
至于太师听进去了多少,太后不知道,但她明着告诉贵妃,她这双老眼还不晕花,她会盯着的。
太后看着手中的银针,看着贵妃不情不愿地走了,心底也是长叹一声。
这针是当年小华子从她这要去的,叫销魂针。本是针灸用的,当然也有别的妙用。此针共有一套,她也曾用此针对付过别人,却没想到小华子竟会死在此针之下。这是不是也是报应呢?
她有时觉得自己就是袁家的一个老妈子,管着天管着地,还要管着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人际关系,一朝不慎就可能是万劫不复。
真是累呀!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是这袁家的一分子。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十六岁小丫头,现在成了人老色丧的老太婆了。可就是这个小丫头,在皇宫大内孤身奋战,过关斩将,其凶险并不亚于他袁家那些披甲征战的子弟。
战场不同,血雨腥风却是一样的。
她拼杀到最后,母仪天下,权势滔天。这袁家也就在她的呵护下,开枝散叶,盘根错杂地茂盛起来。到现在,她都不知袁家这棵树的根有多深,叶有多茂,枝有多长。是否有虫?是否腐烂?
但,不管这树长成什么样,只要它姓袁,她就会一直呵护下去。如母狗护犊,绝不退让!有时可以暂时妥协,但这也是为了日后更凶猛地反扑!
袁华子之死,她也知道不是意外。哪有自己用自己的针扎自己的道理?特别是扎这个地方?
这个孩子她也曾寄予厚望,机灵、乖巧,长得又这么招人疼,突然一下就这么没了,她的心也一样疼、恨!既然不是意外,她自然不会让那些制造这场“意外”的人逍遥自在。
再说了,就是真的意外,她也要让那些面对这场意外无所作为者,付出代价。在她的眼里,这个世间,就没有无辜的人。说你无辜你就无辜,说你不无辜你就有罪!
在太后的授意下,皇帝下旨,岳林书院院长翰林大学士董仕清管理不善,二品降为三品,罚俸一年。湘洲督卫府统领尚德护卫不力,撤职还乡,由副统领林步青暂代统领一职。参与现场护卫的所有护卫,全部恪职查办,打入死牢!本次书院院考名次全部取消!
贵妃终于不再天天梨花带雨地在皇帝面前鼓噪了,太师府也把袁华子的丧事草草了结。
一切似乎都平息了。
楚言风可不相信那穷凶极恶的太师会就此罢手,更不会相信那些暗处的爬虫们会因为冬日没完,蛰伏冬眠,不再动弹。所以他自有自己的打算。
耍些心机手段,这是来文的。要让别人胆寒,还是要来一些武的。不见风雨怎么见彩虹?不见鲜血怎么见狰狞?
文他没输过谁,武他又怕过谁?
离开皇宫,离开圣京。离开这繁花似锦的湟湟之地,那辞旧迎春的气氛终于淡了一些。一路之上,过洲越县,楚言风归心似箭。也无心那冬日风景,只惦记着那小家伙可曾好转。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老母鸡情怀又泛滥了。当年,对那个小皇帝如此,今日对这小恶根也是如此。
还有当年那个家伙……那个不成器的……也不知死哪去了,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个没了形的幽魂,了无影踪。
一路之上,胡思乱想,楚言风也没好好休息。进了湘州府时,已是下半夜。好在大夏国国内太平,城门虽关,却有人值守。一喊门,守门官挑灯在高大城墙上探窗往下一照,认出是鼎鼎大名的楚大儒,当即开门放行。
楚大儒马车驶过城门,还看见大道两边有无数彩灯,这迎春的气氛比城外又浓了不少。只是此时,街道之上,空无一人,显得空广而寂冷。
车夫是经验老到的老手了,跟了他多年,轻车熟路,再加上老马识途,进城后行进得更显轻快,“得得”的清脆马蹄之声,传出老远.......也不知扰没扰了别人的清梦?
马车离开大街,转入书院迎宾路。两边的彩灯渐渐稀落,树木却浓密起来。
拉车的老马打着响鼻,脚步缓慢迟疑起来.......
它嗅到了猛兽的血腥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