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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如假包换的穷光蛋

李景和提着两人的行李,刚交给了一旁的仆人,听了白太太的盛情邀请,正要莞尔应好。

白曼露皱了小眉,弯了唇,先说,“他去干什么,他也不爱吃扬帮菜。”她转了头,和李景和说,“你别去了,过些日子就要考试,你说了要帮我整理资料。我和我妈还有些体己话要说,就你一个男人家跟着,我们聊得也不畅快。”

杨淑青拍了拍白曼露的手背,“曼露,怎么这么说话呢,他好歹是你的小老师。”

白曼露长睫轻眨,小表情都让人觉得可爱,可嘴里娇嗔,一字一句有些刻薄,“哪是什么正经老师,他也是个学生。这次去了香港,去了爸爸的兴昌洋行,看那些个洋文,我也不比他差,见了那些正经文件,专业词他还比我翻译得差些。”

“别这么说人家,景和是读医的,洋行文件看不明白也正常。”白太太赶紧点了白曼露的鼻子,制止她说些数落人的话。

还是当着人面前直说。

这实在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

她缓着气氛,说,“景和,你别管她,她就是小孩子脾气,你行李先放车上,等会儿,同我们一起。”

而李景和似乎也不将刻薄话往心里去,一刻的眼神轻换,只温温提起了自己的行李箱。

一路上坐渡轮回来,面前的娇小姐脾气差得很,这不准那不准地挑剔他,都没能好好睡一觉,又听了她那么说,婉拒了,“夫人,我去了香港那么久,也得去趟学校申请复课了,饭就别客气,先告辞了。”

“景和。”

杨淑青还要叫住他。

“谢谢夫人。”

面前的李景和是丈夫授意去洋行当学徒的,他还听了白义昌的话,改了大学的学科,弃了医,是以后要倚重的。

可不能这么拂人家面子。

而白曼露摇了母亲的手臂,拦住了她,她总觉得李景和这个人明明是从乡下地方来的,却丝毫不谦虚,心高气傲的,在那里装假体面,摆谱子,十分看不惯。

于是她说,“妈,不是有莲子鸡蛋羹吃吗?在哪呢?我饿了。”

她转移着视线。

杨淑青没有这个撒娇女儿的办法,被拉着进了门去。

屋内,白曼露见有那么多的绣工,就问了她们在做什么,一会儿又问父亲呢。

杨淑青就也顾不上外头的李景和,答了她的问题,又催了吴妈。

但还是讲了白曼露几句,“景和阅历还不多,年轻可却稳重,你父亲有意栽培他,以后是我们白家的人了,也是你哥的得力助手,记着少点刁难人。”

白曼露无心地应着,“知道啦。”

她朝后看了一眼,门口的人不随她们进来,她说了让走,他就真转身走了,从一堆搬着家具的奴仆中穿了过去。

身姿挺挺拔拔,还是那般的正经。

就那么出了白公馆。

她收回了目光,又听母亲念叨,“你啊,过些日子,你哥也要从英国回来了,从香港回来,有没有记着给他带点礼物?”

白曼露吐吐舌头,没记着这件事。

杨淑青说,“晚饭同我吃了,就去买。省得被你哥说你没心,又没得分礼物。”

白曼露挽了母亲的手臂,“谢谢妈,那我们去新新百货看看。”

“行,你先把鸡蛋羹吃了。”

“嗯~”

上海有老牌的两间百货,先施和永安,她们要去逛的是由两个广东人新开的新新百货,这新百货靠着大量的报刊广告和明星效应,逐渐成了太太小姐们的新欢首选。

说是吃完了晚饭,白曼露和白太太一起逛,但其实也就是白曼露一个人在买东西,买了大包小包,身后跟着女仆帮着提。

她去了香港,橱柜里衣服款式已经三个月没有换过新款,流行早就换了一轮,于是又买了许多。

经过了一间花店,她也走了进去,买了一大捧的百合花,打算放新房间里熏香。

走过中间一个精致的四角黄铜玻璃小橱柜,涂着甲油的手指轻柔划过了透明窗子,停留了下来。

目光放在其中一处,她问,“这琉璃小盒子里装的也是香水吗?”

“是的,是荔枝香。小姐,要试试吗?是手工做的,膏状香水,涂在手臂、脖子边、头发上,一整天都甜甜的,像颗剥了皮的甜荔枝似的。”

彩色的瓶子打开,淡淡也不俗的果香味道飘在了鼻子边,白曼露闻了,觉得心情都愉悦了不少,连价钱都没问,便说,“那这个我也要了。”

“好咧,我给您包起来。”

新新百货好逛,还因为它家有南京路上别家百货别人没有的冷气,夏季里,整栋楼里冰冰凉凉,别提有多畅快。

就连童年的黄包车上也贴了它家的广告,还特意写明了这个卖点。白舒童在张秋晓家的收音机里,也听见了。

炎炎的夏日,没有冷气的张家,开着木窗子,开着电风扇,白舒童住进了张秋晓的家里,同她一屋。

两个人捧着书,互相给对方铺着团扇子,穿着无袖的冰凉睡衣在竹床上趴卧。屋里淡淡香气,复习之余,他们拿着百货的广告单子,说着话。

“说冷气开了,整栋楼都凉凉的,人进去跟入冰窖一样。”

两个人都是南方人,互问,“进冰窖是什么样?”

“大概是冰棍咬一口,冰凉凉打抖的感觉吧。也大概是上海入冬,那冷刺骨的感觉吧。”

好奇得,他们都打算去一回瞧瞧了。

夜晚楼栋间近,猫儿爬过一栋又一栋的屋脊梁,也在纳着夏季的风。

隔壁传来了唱小曲儿的声音,她们打开的窗子临街,还能听见外头有人担着担子,在喊着馄饨。

平静有序的烟火气息里,让人意外地心静。

哔——

白舒童放下书本,从竹席上起来,往窗外望下去,她拿起了件薄薄的外套,套在身上说,“是童年。”

“你又要同他出去啊?”

“我做了些香膏,童姨在帮我卖,卖出去了不少,他路过,要帮我再带些过去。”

家里张秋晓的父亲不在,他带着张秋晓从邱宁出来后,在上海找了间男子夜校当老师,要到深夜才回来。

楼下童年仰头,高兴挥摆了手,说,“都下来吧,一起去城隍庙附近玩。我今天发薪饷了。”

张秋晓也起身看了一眼楼下,拉了白舒童,“这么晚了,出去不好吧。”

白舒童朝楼下应了声,笑着说,“刚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就是只要你是穷光蛋,是没人会打你主意的。”

张秋晓捂嘴笑了下白舒童,“你可是白家的小姐呀。”

白舒童把自己的提花小钱包拿了出来,翻开,内囊倒给她看,说,“见过白家小姐,口袋空空,是如假包换的穷光蛋不?穷得只有几角钱了。”

她拄着脸,惆怅。

如果不是有秋晓的收留,这些日子她在上海的钱早就花完了,再加上每间学校的考试资料不同,都得花钱买,她和张秋晓分摊着。

口袋早已经空空了。

暂住了别人家,她也不能白吃白住,就做起了香的买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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