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许星野太能装了!
沈岸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沈聿的耳中。
他站在书房与正厅转角的楼梯口,眉眼低垂着,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那抓在扶手上的,越收越拢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此刻情绪的变化。
沈聿不知道沈岸话语中的血液指标是怎么回事,但经过这番话的提醒,他想起是在哪儿见过的那张小孩儿照片了。
在沈岸的书房里,在那个将许星野的生日作为密码,锁起来的抽屉里。
照片不止有一张,但其中一张上,用钢笔写了小孩与谁有一样的血液指标特征。
那个名字被划掉,像是秘密。
可今日,这个秘密被揭穿,沈聿知道了,被划掉的人名,是他。
沈岸的【幸运儿】项目,从始至终,都与他的亲生儿子有关。
如果照片上那个小孩是许星野,那就说明,从那一年开始,沈岸就已经知道许星野跟他之间,有这么一层联系。
可沈岸却选择将这个秘密瞒下来,只研究了许星野,反而对他,只字不提。
而现在,沈岸以照片为诱饵,故意在许星野面前暴露,然后引许星野到书房,也只是为了当着他的面告诉他,许星野之所以接近他,不过是为了这个项目。
在沈岸的视角里,许星野想让隐瞒起来的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许星野想让有同样指标的他,成为原家的另一个研究对象;许星野想借着他,脱离加注在自己身上多年,并非自愿的研究者身份,脱离原家。
可沈聿觉得,这只是沈岸个人的视角。比起沈岸的片面之言,他更愿意相信,许星野的视角,并非如此。
他也愿意相信正如许星野之前所说,“哥本人,一开始就比‘沈教授儿子’这个身份,更有吸引力。”
沈聿愿意相信许星野是真的因为他这个人而跟他一起生活,也愿意相信许星野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为了踩着他当跳板。
身边人接二连三的欺骗和隐瞒已经让沈聿几近崩溃,沈聿不希望,那个跟他保证过,对他再无隐瞒的,那个他郑重考虑过才决定要跟他在一起的人,也是骗他的。
只要此刻许星野说一句“不是”,沈聿就愿意将沈岸所说的一切全部推翻,继续相信许星野。
可没有。
没有“不是”,有的,只是许星野突兀的笑声。
而后,他听见许星野反问沈岸的问话声传过来,“那你呢?既然早知道,又为何会答应沈聿带我走?”
既然早知道……
许星野没有正面回答沈岸的话,但沈聿还是能从这个反问句中,精准地捕捉到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
一切,真的,都跟沈岸说的一样。
许星野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那个Favorite项目而来。
什么“一见钟情”,什么“可以是一开始就喜欢你”,什么“哥本人,一开始就比‘沈教授儿子’这个身份,更有吸引力”,假的,全都是假的。
许星野的情话太好听,他又被逃离游艇,劫后重生的氛围笼罩着,以至于未曾细想。
可现在,他才意识到,许星野的答案看似完美,实则是四两拨千斤,偷换了概念,什么也没回答出来。
就跟许星野的人一样。
明明看似好像归他所有,可他却连许星野的经历、性格、能力,甚至善恶,都一无所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可笑啊。
原来在六年前,他自以为是报复的开始,许星野就已经将他锁定为目标,将他当成了猎物。
这个猎物,与亲情和爱情都无关,只是一块助力他脱离原家的跳板,而已。
许星野和沈岸,甚至一直都没将他当成这场游戏的人来对待,他就像个npc,什么都不知道地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在跳腾,像个小丑一样,在他们面前公开表演!
真是可笑啊,哈哈。
他一个三十岁的成年男人,却被一个小孩耍得团团转,那他做人,也太失败了。
太失败了。
他沈聿,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耍成这样!还是头一次,在感情上栽了个大坑。
这让他之前沾沾自喜的所有为了养废许星野,掰弯许星野的计划,都成了笑话。
许星野太能装了,太能装了。
妈的,真的太能装了!
全都是骗人的,全都是!!
所有人,都在骗他,把他当猴儿耍!
沈聿此刻就想冲进书房,狠狠地给许星野两巴掌,再质问他骗他骗得爽不爽?
可脚下步子刚挪动了半步,背脊又开始发凉,之前被许星野抓进被子里焐热的身躯重新冷下来,连带着牙关都在打颤。一股他熟悉的,冷热交替的难受感觉席卷而来,潜伏在体内的瘾症在此刻发作。
沈聿原本站着身子佝偻下来,身体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你瞧,人倒霉起来,连还击都会软蛋又无力。
沈聿捂着胸口,突然不想再去争论什么了。骂了打了踹了又能怎样呢?不过是进一步将狼狈放大在那两个人面前罢了。
沈聿像是丢了魂,连何时走出别墅的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拦了辆出租,钻了上去。
“先生去哪儿?”司机问。
“去最近的医院。”
“好的,大冬天的,先生你怎么穿着睡衣光着脚就出来了?就跟老婆吵架了被赶出来的?”
沈聿没接话,那司机却津津有味地继续猜,“要我说,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啊,你长得这般好看,实在不行你给老婆跟前多凑凑呗,听说女人都是视觉动物,多看两眼没准她气就消了。”
“消了不了,”沈聿接了话,“他骗我卷了我的家产要跑路,我被他气得胃病都犯了,等我去医院治好了病,我就找律师起诉离婚了。”
“哎哟呵,这么严重啊,啧,所以说啊,这枕边人也得防着点啊。”
“是啊,防不胜防。”
——
沈聿离开得太早,以至于没听到许星野的后面的话:
“让我来回答为什么。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放我在沈聿身边,原家就不会觉得沈聿有问题。其实,早在你选中我当Favorite实验体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你儿子的血液指标,是这项实验中所需要的,最完美的实验体。”
“你是为了保住沈聿,才选中的我。而不是像你照片中标注的那样,是先遇到我,才发现的沈聿。”
“你颠倒了因果,自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即便日后被发现,也能骗过那姓原的。我说的这些,都对吧,沈教授?”
许星野连续说了三段,越说,沈岸脸上的神色就越不对劲。
“你在开什么玩笑呢?”沈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许星野,试图否认他的话,“我……”
“你不用瞒着我,因为我跟你,目的是一样的。我也想保护聿哥,尽我所能。”
这个所能涉及所有,哪怕是命。
沈岸前面的话是对的,他一开始答应跟沈聿一起生活,的确是因为知道他是幸运儿。
拿到沈聿血液指标的第二天,他就锁定了沈聿生活周边的所有监控摄像头,开始观察沈聿的一举一动。
那段时间,他除了完成学习的工作之外,做得最多的,就是从监控里看沈聿,观察他的生活。所以,那日答应沈聿一起住的原因,逃离实验室只占据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那部分,是他想知道,让沈教授这种人护着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结果,越陷越深。
沈聿的好远不够用语言来描述,他也描述不出来,他只知道,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沈聿,见到的时候想,不见到的时候也在想。他将沈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对他更好。
唯有替他守死这个秘密。
让自己,在【幸运儿】这个位置上钉死。
幸运儿有他一个就够了,沈聿不需要是什么幸运儿,沈聿也不需要知道什么是幸运儿。
沈聿是他的,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摆布指染。
“砰——”
大门被风吹合上的声音响起,许星野心里一惊,马上从书房里跑了出去。
走廊上,声控灯亮了,明黄色的灯光从大门缝隙里透进来,就像是阴暗露出一角,被清亮的阳光照射到,刺眼得很。
许星野莫名慌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
果然,楼上没人。
床上、卫生间、厨房……都没人。
大门不会无缘无故打开,沈聿也不会无缘无故不见。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定位,等打开了屏幕,才想起来,因为沈聿不喜欢被束缚和被监视的感觉,他并没有在他的新手机上安装隐形定位软件。
许星野将手机重新放回去,一把将沈岸的衣领拽住,将人扯了起来。
两人身高差距有些大,许星野不用举,沈岸的双脚就离了地。
“是你让聿哥来听我们谈话的?你想让聿哥误会我,离开我?!”
“对。小聿对你太上心了,我不得不防。许星野,你说你也想保护小聿,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善于伪装,你不是能为了他人会牺牲自己的人。我看过你在集训营的那段监控。你那时候,都能对跟你相处几年,跪着向你求饶的同类下杀手,今天又怎么会为了沈聿改变?”
“你信不信我根本不在乎。”只要沈聿信他就行了。
许星野伸手将沈岸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直接给沈聿的打电话。可电话在院子外的花坛里响了起来。
沈聿是担心他又在他手机里安了监控,所以连带着,将手机都扔了。
沈聿连鞋都没穿,外套也没披上,就这样跑出去了。
一定是听到他跟沈岸的对话了,生气了,也不知道到底听到了哪一句。
这么冷的天,他能去哪儿?
原家那帮人对沈聿还虎视眈眈,只要沈聿一刻不在他身边,许星野就开始手足无措,乱了分寸。
不行,他不能乱。沈聿不是会乱跑的人,他就算生气离开,也一定会有要去的地方,他得想想沈聿到底会在哪儿?
只要找到人,不管是哭的撒娇的还是求的,他都有信心将人哄回来。
对,沈聿会原谅他的。
一定会的。
——
沈聿到医院挂了急诊,打了几吊瓶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后,才稍微有了好转。
他躺靠在床上,隔着窗户望向天上的月亮。
月亮很圆,已经过了凌晨12点,那今天已经是十五团圆节了。
团圆的日子,原本与人约好,早上起来就一起搓汤圆的。可此刻,却独剩他一人。
这么些年,也都是他一个人,他早该习惯的。
可这几日,竟也幻想能有人跟他一起,依偎取暖,幻想偶尔也能放松下来,有个肩膀靠一靠。
看来到头来,还得自己靠自己。
其实挺没意思的,沈岸和许星野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都挺没意思的。他融不进去,也懒得融了。
不过是个男人罢了,对啊,还是个男人,哈。
离了谁过不下去?
离了谁他都过得下去。
许星野把他当傻子,他也能把许星野当个屁放了。过了今晚,他沈聿还是条好汉。
“哎哟你看这不是电视上视频里那个……”
“对啊,他不是应该在牢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应该是伤得重,等伤好才会去吧。”
“可他伤重怎么还来这里?他又不是我们医院的……”
原本寂静的医院响起值班护士的讨论声,声音不算大,所以传到沈聿这里的时候,也只隐约听见了几声“视频”、“伤重”的字眼。
他正纳闷是来了谁,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吼声,“再嚷嚷把你们全都投诉了!”
讨论的护士瞬间闭嘴。
沈聿蹙了蹙眉,下一秒,自己病房的门被人拧开。果然,来人是周淮。
周淮推着轮椅,进了他的病房,关上了门。
沈聿朝着轮椅上的人望过去,那人头上缠着纱布,脖子上戴着颈托,手脚都绑着,乍一下瞧不见伤势。
看到沈聿,他应该是想笑的,可稍微动了动唇角,就牵动了太阳穴和耳朵旁的伤口。疼痛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温柔,反而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