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血的教训

罗永昌知道刘黑子的意思，和之前秀才想的一样，那就是直接带着部队撤进山里，至于什么粮食辎重，什么老百姓的，不管了。

罗永昌此时的心里也是后悔万分，部队这段时间发展得过于顺利，让他也有些迷失了自我。

原本不过一个团的队伍，硬是让他在短短时间内就扩编成了一个师。

他自以为实力强大了，能和人家碰一碰了，掉以轻心，骄傲自大。以为人家正在打仗，顾不上自己，就得意忘形的去招惹人家。

却没有想到人家说不打了就不打了，说打他罗永昌，马上就动手了，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

人家不过是才出动了两三个师，自己竟然连区区三天都挡不住。

龙王岭带出来的那两三千人可是队伍的骨干力量，也是部队之所以扩充得这么快的根基。

这些兄弟可都是愿意跟着他罗永昌出生入死的兄弟啊！每一个兄弟的伤亡，罗永昌心头都犹如在滴血一般。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说道：“黑子，我知道这一仗大家打得都很苦。可是黑子，事已至此，我们就更不能撤了，哪怕是打到只剩一个人，只剩我罗永昌一个了，我们也不能撤。”

“黑子，你知道我们下山以来，队伍为什么发展得这么快么？为什么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很快站住脚么？”

“因为老百姓相信我们，知道我们有能力保护他们，也愿意支持我们。他们将自己的儿子，丈夫，兄弟送进我们队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是一支能保护他们的队伍，他们也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咱们既然承了他们的情，关键时候那就不能抛下他们。官军是什么德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若是落到官军手里，又还能活下来几个？黑子，我知道大家都不忍心看着弟兄们伤亡，可是，你说我们能撤么？”

“自从我们下山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不是土匪了，我们是军队。再说了，那些百姓谁没有亲人在咱们部队里当兵？就算我们想撤，部队里的弟兄们又能答应么？他们能置自己的亲人于不顾么？”

这这话，罗永昌也就只能当着自己几个亲信心腹才能说。要是让队伍里其他兄弟，尤其是后来加入的兄弟听到了他们有撤退的想法，只怕那些兄弟当场就得哗变。

要他们放弃抵抗，置自己的妻儿老小于不顾，自己逃命，那还不如直接散伙投降。

刘黑子和一旁的陆长生都默默无语的低下了头。是啊！这段时间以来，队伍确实发展很快，很多老百姓都加入了部队，慢慢的就都成为了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而现在正在随着黄兴业转移的百姓，大多数人可都是弟兄们的亲人啊！你说他们能撤么？

罗永昌缓缓的说道：“这次确实是我有些大意，太过得意忘形了，我愧对弟兄们。但是黑子，我们已经不是土匪了，我们必须对得起那些已经倒下的弟兄们，无论如何我们也必须拖住敌人。”

“大当家，要不，要不你先撤，我带领弟兄们拖住敌人，你放心，只要我刘黑子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后退一步。”

“是啊！师长，你先撤吧！”钱彪和陆长生也有些担忧的说道。

罗永昌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怎么？看老子打了败仗了，就看不起老子了是么？老子是那种扔下兄弟的人么？”

“老钱，黑子，这一次的教训我们要牢牢记住，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咱们再也不能小看这些军阀了！”

这时敌人的炮火终于停了，然而大家都知道，新一轮的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

罗永昌拿起步枪，犹如猎豹一般冲进了战壕，嘴里叫道：“弟兄们，炮声一停，敌人就又该上来了，都给我稳住了，把敌人放近点再打，可不许给老子浪费子弹！”

“师长，你可是有点偏心啊！我可是听说咱们师长夫人练枪，那子弹可是管够，随便打嘞！”

“你懂个锤子，夫人打的那叫子弹么？那叫情趣。”

“师长，你说你俩咋还不成亲呐！弟兄们还等着喝喜酒呢！”

这一刻，大伙似乎忘却了哀伤，痛苦，战壕里的弟兄们似乎又回到刚下山那刻，意气风发，斗志满满。

刘黑子趴在罗永昌的旁边，心里却异常难受，这一轮攻击下来，能活下来的兄弟又还能剩下多少呢！

不一会儿，阵地上又枪声大作，罗永昌也迅速投入战斗。

两个时辰后，罗永昌再次疲倦的靠在了土堆上，是的，他们终于又再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长生，你小子枪法不错啊！要是再多练练，恐怕我这个第一神枪手就得退位让贤喽！”罗永昌闭着眼睛，略带嘶哑的声音说道。

陆长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专门练过飞镖，树上的鸟都能一射一个准呢！”

“怪不得呢！原来也是下过功夫啊！”

陆长生拿出水壶，拧开后递给罗永昌，说道：“师长，你喝口水吧！”

罗永昌摇了摇头，继续闭着眼睛，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黑子，咱们还剩下多少弟兄了！”

刘黑子双眼通红，强忍着泪水，哽咽的说道：“还能动弹的只有三百不到了，龙王岭一起下来的老弟兄，只……只剩下九十六个人了。”

“柱子和秀才他们那边有没有消息？他们怎么样了！”

罗永昌眼睛动了动，却还是没有睁开，有气无力的问道。

他不觉得累，也不怕打仗，但是他却怕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个倒下的兄弟。这么多弟兄们就这样走了，仿佛一下子抽光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他本来以为经过后世社会的毒打，就算面对这个乱世，他肯定不会同情心泛滥，不会再那么圣母。

他能够冷眼旁观的面对战乱，冷血的面对牺牲，面对这一切。

然而当他看着平时朝夕相处的弟兄们，就这样一个个的倒下，他却还是觉得无比的揪心，似乎连呼吸都那么痛。

“一个时辰前，通讯员带来的消息，他们也都还在坚守，只是……只是弟兄们损失也很大。尤其是秀才那边，都是平原，躲都没地方躲，现在剩下的人怕……怕是也不多了。”

“不过，他们让我告诉大当家，他们一定能坚守三天，请大当家的放心。”

刘黑子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柱子和秀才那边打得有多艰难，战斗有多惨烈，罗永昌能够想象得到，看看他自己这边的情况，就知道了。

“三叔公他们那边怎么样了？老百姓都进山了没有？”

罗永昌这边已经阻击敌人一天多了，加上没接火之前的一天，黄兴业他们开始撤离到现在，已经快要三天了，算一算的话，应该快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大多数都快进山了，只有运送辎重的稍微慢了一些，不过三叔公说最迟明天下午之前，就都能进山了。”

听到这里，罗永昌终于睁开了眼睛，三叔公他们一定是日夜不停的赶路，这才将时间提前了这么多。

原本罗永昌估算他们最快都要后天上午才能进山的，他之前命令部队坚守三天，其实都已经少算了半天。

之所以少算半天就是因为怕部队伤亡过大，而连敌人追击的时间都给算上了，这多少有些冒险的成分。

没想到三叔公带着那么多老百姓，还有那么多的粮食辎重，竟然还能硬生生的提前了整整一晚上。

总算是听到一个不错的消息了，这样一来，部队不用等到后天，最多坚守到明天天黑之前，就可以灵活撤退了。

这对于整个部队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因为哪怕就算能早撤一刻，部队就能少一些牺牲。

“黑子，你马上派人告诉秀才和柱子，秀才只要坚持到明天太阳落山就可以撤退，柱子明天天黑之前再撤退。”

之所以让秀才先撤退，是因为他们距离进山要远一些，三叔公说的他们下午之前就能撤完，实际上也就是说上午他们就能进山。

而为了确保万一，罗永昌特意把下午的时间也留给了他们。

这一仗，罗永昌可算是输的一败涂地，简直就亏到姥姥家了。

战前差不多七八千人的队伍，如今还能剩下多少，罗永昌几乎不用想就能估算个大概。

而这些人都是因为他的骄傲自大，自以为是才导致牺牲的。

自己如果能谨慎一些，再苟着一些，不那么冲动，或许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就算他再怎么自责，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而这用无数兄弟鲜血换来的教训，狠狠告诉了罗永昌一个事实，不要再用自己那自以为是的愚蠢想法，来衡量这个世界事态的发展。

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事关着兄弟们的生死存亡，凡事都必须怀着敬畏之心，谨慎三思而行。

否则最后不仅害人害己，就连自己的穿越之旅搞不好也将因为自己的阵亡而就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