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父母的婚姻（2）

我小的时候身体很弱。原因可能是我妈在怀我的时候吃得不好以及我妈的心情也不好。我最初并不明白我妈这样勤快的人生我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艰难，直到我自己后来生了娃，才对这个问题有了一些粗略的见解。

我生我儿子之前，每天都会大量走路，差不多每天能绕中山城区走小半圈。鉴于我妈生我的时候疼了一天一夜的真实经历，我觉得我生第一个应该也不会好过。事实上，生娃的过程的确很疼，我觉得那种疼是正常人类都难以忍受的，可我并不像我妈那样疼了一天一夜，事实上，我经历的疼痛是从剧烈疼痛开始到把娃生出来大约用了两三个小时。我就开始反思我妈为什么会被我折腾了一天一夜。

有一天我问我妈，她当初怀我的时候是不是因为缺乏运动。我妈说，她当初怀我的时候天天坐在炕上做炮。我说我出生的时候身上的皮肤皱皱巴巴是不是因为她做炮的时候呼吸到的空气里含有火药，她说她也不知道。然后又说，她当年怀我的时候心事也很多，成天想着她和我爸都没有钱，两个人又没有房。一想到这些烦心事，思想压力就不知不觉地上来了。她每天做炮，再把那些炮交给我外公，让我外公卖菜的时候顺便帮她卖掉，可以换一点钱用来缓解一下生活的压力。我跟我妈说：怪啥说我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好呢，现在的人讲究胎教，母亲的心事会通过脐带传送给孩子，你看你当年都给了我一些啥胎教？你还做炮，我怀疑你那时候呼吸到的空气里肯定含有火药粉末儿，再加上我爷爷家的那种环境，我要是能被你生得身体很好才是怪事呢！

我妈说我小的时候很难养。她的奶水很足，可我吃不了那么多，她还要时常帮一个奶水不足的邻居去喂一下她家的双胞胎女儿才能解决胀奶问题。我那时候长得很瘦，我妈去我外婆家的时候带着我，大家都说她把娃养得都能架在房梁上当柴了。

我小的时候有一次生病，嘴巴都烂的吃不下东西了，每天就会哇哇地哭，我妈抱着我跟我奶奶说：娃病了。我奶奶看了我一眼，说：呀，就是的，那就给娃去看一下呗！然后就没有下文了。那时候，我爸挣的工分和钱全都在我奶奶手里攥着，我奶奶并没有给我妈一分钱，就用一句“那就给娃看一下呗”打发了我妈。我妈流着眼泪从别处打听到一个可以给我治病的偏方，给我抹了一些我如今都不记得是什么东西的药，就让我自己扛过了那一场病。

我妈出嫁前为自己的娘家毕竟出过大力，我外婆看到她的最能干的这个女儿出嫁以后过得居然这么悲惨也是不忍心，时常过来看望一下我妈，给她带一些菜或者一些肉过来，有时候也会给我妈塞几块钱，帮我妈缓解一下窘境。我奶奶对于我外婆的这种表现也有不满，觉得我外婆这么做在外人看来会觉得是她亏待了儿媳妇。

我妈跟我说：那时候别人一听说她有一个年轻的婆婆都夸她有福气，因为大家都觉得婆婆可以给自己的儿媳妇带娃。我妈说她一听到别人说这样的话，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说起来我爸，我妈也时常会记得他的好。她说在我爷爷家，她做饭的时候没有人给她帮忙，吃饭的时候大家倒是抢着吃的。她带着个娃吃不快，可是如果没有抢到饭让自己吃饱，奶娃的人就会饿得非常快。我爸每次给他们两个人打好饭，趁着我妈吃饭的当口自己飞快地先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然后再去打第二碗饭，再把这碗饭给我妈留着，等她吃完第一碗饭之后再吃这第二碗。我四爸和我姑姑对我爸的这种做法很不满，我爸才不管他们两个呢，为了让我妈吃饱，他只管我行我素。

我爸和我妈以及襁褓中的我最后到底被我爷爷一家人赶出去了，还是在一个寒冬腊月的天。我爸和我妈怎么求那两个老人都没有用。我爸在我爷爷跟前发狠，说家里当年盖房他出了大力，家里的房说不让他住了就不让他住了，他要把我爷爷家的房给扒掉一半，最终到底也没做出这样的狠事。

我爸和我妈被赶出来之后，租了一个生产队的一个棚子，我爸在里面支了一张床，那个地方就成了我们临时的家。做饭的地方据说在棚子外面。那时候生活电器还没有普及，烧火还要用到一种手动的风箱。我妈说她那时候在外面做饭，下雨的时候戴着个草帽，雨水从房檐上流下来，流到草帽上，又从草帽上流下来。那样的日子，她都没法向人诉说，光是想一想，就能让人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