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清澈
周边的人都已经笑麻了,沈骏捂着头默默地远离了他们,他心里清楚,这师徒二人已经没得救了。
寒川则像个没事人一样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沈钰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已经上前一步拽起了他的手,带着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人群。
沈钰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但他实在是不敢招惹这位祖宗,他现在可了不得,一言不合就用哭鼻子来威胁自己,可偏偏沈钰最怕的就是他掉眼泪。
周围的人饭也不吃了,纷纷跟在这对师徒身后想看看他们怎么个洞房法。
“都没事做了吗!?”沈钰猛一回头,对着他们脸红脖子粗的吼道:“都跟着我作甚!?”
众人被他这么一吼纷纷停下脚步,可趁着沈钰回头之时又默默的跟了上去。
寒川醉的厉害,一路踉踉跄跄的好几次都差点跌倒,沈钰被迫跟他成亲,还得扶着他走道,眼看着他就要走到沈承运跟瑜夫人面前,沈钰本想使点劲拉住他,可他偏偏就在这时松了手,一鼓作气的冲了过去。
沈钰的手僵在半空,心也凉了半截,喉间溢出的话来不及收回:“欸,二公子……”
“嘭”的一声,寒川被自己的左脚绊到了右脚,直接正面扑倒在地给沈承运跟瑜夫人磕了个响头。
“噗……”,周边的人立马又开始笑,“小师弟这是给宗主跟夫人拜年呢!”
沈钰听到这么大的声响心疼不已,他立马上前将寒川扶起,轻轻拂掉了他身上的狼藉,连忙问道:“疼不疼?可摔着哪了没?”
“二哥”,寒河也紧跟着追了过来,忙问道:“你没事吧?”
“嗯?”沈承运正吃着饭呢,被这架势吓了一跳,他立马放下筷子弯腰问道:“怎么了这是?”
“回宗主”,有位多嘴的男修说道:“小师弟上门来向宗主提亲来了。”
话音刚落,周边又立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提亲?”瑜夫人饶有兴致的弯下腰看向寒川,笑吟吟地问道:“小寒川在无师之巅有中意的人了?”
“回夫人”,又有人凑热闹说道:“小师弟要求娶的是他师尊月尘师兄!”
欢笑声不断,寒川揉了揉磕红的脑门,眨了一下眼,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起身看向瑜夫人,躬身行了个礼,非常礼貌地说道:“弟子此番前来是想向宗主,夫人,求娶师尊,弟子爱慕师尊已久,一片痴心天地可鉴,还望宗主夫人成全。”
沈承运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他侧首看向瑜夫人,有些难以启齿:“嘶……这……”
“噗”,瑜夫人反而笑出了声,沈钰立马向两位疯狂的使眼色,示意他喝醉了。瑜夫人朝沈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已经明了,然后侧首对沈承运说:“我没有意见,夫君呢?”
沈承运自然也会配合他们,于是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对着寒川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也没有意见,那就择日选个良辰吉日你们便成亲吧。”
“听见没?”沈钰把他拉了回来,对他说道:“咱们先回去,待选好了良辰吉日再来成亲哈。”
“择日不如撞日”,又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起哄道:“就今日吧,这大除夕的多好的日子。”
沈钰猛一回头,可周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他根本就听不清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沈钰眼珠一转,扫视了周围一圈,咬牙切齿道:“起哄的给我等着,待会我就去找你们,一个一个敲你们脑袋!”
寒川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仰起头又对沈承运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沈钰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这就算了,寒川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寒河,一本正经的说道:“劳驾三弟为我与师尊主持一下仪式。”
寒河哪里敢违抗寒川的指令,连忙点头回道:“……是,二哥。”
于是师徒二人就在沈承运跟瑜夫人面前举行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成婚仪式,寒河就站在沈承运身边,看着两人面对面站着,正巧两人都穿着红衣,虽然条件简陋,但还有模有样的。
寒河费尽脑筋,东拼西凑凑出来一段话:“燕尔新婚正妙年,遇君得幸驻姻缘,珠联璧合情似蜜,海誓山盟石比坚。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寒川晃晃荡荡的面向大家,沈钰还得虚虚的扶他一下,生怕他又磕头。两人面朝着众人,齐齐下跪,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咚”一声闷响,寒川用力过猛整个人又趴在了地上,沈钰吓得立马将他扶起,问道:“好了好了,疼不疼?”
寒川的额头鼓起了一个小包,双目无神,看上去随时会晕倒,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强撑着站了起来,喃喃道:“弟子……弟子无事。”
沈钰心里百味杂陈,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逆徒到底在坚持些什么,见他又站了起来,沈钰也只好回到了自己的原位。
寒河微微低头,脸颊的绯红怎么也不肯消下去,羞耻将他的胸腔占满,但他也无可奈何,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又继续说道:“二拜高堂。”
沈钰扶着他转过身来,对着沈承运跟瑜夫人,两人再次齐齐下跪,寒川毫不例外的又磕了脑袋,第一次还有人笑,可这一次却没有人再发出声音。
“你傻不傻?”,沈钰很少训斥他,但这次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抬高了音量对寒川说:“这样磕脑袋多疼啊?”
虽说两人相处不过几个月,但沈钰待他是掏心掏肺的好,看着他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沈钰的心里简直就在滴血,就连瑜夫人的表情都逐渐开始有些难看。
可寒川又摇了摇头,双眸半瞌,喃喃道:“我不管,我一定要……要把师尊娶回家。”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敛了笑,全场陷入一片死寂,沈钰的心犹遭重创,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躲在远处观看的沈骏也忍不住蹙起眉头,心里五味杂陈。
由此可见平日里沈钰待他这个徒儿是真心的好,而寒川也是感恩怀德之人,他的方式或许不太合适,但他一片真诚的赤子之心却实在难得。
沈钰瞧见瑜夫人红了眼眶,她用帕子捂住了口鼻,眸光止不住的闪烁,沈承运也不做声,酒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神色也变得无比的严肃。
明明这是一场荒唐的婚礼,可谁都品不出情愫的味道,他们都只看到了师徒之情,恩重如山。谁也不敢再嘲笑这个醉意深深的小师弟,沈钰陪着他完成了夫妻对拜,两人又给沈承运跟瑜夫人敬了茶,瑜夫人接茶的时候手都在抖。
沈承运接茶的时候亦是如此,难得看他泪眼婆娑的模样,喉间哽咽道:“你们……你们真是……”
寒河亲自为他们沏上交杯之酒,沈钰喝下时只觉得喉咙无比的辛辣滚烫,那是他这辈子喝过最烈的酒。
太辣了,辣得他眼里起雾,辣得他鼻尖发酸久久缓不过来,寒川喝完这杯酒后终于如释重负的合上了眼帘,唇边笑意清浅,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后终于昏倒在地。
“该,该入,入洞房……”
“好”,沈钰将他小小的身躯打横抱起,在他耳边呢喃道:“为师陪你入洞房。”
沈钰跟寒河带寒川回住所时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把他放到床上帮他盖好被褥时沈钰才回过头对他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怎会是笑话”,寒河轻声对他说:“我二哥会这样对你,可见月尘平日待他是真的好。”
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坐在外面的长廊上吹着夜风,寒河说:“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我二哥笑过,他跟你在一起似乎过得很快乐。”
“难怪他总爱冷着个脸”,沈钰心里很闷,回想起适才寒川的模样他依旧缓不过来,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沉重的爱,沈钰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这个逆徒满眼都是自己。
他该是高兴的,可现在却笑不出来,寒河的出现像是在提醒着他寒川迟早会恢复记忆。从前害怕他恢复记忆后会记恨自己,可现在他却害怕寒川恢复记忆后自己会失去他,虽然不知道这一天到底什么时候会来,但这不过是迟早的事。
“原先父亲日日都在担忧二哥的状况”,寒河侧首看向他,温声说道:“现在看来他在无师之巅过得很好,所以我想谢谢你。”
“这好端端的”,沈钰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谢我做什么?”
“听闻上回我们在无尽门分别时你与二哥打了一架”,寒河对他浅浅的笑了笑说道:“谢谢你没有因此而讨厌他,还把他照顾得这么好。”
说实话,那段时间沈钰确实是非常生气,也确实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但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并且共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
“没什么”,沈钰不太好意思与这张跟寒川有九分相似的脸对视,他一直低着头,双手扣在一起,两根拇指不停的在打转,“他……很可爱,无师之巅上下都很喜欢他。”
寒河抬头看向夜空中的一轮明月,由衷地说道:“真希望等二哥恢复记忆后你们的关系还能这样好。”
“让他出了这么多丑”,沈钰说:“他不记恨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二哥并非无情之人”,寒河解释道:“你待他好,他都知道。”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沈钰终于抬头看向他,问道:“我听寒川说过,他所修的乃是无情之道,这是真的吗?”
自古无尘之境出美男此话非虚,月光在他身上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柔和的,寒河微微点头,说道:“他没骗你。”
沈钰问他:“你可知他为何会修此道?”
修此道者绝情绝爱,不食人间烟火,不染红尘世俗,心越净法力越高,可若一旦动了情,那么所付出的一切就会付之东流。
沈钰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的上见多识广,反正以他的所见所闻来看,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修过此道,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脱离红尘的仙人,一但动了情,还可能会遭到反噬。
“不知道”,寒河垂下眼帘,眸光闪过一丝伤感,“很多事大哥二哥都不会与我细说,虽然我知道他们这是为了我好,不过二哥习修此道似乎是父亲的意思。”
沈钰静默片刻,大抵是觉得在寒河身上应该问不出什么东西了,于是便说:“时候不早了,马上就该放烟火了,初泽可要一同前去?”
“我笨手笨脚的还是不去添乱了”,寒河温言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回去了。”
“这么快?”沈钰双眸微微睁大,说道:“难得来一次,为何不多留几日?”
“除夕过后派中就会来新人”,寒河解释道:“这考核登名入册等诸多事宜较为繁琐,二哥又不在,我自然得帮着点大哥。”
沈钰点了点头,起身说道:“那我送你回住处,晚些你若没睡着,打开窗也能看到。”
寒河也站了起来,微微一笑说道:“好。”
——
寒川没睡太久,醒来时闯入眼帘的便是沈钰笑意盈盈的脸,他手撑着太阳穴,似乎在床边看了自己很久,他语气柔和,眉眼弯弯地问道:“醒啦?”
寒川没有做声,烈酒不易消散,更何况他还喝了不少,此刻的他还是感到非常头疼,他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沈钰就已经将醒酒汤端了过来,舀起一勺,抵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寒川面前,说道:“喝点醒酒汤缓缓。”
寒川眼帘微颤,轻启薄唇乖乖喝了进去,随着暖流流入喉间,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过好几个画面。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师尊”,寒川突然慌了神,他满脸惊悚的看向沈钰,有些语无伦次:“我,弟子,弟子适才……”
“先喝汤”,沈钰的眉宇柔和,脸上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意,他不疾不徐道:“喝完再说。”
虽说平时他对自己也很好,但今日的他看上去特别温柔,许是透过窗户倾洒进来的月光,许是桌案上的一盏烛火,也可能是身上的一袭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