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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不归

好巧不巧的是沈骏那日来时事发突然,所以最先接待他的就是寒檀,而寒檀偏生又是那种爱嚼舌根之人,这才导致他对无师之巅误会极深。

可即便如此,寒峰又不是傻子,他心里装着多少坏水他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我不认为你比我更了解我亲弟”,寒峰将这个亲字咬的很死,他淡声道:“至于他需不需要你为他报仇,你大可以亲自去问问他。”

寒檀认为自己死就死在是旁系上,但他这些年来不比他们少用功,自己费尽心思的巴结寒若曦讨好寒川,为的就是以后能在无尘之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所以寒川讨厌的人他也得讨厌,哪怕是豁出这条命他也一定要沈钰见血,这样等寒川日后醒来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是与不是待少主醒来我自会问他”,寒檀依旧死鸭子嘴硬,“但他本就是无尘之境的罪人,清雅宗主却硬要说他是山河月影的贵客,未免有些太过牵强。”

“我告诉你”,寒峰比他高,微微仰头俯视着他沉声道:“自问世起,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相由心生,命由天定。我说他是贵客他便是,你们有异议吗?”

他回过头看向还鞠着躬未起身的两位弟子,两人躬着的身再度弯下几分,讪讪道:“不,不敢。”

沈钰正想阻拦寒峰继续说时他却又说:“无尘之境与无师之巅世代交好,你在派中肆意散播谣言,怎么,是想破坏两派交谊吗?”

寒檀咬紧后槽牙回道:“弟子,不敢。”

寒峰又问那两位:“你们是信我还是信他?”

“我等都是山河月影的弟子”,两人齐声回道:“自然是信宗主。”

“既然两派世代交好”,寒檀又说:“又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你是没有撼动两派交谊的能力”,寒峰回应他:“但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你不仅有了这种想法你还就这么做了!你且说说,你这种行为与谋逆有何不同?”

谋逆二字犹如一块巨石从天而降,重重的压在了寒檀身上,小小的身躯自然无法承受压力,最终他跪倒在地,满脸错愕颤颤巍巍的说道:“弟子知错,但弟子绝无此意,还请……还请清雅宗主明鉴。”

他怎么也想不到寒峰居然会在他头上安上这种罪名,他也确实低估了沈钰跟他们的关系,眼看着他从为少主打抱不平逐渐演变成谋逆,他这才终于感受到恐惧,以及来自于宗主寒峰的压迫感。

“清雅哥,算了”,沈钰是真的不想因为自己而再引起任何一场争吵了,他劝解道:“他会如此完全是因为寒川。”

寒峰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沈钰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月尘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见宗主态度终于缓和,两名男修才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一点”,寒峰看向寒檀说道:“妄念无益,宜自省也。勿妄思,守正则安。”

“是”,寒檀眸光闪烁,弱弱的回答道:“弟子明白。”

闻言寒峰的态度这才软了下来,温言道:“行了,你们都走吧。”

几人对着他们行了一礼,这才讪讪离去。

“清雅哥”,沈钰感到不解:“你这又是何必?”

“月尘你不明白”,寒峰解释道:“他不该有莫须有的想法,今日他敢私自对你动手,明日就保不齐就敢做其他更为越界之事。趁他尚还年幼,我就该趁早断了他的念想,否则此人日后跟着雪尽,我也不放心啊。”

“清雅哥想得长远”,只是沈钰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有些不妥,但他也不想过多评价,于是躬身行了个礼,说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教训门下弟子”,寒峰微微一笑,温声道:“让月尘见笑了。”

“忘了问了”,沈钰问道:“清雅哥怎会在此,可是有要事在身?”

“是我与初泽不放心你”,他从宽袖中取出来一个瓷瓶递给他说道:“这是黎月长老给的药,你还有伤在身,此回路程遥远,还望多加保重。”

“那我便不推辞了”,沈钰双手接过,说道:“劳驾清雅哥替我多谢初泽与黎月长老,此恩我没齿难忘。”

“真是难为你了”,寒峰眼波微闪,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替我向涧渂与宗主夫人问个好,咱们改日再聚。”

沈钰再次行了一礼,说道:“好。”

——

沈钰回到阳城时已是次日晌午,但他一直在外拖着没有回去,直到晚上进入宵禁时才偷摸着回到了无师之巅。

原以为无人知晓他的踪迹,不曾想当他回到住所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沈骏站在自己住所的门口,负着手,静静的看着门外灰暗的窗台。

明明日日都与他相见,如今却突然感慨时光如白驹过隙,岁月如梭,不知何时他已长得这么大了,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是成年男子健康的体魄。只是孤身一人站在月色里,难免显得有些孤寂。

沈钰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正想后退一步离开时,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枝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咔嚓。”

沈骏闻言立马回过了头,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沈钰的后背当场就沁出了一层冷汗,满脸惊慌的维持着逃跑的动作不敢动弹,而沈骏的眼神极为精彩,从吃惊到欢喜接着划过一丝伤感最后慢慢恢复平静。

两人就这么愣在原地尴尬的互瞪了许久,最后率先开口的是沈骏。

“你……”,沈骏木讷的张了张口,脑海里措辞了半天最后从缝中挤出来几个字:“回来了。”

“嗯”,沈钰应了一声,尴尬的回正了身子,撇过头没有说话。

他只想悄无声息的回来并没有做好面对沈骏的准备,毕竟两人才吵了这么大一架,与以往不同,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伤到他。以他对沈骏的了解他这几日应该并不想见到自己,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回来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你……”沈骏再次生硬的开口,“吃了没?”

沈钰点了点头,应道:“吃了。”

“嗯”,沈骏也点了点头,接着就陷入沉默。

这几日他每天不是守在山脚下就是在沈钰住所等他回来,他脑海里构思了长篇大论以及一堆关心他的话语,他心里千盼万盼盼着他能早点回来。毕竟从前每次争吵都是沈钰率先低头认错,但这次不同,这次他想先低这个头,可真当他站到自己面前时他却哑了声。

“那你”,沈骏还是不死心,负在身后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腿,强迫自己说道:“可要吃点?”

沈钰:“………”

“哦,你已经吃过了”,沈骏立马又想在找一个话题,“那你……”

他知道沈骏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但他今日实在是无心与他交谈,于是便说:“我困了,想睡了。”

沈骏微不可察的怔了怔,自身的傲骨使他习惯性作罢,“好,那你先休息,我们……我们……”

“好”,沈钰两步从他身边经过,淡声道:“那我先休息了。”

沈骏这才彻底愣住。

直到住所的房门打开又合上,沈骏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没指望沈钰会这么快消气但他也不至于冷漠至此吧?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沈骏并没有感到愤怒,反而第一时间开始自我反思。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卡壳成这样,那是你亲哥啊沈涧渂,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亲哥。

你的伤势如何了?

见到寒川了吗?

无尘之境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我们明天再见。

这是什么很难以启齿的话吗?

共计就这么几个字怎么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呢?

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他狠狠的砸了一拳面前的空气,接着又极其不甘心的回过头。结果发现沈钰自进入住所后就没了动静,屋内甚至连烛台都没点亮一盏,若不是他亲眼见着沈钰走了进去,不然他还以为人没回来呢。

今日不行就明日吧,反正寒川走了,反正阿听也不在,如今沈钰只是他一个人的堂哥。他们有的是时间,同在一个门派,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急这一时,今日便让他好好休息罢,毕竟来去不过短短几日,想来他也并没在无尘之地多留。

想到这里沈骏才终于舍得默默离去,而进入住所后的沈钰哪也没去,他就紧挨着大门坐下,看着已经被收拾过的房间他只觉得怅然若失。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有余,这个房间对他来说在熟悉不过,可现在他却感到丝丝陌生。从前也没发觉它这么大,这么空啊。

自己不在的时日已经有人来收拾过了,平日放在地上的两床被褥如今已经消失不见,有一床静静的摆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另一床则不知所踪。

许是怕自己睹物思人,许是知道他往后再也不需要了,所以连带着关于寒川的痕迹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不敢点灯,他怕寒川已然不在的事实变得更加清晰,熟悉的住所在他眼里如今像是地狱,他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每眨一次眼他的脑海中都能浮现出与寒川在这的点点滴滴,闭眼即是回忆,睁眼则是失去。

像是又回到了失去阿听的时候,可如今却与那时不同。那时自己可以随时随地放声大哭,可以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可以无所顾忌。谁敢笑他他就打谁,打不过他就骂,骂不过他就跑,不行就下次再收拾他。

可如今他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家里,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家人,还有自己的弟弟,可却连哭都不敢出声。

在他心里他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沈骏,他也深知他的顾虑,也明白他是在以大局为重。可沈钰一想到寒川那日在门口磕的那个响头他就怎么都安不下心来,是他自私那就算他自私吧,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再也不敢了,失去的后劲太大了,他宁愿从未拥有过,他后悔了,他真的好后悔。

沈钰这一晚失眠了,他一直蜷缩在门口没有动过,直到天微微亮起时他才起身要去洗漱,毕竟自己身上还穿着寒河的衣袍,在派中走动不太合适。

起身去柜子里翻找衣袍时才发觉桌上有吃的,有一壶早已凉透的茶,还有两个馒头,还有一碟被盖住的菜。

想来这几日自己不在,他便每日都给自己留好吃食,生怕自己回来时饿着。

洗漱完后沈钰来到桌案前把饭吃了,他咀嚼着干巴的馒头,就着凉透的咸菜,喝着冰冷的茶水,心里却觉出丝丝温暖,他不想糟蹋沈骏的心意。

吃饱喝足后他收拾了碗筷,出门时天才微微蓝,将碗筷送回膳膛后就去领任务准备去执行委派了。

就连记事房的人都不由得惊呼他今日居然来的这么早。

“有三日没见着师兄了”,记事房的弟子正翻阅着这几日还未解决的委派说道:“还当师兄又闭关了呢。”

“有些私事出去了一趟”,沈钰问道:“今日有几个委派?”

“师兄稍等”,男修从头看到尾,最后对他说:“一共有十个,其中有五个集中在一个地方,师兄……”

“那这五个都交给我吧”,沈钰脸上没什么表情,男修看不出他的情绪,“就当我把前几日偷的懒给补回来了。”

“好嘞”,男修咧嘴一笑,立马就取出纸笔给他写上地点及事件,边写边说:“果然还是月尘师兄靠谱,一出手便能解决一切麻烦。”

“我不在不是还有沈骏吗?”沈钰带着戏谑的口吻说他:“你这话让他听到他可要不高兴了。”

“说来奇怪”,男修突然停下笔,蹙起眉头对他说道:“少主这几日看上去兴致不高,跟蔫了似的,委派不是大事他基本都不过问,课业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基本就一直待在派中哪也不去。”

“行了,赶紧写吧”,沈钰打断他说道:“五个呢,你在拖下去我今晚又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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