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溯渊源相谈甚欢 见旧画心生惊疑
无殇领了旨,也算是办差的人了。她想着办学事多复杂,趁着现在有空,准备先去看看江雨若。于是得空,她就让采薇去送了拜帖。
到得江府,却见江府大门洞开,江侍郎夫妇及一双儿女尽候在大门内。无殇忙下轿,早有江夫人并江雨若迎出来。几人见礼毕,无殇拉住江雨若低语:“这是做甚?我不过想来看看你而已。”
江雨若笑道:“父亲下朝回家,对郡主好生夸赞。今日听说郡主要过来,就让全家都候着了。”
无殇只好笑笑,进得门来,江侍郎及子江霁月过来见礼。无殇忙还礼,道:“叨扰江侍郎了。”
江侍郎道:“郡主能来寒舍,是臣的荣幸,郡主请。”
一行人来到大厅,分宾主坐了,早有婢女奉上香茶。
江侍郎道:“臣近日才知,郡主对小女一直多有照顾,臣感激不尽。”
无殇见江侍郎全家又要行礼,忙道:“江侍郎不必多礼,大家都请坐。无殇与雨若一见如故,更得江夫人教授插花技艺,说起来,是无殇该感谢才对。”
江夫人道:“什么教授,不过互相切磋而已。郡主这么说,是折煞妾身了。”
江雨若也道:“父亲说得对。雨若初到京城,若没有郡主处处帮忙,春日赏花宴上也不会那么顺利。”说着,就起身向无殇行礼。
无殇拉起江雨若,笑道:“不必如此。说起来,当日早朝上江侍郎挺身为女子们发言,这才真是该让人感谢。”说完,无殇郑重地向江侍郎行一礼,江侍郎忙起身回礼,道:“当日勤政殿上,郡主才思敏捷,实在令人钦佩。臣一向以为男女皆平等,我朝也从未有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说法。那日早朝上见有人还以此说事,实在忍不住,倒让郡主见笑了。”
“怎么会?”无殇道,“江侍郎有如此见识,实在令无殇钦佩。若朝中能多一些如侍郎这样的人才,才真真是国家之幸,民众之幸!”
“郡主言重了,臣愧不敢当!”江侍郎忙行一礼。又道:“臣初到京城,对朝中大臣们还不太熟悉,办学选师一事,以后才要多向郡主请教。”
“江侍郎过谦了。无殇但能帮得上忙的,一定知无不言。”
“如此,臣就谢过了。”
江霁月一直在一旁含笑不语,听闻父亲这么说,知道他接下来就要谈公事了。他忙向江雨若使个眼色,江雨若一笑,便过去拉住无殇道:“郡主,你之前说想看看雨若收藏的画,雨若已整理好,请郡主随雨若去书房品评。”
江侍郎一听,忙道:“对对,是臣糊涂了。郡主难得来寒舍,就让小女陪郡主四处走走。办学的事,臣先理出个章程再来向郡主请教。如此,臣就先告退了。”
无殇看见江霁月与江雨若的小动作,忍不住低头一笑。听江侍郎告退,忙道:“江侍郎请!”
江夫人也赔礼道:“妾身也先告退。”
待江侍郎夫妇走后,无殇见江霁月与江雨若又相视而笑,她不由想起家中大哥云峦,自己与云峦在父亲面前也是这样暗中做小动作,思及此,又忍不住一笑。
江雨若也与无殇熟识了,并无拘束,便笑道:“父亲今日突然说要见郡主,我们也没想到,倒让郡主为难了。”
无殇摇头笑道:“无妨。江侍郎一心为国为民,无殇也早想拜望。只是今日让大家都候着,太郑重了,倒让无殇不安。”说到这,无殇看一眼江霁月,行礼道:“还要多谢师兄为我解围。”
江霁月早看到无殇在低头暗笑,当下也笑着回礼道:“让郡主见笑了。”
无殇又道:“不过无殇倒真的想看看雨若的藏画。”江雨若笑道:“我哪有什么好的收藏,倒是大哥收藏了不少珍品,不如让大哥带我们去看看吧。”
三人本就相识,也皆是洒脱之人,当下就一齐向书房走去。
江霁月领着无殇与江雨若穿过花园,路上,江霁月问道:“请恕霁月无礼,还要请教郡主,是如何识得我两位师父的?近来是否有二人的消息?”
无殇笑道:“说来还是我少时淘气。一次独自出城,谁知遇到了一个无赖在调戏一位姑娘。我一时忍不住,就出手教训了他。不曾想那无赖手下竟藏了两位江湖高手,我与他们缠斗,落了下风。多亏这时正好二老路过,那二人一见二老,当即吓得落荒而逃。无殇由此得与二位结缘。”
江霁月笑道:“原来如此。”
江雨若却奇道:“二老收大哥为徒之后,一直未再收徒,常说收徒麻烦,不想郡主竟对了二老的脾气。”
无殇便问道:“雨若也识得二老?”
江雨若笑道:“郡主不知,二老本是江家本族,与父亲交好,大哥少时,二老就与父亲订下了文武同学的约定,收了大哥为徒。”
无殇也点头道:“无殇听无影师父说起过。说本来不想再收徒弟的,不料遇上了我。无殇还一直在想,不知师兄是什么样的人,竟让二老如此青睐。”
江雨若笑着看江霁月一眼,无殇顿觉失语,不禁有些脸红。江霁月也有些脸红,当下只道:“郡主过奖了。二老其实就是被我烦怕了,这才不想再收徒吧。”
无殇但笑不语,其实她心中清楚,无恨无影二老收徒极严,以前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兄也是夸赞有加。只不过被江雨若这么一笑,这些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她转移话题道:“二老在京城待了半年,无影师父待不住了,说要到处走走,无殇挽留不及,二老径自去了。从那以后,每年二位师父会回来教无殇两三个月不等。但自前年分别后,去年二老却未来,无殇也无处去寻。也不知二老现下到了哪里,叫人好生牵挂。”
江霁月道:“原来郡主竟在霁月之前与二老分别。二老去年回过一次家乡,霁月得以一见,二老就说了他们在京城收徒之事。无奈无影师娘还是闲不住,只住了几日又走了。”
无殇点头,原来这无恨无影二老乃是夫妻。江霁月拜的是无恨、无殇拜的是无影。只不过这两夫妻教徒弟喜欢一起教,所以无殇就都称为师父了。
江雨若笑道:“郡主勿急。今年中秋,二老可能还会回来,到时就可师徒团聚了。”
“当真?”无殇喜出望外地看着江雨若。
江雨若还未语,江霁月先开口道:“郡主有所不知,二老虽未收小妹为徒,然从小最喜欢小妹。小妹的生辰正在中秋后,去岁已与二老说过到时回来为小妹庆生。”
“那真是太好了。”
江霁月想了想,又道:“二老不喜被人提及,因此霁月还是称‘郡主’罢,请郡主勿怪。”
无殇忙道:“师兄说的是,那以后无殇也称‘江兄’就是。”
三人说话间,已来到后院江霁月的住所。无殇抬头看时,只见院外书三个大字:光风阁。院内疏疏种了几径竹子。江霁月领了二人走进右间书房,江雨若道:“大哥的收藏虽不能与郡主相比,然有几件二老带回来的孤品,大哥轻易不示人,雨若也难得一见呢。”无殇笑道:“我又有什么好收藏了?长到这么大还没离开过京城呢。”
江霁月拿出珍藏的画轴,无殇一一看过,果然有好几卷孤品,连皇宫亦不得收藏,当下暗暗称奇。江霁月又摆出一幅,却是她前生父亲所绘。无殇看到这熟悉的笔触,一时竟看呆了。
江霁月见此,便道:“墨白无骨娇颜色,丹青重彩壮山河!这一幅墨白先生的雨后荷花图,是霁月最喜欢的收藏了。”
“墨白无骨娇颜色,丹青重彩壮山河!”无殇重复着这句,道,“这是……墨白先生后期的画作了,以前……还未遇到丹青先生之前,用彩,还比这更淡一些。”说着,无殇不禁伸出手指,虚摹过荷花的一片花瓣。
“郡主对墨白先生的画作也有研究?”江霁月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兴奋。
无殇还是盯着那幅画,只道:“研究谈不上,只不过……也喜欢。”
江霁月快速转身,取出另一幅画,展开来,竟有些急切地对无殇道:“请郡主看看这一幅。”
无殇转头,只一瞬间,她就呆住了。
那也是一幅父亲的画,只是,这幅画竟是她也未见过的。画中,父亲一改温和细腻的笔触,用彩也偏于黯然。所绘山水竟透出几分凌厉而灰败的气息,仿佛,是一个濒死的人最后的愤怒与无奈。更奇的,是这幅画上的山峰都没有峰尖,无殇细看,果然所有峰尖都隐没在云雾里,而那些浓浓的迷雾,恍若一个个巨大的黑洞,似乎,正在吞噬着山峰。
这不像父亲的画,但是,左下角那一抹唯一鲜红的用印,却表明了这正是父亲的画。父亲是在什么情况下画出这样一幅画的呢?无殇在记忆里快速搜索,却找不到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难道,这是父亲离京之后的画?无殇正想着,一旁江霁月轻声道:“霁月初见这幅画,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仿佛不是墨白先生的画,但这幅画正是师父师娘带回来的,二老绝不可能带给我一幅假画。”
“这幅画,可以让我带回去再看看吗?”无殇颤声问道.
江霁月与江雨若都看出了无殇的不同寻常,二人未多说,江霁月卷起画轴,直接递给了无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