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芙蓉园群芳再聚首 趁时机问话令人惊
几日后,无殇的芙蓉园聚会已准备得当,这日一早,无殇便安排人车接了江雨若、周安然、谢应婷、孟绮罗、薛冷凝、宋碧、沈星儿、谢可欣、孟娴,并亲自进宫接了永嘉公主,前往城外。
无殇与永嘉同乘一车,但路上不好细说,无殇只能交待永嘉一句:待会儿别走远了,要和你说件事。永嘉自回到宫中之后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下巴都变尖了,胆子也小了,听了无殇的话便点点头。无殇见她可怜,叹一声,笑着道:“今儿既然出来了,待会就好好玩儿,不要想太多了。”又道:“本想也请叶香染和姚锦曼一道去的,听说这几日她俩都生病了,已经送去西山休养,便无法来了。”
永嘉听了这话,撇撇嘴,只道:“自我回宫之后,她俩从未来看过我,不请也罢。”无殇只能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多时出了城,城外往南不远,接踵便是各色山庄庭院。与西山不同,这边修筑的都是吸引客人游玩观赏的庄园,只要你出得起银子,便可进入休闲。
到了这里,永嘉的好奇心总算被点燃了,听到前后的马车上有说笑声,她也忍不住探出头去看。
半日闲茶园、万紫千红山、骑骋逐风野……一家家名字取得千奇百怪,却也是引人遐想。修筑装潢更是各具特色,有开门见山的,有犹抱琵琶的,也有雅乐引人入胜的……
前后十多辆马车,车上的姑娘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掀开轿帘向外张望。
为了这一场聚会,无殇也是做足了准备,甚至向太后和皇后报备过,调了王府中精锐一路护卫,“万顷芙蓉园”更是早早清了场,各个角落都安排了人手暗中值守。
一路平安,待大家都下了车,护卫队才松了一口气。
芙蓉园的老板早就带着庄园的下人等候在大门口,按着采晴的安排,因来游赏的都是各家的姑娘,老板也只能留女子随侍,若有小厮,必须要在见不到姑娘们的地方。这芙蓉园虽新开不久,老板也是懂规矩的,今日来迎接的,便是一位女老板。无殇自然知道城南这些庄园其实说来都是京城中达官贵人的产业,不过是见这种方式赚钱,便花大本钱改造,并雇佣人手经营而已。不过是谁的产业也不重要,大家已心照不宣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该玩就玩,不去打听背后之人。所以有的产业可能只有家族中重要的几个人知晓,其他人来玩也是照样要出银子的。
入乡随俗,各位姑娘也不多言,便在采晴与采桑的招呼下往里走。这“万顷芙蓉园”果然名不虚传,进入园中不久,便见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荷塘,此时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大家一时都有些看呆了。
女老板姓孙,见此颇有几分得色,便向众人介绍起这芙蓉园的风光来。原来这园中大大小小竟有十多个荷塘,一进门这个是最大的,种的荷花也普通,后面还有各种荷塘,竟是搜罗了天下珍奇品种,以供游客观赏。大家一听,更感兴趣了,便迫不及待地往前走,都想一睹奇荷真容。
这样看了一个多时辰,看大家都有些累了,采晴便招呼大家用膳。膳食自然是物尽其用,都是与荷有关的了。大家坐了一大桌,无殇、永嘉居首,余下便是各家姑娘。因园子中已安排了人服侍,婢女只留下采晴,其余去了另一屋用膳。孙老板使出浑身解数,每个菜都要亲自介绍,亲自试吃,再端上桌来。每位姑娘身后都安排了专人伺候,每上一个菜,便有人低声询问姑娘,然后夹菜过来。为了方便,桌子是圆桌且可旋转,当真算是面面俱到了。
这样用餐,自然不能无酒,端上来的是荷花酒,据孙老板所说,乃是庄园秘制,特别适合姑娘们饮用。在这样的环境下,姑娘们也都放开了,所有人都斟了一杯,孙老板首当其冲,亲自劝酒,不知不觉,大家已经连饮三杯,气氛愈加欢乐起来。
无殇今日本是有目的而来,然见此也暂且放下了心事,便与大家把酒言欢,带头敬起酒来。不一会儿,姑娘们坐不住了,纷纷起身,你敬我一盏,我敬你一盏,你拉着我说几句,我靠着你说几句,竟是浑然忘我了。
采晴是唯一清醒的,见姑娘们已有醉意,生怕会说出什么不可与外人道的话来,便请孙老板及手下都退下了,另换了采薇采桑几个婢女过来帮忙照看大家。
无殇见状,也由了性子饮起来。这一屋十来个姑娘,竟个个都喝开了。
大家闺秀的悲欢不可与外人道。然生而为人,谁又会无丝毫烦恼。平日里谨守规矩,深居后堂,今日聚在一起,几杯酒下肚,大家竟然找到了自在的感觉,虽不敢说全部放开,然酒催人言,在酒精的作用下,姑娘们胆子大起来,竟也呼朋唤友,把酒言欢,大有一醉方休之势。
无殇忙让采晴去安排上解酒汤。对这些姑娘们来说,薄醉足矣,不能太失态。
这时,突听有几人拍手道:“好诗!”无殇看去,只见谢可欣、孟娴、沈星儿围在一起,无殇走过去问:“什么好诗,说来听听。”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沈星儿便道:“郡主,方才可欣姐姐吟了一首诗,真真是好!
谢可欣忙道:“郡主别听星儿乱说。不过是前几日到寺中参拜,略有所感罢了。”
无殇笑道:“可欣别藏私,说来给大家都听听。”
谢可欣见人都围过来了,她本是个大方的,便道:“那可欣便现丑了。”
说罢吟道:
春寒细细不识剪,晓风拂面水含烟。隔山看罢落红晚,一应如尘一应天。
谁识松深松谷远,几处石上流清泉。醉眼谁拭芙蓉面,拈花一掌已是仙。
“确是好诗!”大家都叫起来,有人便重复最后那句“醉眼谁拭芙蓉面,拈花一掌已是仙。”
谢可欣忙还礼致谢。周安然道:“谢家真是书香世家呀,应婷不用说,乃是公认的才女,可欣也是才气逼人。”
谢可欣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道:“安然姐姐过奖了。要说才气,无殇郡主才是真正的大才。”
周安然点头道:“郡主自是无人可比。”便对无殇道:“郡主可有写过悟禅的诗,不妨说来给大家听听。”
无殇见大家不再饮酒,正中下怀,便也不推辞,笑道:“仓促之中只想起这几句,还请诸位指教。”便吟道:
水如春山静,心似湖水宁。尘埃落何处,无物不可染。开门见天空,观海感其阔。风动山不移,我心亦如一。
大家静默片刻,都被其中之意打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许久,谢应婷轻声道:“好一句‘风动山不移,我心亦如一’。郡主的境界,非一般人可达。”
此话一出,大家才纷纷叫好。
无殇见江雨若看过来 ,便道:“雨若有何见教?”
江雨若道:“见教不敢,不过是听了郡主所吟,突然想起自己写的几句小偈。”
大家听闻,都道:“江姑娘说来听听。”
江雨若笑道:“短短几句罢了,让大家见笑。”便吟道:
无尘亦无痕,无心亦无嗔。世人生百态,我独取惠根。
大家默念一遍,谢可欣笑道:“江姑娘与郡主都是透彻之人,倒显得我们俗了。”
无殇笑道:“不过偶尔感悟而已,若真是大彻大悟,今日也不在这里了。”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无殇便道:“大家也不必感悟了,艳阳正好,不如小憩片刻,咱们再去赏花如何?”
大家都笑着应好。采晴早让各人婢女候在外头,便进来扶了各家姑娘,前去午休。
午休的地点在庄园后山,依山而建了许多小院,院中自是种了各色芙蓉,优雅清静。采晴已安排妥当,无殇、永嘉一间,江雨若、周安然一间,谢应婷、谢可欣、孟娴一间,孟绮罗、薛冷凝一间,沈星儿、宋碧一间。永嘉今日出来,但觉处处透着新鲜,她经被掳掠一事,倒收了些性子,与众人相处还算融洽。
当下大家都去歇息了。无殇与永嘉终于有机会独处,无殇便让永嘉回忆一下宫中之事。永嘉饮了几盅酒,倒了无睡意,便按无殇引导细细回想起来。
自沁芳湖皇后设宴之后,永嘉因当众被姚贵妃所罚,淑妃娘娘惊吓之余,便加强了对她的管束,寻常不让她出锦华宫。可越是如此,永嘉越待不住,总是偷偷想办法溜出去玩。
无殇让她细细想想都偷溜去了哪些地方。永嘉说了几处,却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无殇无奈,只得唤了她的婢女庆儿进来问话。原来永嘉之前最亲近的婢女是迎儿,但迎儿与她一道出了事,淑妃娘娘便罚了迎儿,今日与永嘉出来的婢女是庆儿,平日也是与迎儿一道伺候的。
庆儿看上去还算机灵,无殇问什么,她便老实地回答。无殇听到永嘉曾在姚贵妃的芷兰宫外碰到一个人,无殇忙问:“是个什么人?
庆儿想了想道:“是名男子,四十岁上下,身材瘦削,穿着侍卫的衣服。因后宫平日很少有侍卫出没,公主看到便问了几句。”
“问的什么?”
“就问了是谁?来干什么。那人便答是姚贵妃的宫女让他进来抓猫。说着就退下了。”
“是的是的,我想起来了,”永嘉忙道:“姚贵妃养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一向都很乖巧,我听到这侍卫说进来抓猫还感到奇怪,侍卫退下后,我便到芷兰宫中去看了看,姚贵妃果然正抱着那猫。我还笑着说这小猫也有不乖的时候么?姚贵妃那日对我很好,还让我吃点心呢。”
无殇暗暗点头,也不把话说破,只问:“若再见到那名侍卫,你们能认出来吗?”
永嘉想了半晌,摇摇头,庆儿倒是迟疑着点了下头。
无殇道:“好。”又叮嘱二人不要把今日的话对其他人说。
午休过后,姑娘们都起来了,借着醉意微醺,大家情绪都很高涨,不知谁起了头,竟又连起诗来。无殇到时 ,只见谢可欣正在持笔记录。无殇凑过去看,只见纸上写着:
春归几时重,花来又花去,碧玉隔天暖,此恨与谁同。但醉蛾眉湿,倾此杯中酒,我去山无重,回首重山阻。白云自兹行,雨打入帘笼,谁人知我令,只在此杯中。杯中酒不停,此恨亦无穷,万珠为我泪,我笑天易老。莫若多学他,一去无回顾,情意皆嫌累,举酒只贪欢。醉后莫复言,情爱薄如纸,一纸荒唐意,哪堪有情痴。天亦为我笑,长醉不须醒,醒后自多珍,莫再为他戏。
无殇笑道:“连得好。”便也加入进去,不一会儿令成,无殇再看,后半部分为:
酒中自有情,此情何处觅。但笑酒误我,我复为酒误。一笑但举杯,醉后无寻处。白云深深远,南山终归时。长袖起舞乱,月下更独酌。若为酒中意,莫使为他重。举杯但长醉,此醉为我心。我心如明月,光辉洁且莹。无人能以辍,光洁耀千古。情意此中坚,可以江山固。江山亦可改,此情不可夺。但借酒行令,此志对天盟。酒自由他醉,我心亦如一。若使心能改,酒淡不堪饮。从今更无醉,此后无人同。酒亦不复名,情恨留千古。
一众姑娘都围着看,但觉回味无穷。有人便小声重复其中几句。
“我心如明月,光辉洁且莹。无人能以辍,光洁耀千古。情意此中坚,可以江山固。江山亦可改,此情不可夺。”无殇看时,只见孟绮罗正念着这几句,眼中竟渐湿。无殇见状,忙拍手道:“各位姑娘,今日下午便请大家自由活动吧。芙蓉园中已安排好一切,大家只要不出园,便悉听尊便。酉时咱们在湖边用晚膳。”此言一出,姑娘们便三三两两的约着去玩了。采晴、采薇、采桑及几个小丫头分别跟着伺候。无殇与周安然、江雨若互望一眼,周安然便拉了孟绮罗道:“绮罗,你与薛大师跟我们一道吧。”
孟绮罗见此,也猜出几分,便点点头。
不多时人都散了。永嘉也与宋碧、沈星儿一道去了,无殇让采薇跟去伺候。这里只余下无殇、周安然、江雨若与孟绮罗、薛冷凝,无殇便道:“我们去后面的亭子里坐会儿吧。”
五人走到亭子中,下人们都远远支开了。无殇才道:“绮罗,安然是我的好友,你也是知道的。之前的事我并未瞒她。”
孟绮罗点点头,反而笑道:“安然,你是要帮我还是劝我?”
周安然一时无语,无殇道:“现下说这个还为时尚早。今日请你们来,也是大家一齐商议商议,看看到底要怎么样才好。”
孟绮罗也只能黯然不语。薛冷凝忙道:“郡主说的是。目前我们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到底最后如何,只等到时再说吧。”说着握住了孟绮罗一只手,两人相望,惨然一笑。
无殇三人也对望一眼,皆想,看来这两人已达成了共识,这倒让人放心不少,至少暂时应该还不会做什么傻事。
无殇便笑道:“你们能这样想最好。”
孟绮罗与薛冷凝齐道:“多谢三位费心。”说完福了一礼。三人忙还礼。
孟绮罗见左右无人,便道:“郡主可还记得之前绮罗说的话?今日在此,绮罗便将听到的事情说出来给三位听一听。”孟绮罗说出一番话来,倒是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原来据孟绮罗所言,三皇子之所以想纳她为妃,正是为了与孟军侯拉近关系。孟军侯原本不想介入皇室之争,但一日有人到侯府拜访,那人走后,孟军侯就一反常态,一口答应下了这门亲事。之后,孟军侯更是经常与姚贵妃的人接触,孟绮罗也曾大着胆子问过,换来的却是父亲的斥责。父亲让她不要听别人乱说,并说三皇子乃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
孟绮罗说到这,稍一停顿,道:“绮罗当时就有些奇怪,三皇子是人中龙凤不错,他本就是皇子皇孙,然前途之说,他作为皇子,未来不是早就定好的吗?哪来什么‘不可限量’?”
“当时你跟军侯也这么说了吗?”无殇问道。
孟绮罗点点头,接着说道:“绮罗正是如此跟父亲说的,哪知父亲愣了一下,便道‘你知道什么,如今大局未定,将来如何谁又能知?’父亲还告诫绮罗不可再议论此事。”
无殇又问:“这几日孟军侯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孟绮罗是聪明人,便知无殇指的是已确立太子之事,她想了想,便道:“这几日父亲不在府中的时间更多,绮罗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只前两日,父亲叫了绮罗去跟前,说是要好好看看绮罗。还说什么出嫁后就难见到了。绮罗还安慰父亲,说婚期尚早,哪知父亲突然说让我抓紧准备,绮罗要问,父亲却不准我多言……”
“抓紧准备,莫非会有什么变化?”周安然忍不住问。无人能回答她问题,无殇隐约有个猜测,但这事太大,她也不敢深究。想了想,她只能郑重地告诫孟绮罗与薛冷凝不要轻举妄动,更不可将今日所说之话向任何人再说。对周安然与江雨若,她也同样叮嘱。几位姑娘瞬间明白事情远比她们想像的更严重,后半日,几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到晚膳毕,无殇便安排人马送姑娘们回家,自己则准备回王府向父亲禀告。
奈何王爷出城并未归。无殇只得按下担心,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