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景帝崩
后三年十月,日月皆赤五日。十二月晦,袴。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贯天廷中。正月甲寅,皇太子冠。甲子,孝景皇帝崩。
——《史记·孝景本纪》
自“七国之乱”被平定之后,汉景帝挟平叛余威,不断削夺诸侯王权力,到了中元五年(前145年),汉景帝又下诏收夺诸侯治国之权,封国内官员全部由朝廷任命,并对诸侯国的官制进行改革,改丞相为相,废除封国御史大夫一职,廷尉、少府、宗正、博士官、大夫、谒者、郎诸官、长丞等官员人数亦被裁撤。
在对诸侯国官制进行改革的同时,汉景帝也注意到了中央朝廷官制的问题。
由于汉承秦制,当时中央朝廷的很多官职名称皆沿袭自秦朝,然而经过汉朝这么多年的统治,一些职位或者职司有所变化,或者旧有官名叫着拗口,继续沿用旧有名称已经不合时宜。于是,借着改革诸侯国官制之风,汉景帝对中央朝廷的职位也进行了调整,使其更为整齐划一,且更能表明职司。
中元六年(前144年),汉景帝下令将廷尉改称大理,将作少府改称将作大匠,主爵中尉改称都尉,长信詹事改称长信少府,将行改称大长秋,大行改称行人,奉常改称太常,典客改称大行,治粟内史改称大农。同时,又将主管京城仓库的大内定为两千石级的官员,设置左、右内官,隶属于大内。
七月辛亥日,发生日食。八月,匈奴侵入上郡地区。次年冬,又下令将中大夫令改名为卫尉。
与此同时,汉景帝继续沿用贾谊“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的策略,先后多次分封皇子为诸侯王,中元二年(前148年)封皇子刘越为广川王(原广川王刘彭祖已于四年前改封赵王),封皇子刘寄为胶东王;中元三年(前147年)三月封皇子刘乘为清河王;中元四年(前146年)夏又封皇子刘舜为常山王。虽然诸侯王的数量不断增多,但封国却是越分越细、越分越小,再加上诸侯国封地犬牙交错,使其相互牵制,诸侯王对朝廷的威胁反而越来越小。
梁王刘武自谋刺大臣之事后,虽然凭借着窦太后、馆陶公主等人的庇护没有受到严惩,但他与景帝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疏远,不仅难以再享受到出关迎接、出入同车的待遇,就连想在京城多待几日也不能。
中元六年(前145年)冬,刘武再度入京朝见皇帝,并上书汉景帝希望能够留住京师,但被汉景帝所拒。归国半年之后,同年六月中旬,梁王刘武身患热病,病情迅速恶化,仅仅六日后便因病去世。
梁王刘武病逝后,窦太后极为伤心,甚至为此怪罪于景帝刘启,认为正是由于汉景帝对刘武态度日渐冷漠,这才导致刘武心情郁结,最终因病去世。
面对母亲的指责,汉景帝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让姐姐陪伴母亲,以亲情抚慰母亲的丧子之痛,同时将梁国一分为五,分别封刘武的五个儿子为王,即梁王刘买、济川王刘明、济东王刘彭离、山阳王刘定和济阴王刘不识,并给刘武的五个女儿全部赐封食邑,如此既表明了自己并无残害梁王一脉之意,又极大的削弱了这个经汉文帝扩充的大诸侯国。
后元元年(前143年)七月,发生日食,汉景帝借机免去了刘舍的丞相之位,于次月改任御史大夫卫绾为丞相,卫尉直不疑则升任御史大夫。
卫绾和直不疑两人的能力虽然不是太过出色,但两人却有一个共同的“优点”,那就是忠厚老实。
卫绾是代郡人,汉文帝时凭借着弄车之技成为郎官,长期服侍汉文帝,逐渐升任中郎将,凭借着敦厚谨慎的性格,卫绾在汉文帝面前十分受宠。刘启为太子时,曾召请汉文帝左右近臣宴饮,大家不敢得罪他这位未来的皇帝,纷纷前去赴宴,唯有卫绾谨守本分,称病不往。
汉文帝临终时,曾对刘启嘱咐说,“卫绾是个忠厚长者,要好生对待他”,然而汉景帝因为此前之事,凉了他一年多没有理睬,而卫绾却不骄不躁,依旧谨慎认真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汉景帝见其果然安分守己,这才将其调任为河间王太傅。
“七国之乱”爆发后,卫绾接受朝廷诏命,率领河间国军队参与平叛,事后因功升任中尉,三年后又获赐建陵侯。汉景帝废黜太子刘荣后,杀死了太子外家亲属栗卿等人,卫绾虽然因为曾任刘荣胞弟河间王刘德的太傅,也遭到牵连,但汉景帝念在其年老德高,只是让其告假还乡。
胶东王刘彻被立为太子后,卫绾便又被召回朝廷,拜为太子太傅,负责教导刘彻,后又升任御史大夫,并取代刘舍成为丞相。
直不疑则是南阳人,精通黄老无为学说,文帝时曾担任郎官。直不疑为人做官低调内敛,他曾被人冤枉偷窃黄金,但他却并未选择辩驳,而是买来同等黄金,还给了失主;有人诽谤他与嫂子私通,他也只是告诉大家自己并没有兄长,便没有继续辩解,也没有追究此事。直不疑的性格可见一斑。正因为性格内敛,品行忠厚,直不疑的官声一直不错,逐渐升任太中大夫。
“七国之乱”时,直不疑以两千石官员的身份,率军参与平叛战争,因功升任卫尉,获封塞侯。在卫绾升任丞相后,直不疑继任御史大夫一职。
汉初沿用秦国的“三公九卿制”,在太尉一职被废除后,丞相和御史大夫便成为百官领袖,不仅地位尊崇,而且职权极大。
汉景帝此时虽然年仅四十多岁,但却时常患病,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这让他不得不将开始安排身后事,将皇位的传承提上日程。
刘舍担任丞相数年来,虽然也算尽忠职守,但他与功勋集团的关系却太过密切了。刘舍的父亲刘襄,便是曾经的项氏宗族将领项襄,项羽兵败自刎后,项襄等宗族投降刘邦,后被刘邦赐予刘姓,获封桃侯。刘襄虽非西汉开国功臣,但却是开国功侯的一员,自然与他们关系密切。
至于卫绾和直不疑,不仅是寒门出身,与功勋集团毫无瓜葛,而且性格敦厚,为官谨慎,正是辅佐新君的合适人选。
从后元元年(前143年)至后元三年(前141年),西汉境内地震、旱灾、瘟疫等灾祸不断,粮食欠收极为严重,为了应对灾情,汉景帝于后元二年(前142年)诏令内史和各郡不许用粮食喂马,违者将马匹收归官府,并诏令全国节约用粮,严禁新粮收获以前将口粮吃完,同时再度减少驻京列侯,让他们返回自己的封国。十月,汉景帝又下令将刘邦长陵附近的官田租给百姓耕种。
后元三年(前141年)十月至十二月,接连出现特殊天象,汉景帝亦患病,且病势越来越严重。正月,刘启勉强支撑病体,为皇太子刘彻举行了加冠典礼,十余日后,在位十六年的刘启病逝,遗诏赐给诸侯王以下至平民应该继承父业的人每人爵位一级,全国每户一百钱,将后宫宫人遣散回家,并免除其终身的赋税。
由于在处理晁错、周亚夫等人问题上的态度,不少人都认为汉景帝是一位刻薄寡恩、冷血无情的帝王,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以在位十六年间的政绩而言,汉景帝无疑是一位极为出色的守成明君。
政治层面,对外采纳晁错的削藩策,虽酿成“七国之乱”,但也凭借着平叛之威极大削减了诸侯国的权势;对内则通过迫使周亚夫辞相,乃至最终被杀,虽然略显刻薄寡恩,但却基本终结了自西汉立国以来便存在的皇权与相权之争,使得皇权在权力博弈中占据上风。通过对外压制诸侯王,对内压制相权,极大加强了集权。
经济层面,汉景帝继续沿用重农轻商国策,他多次下令郡国官员以劝勉农桑为首要政务,并允许居住在土地贫瘠地区的百姓迁居到土地肥沃、水资源丰富的地方从事垦殖,并继续实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策略,于即位第二年便下诏推迟男子服役的年龄三年(从17岁推迟到20岁),缩短服役时间,再加上汉景帝自身十分的勤俭节约,这极大减轻了百姓负担,保证了国家的农业生产。
同时,汉景帝还多次颁诏,以法律手段,打击那些擅用民力的官吏,从而保证了正常的农业生产,例如后元二年(前142年)四月,由于遭遇严重旱灾,导致当年粮食欠收,汉景帝便下了一道《令二千石修职诏》,其中说道,“雕文镂刻,是损害工业生产之事;锦绣纂组,是损害女工之事。农业生产受到损害,就是饥饿的根源;女工受到伤害,就是受冻的根源。饥寒同时出现,很难说不是人祸。朕亲自耕种田地,皇后亲自种桑养蚕,作为祭祀祖庙时的贡品和祭服,就是为了给天下百姓作榜样。我不接受进献的物品,减少膳食,降低百姓的徭役赋税,就是为了鼓励天下百姓努力耕种和养蚕,使得百姓平日多有积蓄,以抵御灾祸。
今年收成不好,人民的口粮很少,原因在哪里呢?或许是因为奸诈的人做了官吏,公开行贿受贿,贪求钱财,剥削百姓,侵夺万民。县丞是重要官员,执法犯法,与盗贼共盗,太不像话!命令郡国守、相等二千石官员,各自严格遵守职责;不履行职责、政绩不好的官员,丞相要向朕奏报,议定处置的罪名。”
后元三年(前141年)正月,汉景帝又诏令郡国劝农桑、多种树,禁止官吏采买黄金珠玉,否则以盗窃论罪。
在律法层面,继汉文帝废除肉刑之后,汉景帝继续减轻刑罚,使得刑罚更加趋于合理,并强调用法谨慎,增强司法的公平性。当然,汉景帝也并非一味仁慈,例如在对待地方豪强的问题上,由于朝廷长期实行“无为而治”,导致地方豪强并起,这些人凭借家族势力不断压榨百姓,甚至对抗朝廷,导致民怨沸腾,汉景帝为了予以惩治,则任用了包括郅都、王温舒、严延年、宁成在内的酷吏,痛诛在地方为非作歹的不法豪强。
在军事层面,汉景帝基本沿用了与匈奴和亲的策略,虽然在位晚期汉匈冲突有所加剧,但总体而言,汉匈关系相对较为平和。同时,汉景帝沿用汉文帝时期的“入粟拜爵”、“募民实边”和“黩罪之法”等策略,不断充实汉朝边塞,而正是由于这些策略的有效实施,使得匈奴南侵难度不断加大,汉文帝以前那种整个北部边郡全部遭受匈奴威胁的局面不复存在,匈奴除了整合大军大举犯边之外,各部落随意南侵的情况大幅度减少。
从汉文帝刘恒到汉景帝刘启,历经两代治世明君的治理,使得西汉迎来了立国以来的第一个治世,史称“文景之治”。
这一时期,农业生产得到大幅度提升,在国家无事,没有遭遇到水旱之灾的情况下,百姓基本能够保证自给自足。正是受农业生产的发展和朝廷轻徭薄赋的刺激,汉朝迎来了人口爆发期,汉朝的人口从西汉立国初年的约1300万,提升到了约3000万。
农业经济的迅速发展,也使得朝廷的国库日渐充盈,甚至达到了“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的地步,边塞地区的粮食储存,更是从汉文帝时期便始终保持着足够五年之用的存量。
而为了应对匈奴的威胁,汉文帝时期便在边塞地区建立了官办马苑,用以专门饲养马匹,经过文景两代的发展,到汉景帝去世之前,汉朝的战马数量已经达到了惊人四五十万匹,而且当时民间养马现象也十分普遍,以致形成了“众庶街巷有马,而阡陌之间成群,乘字牝者摈而不得聚会”的景象,这与西汉初期“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外,随着“挟书令”的废除,再加上汉景帝在提倡黄老之学的同时,不再禁止其他学派的发展,使得包括儒家学说、道家学说在内的其他各派思想得以充分发展和融合,汉朝的思想文化得到了充分的发展。
“文景之治”,可以说是我国历史上少有的安康和谐社会,而正是由于这一时期的充分发展,为此后的汉武盛世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