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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漠北之战(下)

骠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粥之士,约轻赍,绝大幕,涉获章渠,以诛比车耆,转击左大将,斩获旗鼓,历涉离侯。济弓闾,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於姑衍,登临翰海。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在卫青率兵北上攻打单于庭的同时,霍去病率领的东路大军亦从代郡出塞,兵锋直指匈奴左贤王部。

从兵力来说,卫青和霍去病两路皆是以五万骑兵为主,两万余步兵为辅,大军后方则是以大量步卒和役夫组成的运输补给部队。不过,从军队构成和人员配置来讲,两军则有着明显的区别。

西路军以大将军卫青为主帅,另以前将军李广、左将军公孙贺、右将军赵食其和后将军曹襄为副将,四位副将虽然隶属于大将军卫青指挥,但却独自统兵,拥有一定的自主权。东路军则不同,虽然同样以骠骑将军霍去病为主帅,但却不设副将,只以校尉李敢、徐自为等人代替副将职能,由于职位上的天然差距,李敢、徐自为等人虽然也独自领兵,但却唯霍去病之命是从,如此便可使霍去病对整支军队如臂使指,像李广那样公然与卫青争辩的情形,在东路军中是不会出现的。

此外,与卫青所统率的汉军骑兵不同,霍去病麾下的骑兵中,则有不少都是内附和归降的匈奴人,不仅士兵如此,将领同样如此,除了右北平太守路博德、渔阳太守解、北地都尉邢山、校尉徐自为、校尉李敢等人之外,跟随霍去病出征的煇渠候仆朋、昌武侯赵安稽、因淳王复陆支、楼专王伊即轩全都是内附的匈奴裨王,就连多次跟随霍去病征战的宜冠侯高不识也是归附的匈奴王,而骠侯赵破奴也曾在幼时流浪于匈奴地区。

正因为这些不同,霍去病选择了与卫青的截然不同的战术,他延续了自己长途奔袭、攻敌不备的战术,出塞之后便直接将步兵和辎重部队留在了长城附近,自己则率领五万骑兵携带少量补给,迅速越过浑善达克沙地北上。

汉军如此大的动作,左贤王自然也早已有所察觉,他立即召集各部部众南下迎战。左贤王的想法与伊稚斜单于差不多,意图趁着汉军越过沙漠之后的疲惫期,一举击溃汉军,取得胜利。

然而,由于霍去病所率尽为骑兵,行军速度远远超出了左贤王的想象,不仅在沙漠之中耽搁的时间较少,而且还争取到了不少的休整机会。结果,等到左贤王率兵南下之时,霍去病已经率兵在锡林郭勒草原完成了休整,正在侦骑四处寻找匈奴主力所在,哪有半分疲惫之感,反倒是左贤王部经过一段跋涉,兵马略显疲惫。

霍去病得知左贤王率兵南下,立即引军北上对左贤王率领的匈奴主力发动了攻击,根本不给对方休整布阵的机会。等霍去病杀到之时,左贤王率领的大军还保持着行军队形,根本没做好迎战的准备。

左贤王得到汉军杀来的消息之后,连忙命命令大军加速前进,同时令前部匈奴军队上前迎战,为大军的集结争取时间。

霍去病见匈奴军队竟然还敢主动上前迎战,立即命令大军一分为二,自左右两翼猛冲而上,切断了匈奴前军与后军的联系。霍去病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趁着匈奴主力尚未完成集结,先行打垮这支数量并不算少的匈奴前锋部队。

凭借着兵力的绝对优势,汉军很快便击败了匈奴的先头部队,而此时的匈奴主力才勉强完成集结,霍去病不给对方整军备战的机会,只派出少量军队追杀已经溃散的匈奴前军,自己则亲率主力扑向了匈奴主力,随之与左贤王的大军厮杀在了一起。

虽然汉军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然而首战告捷的汉军此时士气正旺,攻击异常迅猛。而面对汉军的凶猛进攻,勉强完成集结的匈奴军队不仅乱糟糟的挤成一团,刚刚经历了一番急行军的士兵和马匹,更是疲惫不堪,只能在各部贵族的催促下仓促迎战。

此消彼长之下,匈奴军队如何是汉军的对手,仅一个照面便被汉军突破了防线。左贤王见势不妙,心知继续打下去也难以扭转败局,遂率领本部兵马向北逃窜,其他各部匈奴军队见状,亦纷纷四散而逃。

此战,霍去病不仅斩杀了包括北车耆王在内的匈奴将士近两万,活捉了单于大臣章渠,更是缴获了匈奴军队大量粮草补给,这对于粮草已经基本告罄汉军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补充。

按照原本的战略部署,汉朝方面因为匈奴降卒错误的消息,以为伊稚斜单于已经率部东移,因此霍去病担任的乃是主攻任务,面对伊稚斜单于和左贤王率领的两部匈奴主力,即便不能将其击败,也必须将两部主力牢牢牵制住,而卫青则是负责捣毁匈奴单于庭,切断伊稚斜单于的退路,再与霍去病夹攻消灭伊稚斜单于和左贤王部,彻底化解匈奴威胁。

然而,经过激战之后,霍去病从匈奴降卒口中,却得知了伊稚斜单于并未在匈奴左地的消息,至于是否在单于庭,谁也不知道。经过一番思考后,霍去病认为与其改变行军路线,去寻找不知道在何处的伊稚斜单于,倒不如趁机彻底摧毁左贤王部,砍掉伊稚斜单于的左臂。如此,即便此战无法击溃伊稚斜单于,失去了左贤王和右贤王两部之后,也难以再对汉军构成威胁。

于是,对于逃走的匈奴部众,霍去病并未率兵深追,而是指挥军队迅速打扫战场,完成粮草补给,短暂休整之后,他便继续率军北上,扑向了近在咫尺的匈奴左大将部。

左大将部是匈奴左地之中,仅次于左贤王部和左谷蠡王部的大部落,同时也是左贤王庭南部的重要屏障。

不过,左大将部虽然实力不弱,奈何其主力却在此前的战斗中已被击溃,此时部落之中除了少量的留守军队之外,大多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这些人又如何是汉朝主力大军的对手。面对霍去病率领的汉军主力,左大将部并未有多少抵抗便被汉军一战而下,部众四散而逃,汉军缴获包括战旗军鼓在内的大量物资。

在左大将部被消灭后,匈奴左贤王王庭便暴露在了霍去病的眼皮子底下。于是,在左大将部稍事休整之后,在补充了充足的粮食和战马之后,霍去病继续率军北上,越过难侯山,渡过弓卢水,直扑呼伦湖一带的左贤王庭。

此时的左贤王也不过刚刚收拢残部返回王庭,心知汉军迟早会尾随而至的他,返回王庭之后便立即命人率领王庭及附近所有部落北迁避战,同时召集所有能战之兵,先后汇集五万余众,决定在王庭与汉军决一死战。

在辽阔的呼伦贝尔草原上,汉匈双方摆开阵势,随着双方主帅的一声令下,一场十万骑兵的鏖战就此展开,一时间马蹄翻飞、喊杀震天,随着羽箭长矛在空中飞舞,不断有骑士自马上坠落,残肢断臂、血肉横飞。经过一日鏖战,原本一片祥和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倒毙的战马和战死的士兵,更有垂死的士兵倒卧其中不断发出哀嚎,简直犹如炼狱一般。

虽然汉匈双方兵力相当,左贤王亦早有准备,然而由于汉军一路而来挟大胜之威,再加上武器装备方面的优势,因而在交战中牢牢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反观左贤王,他麾下虽然也有五万之众,然而这些军队毕竟是仓促征集而来,又如何与汉军作战。

纵使左贤王率部拼死抵抗,经过一日鏖战之后,还是难免战败而逃的命运,率领残部一路向东逃往单于庭。

此战,霍去病以不足一万人的代价,斩敌四万余,并俘虏了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和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

战后,为了彻底击杀左贤王,霍去病命令轻伤的骑兵护送重伤士兵和俘获的人员物资先行南返,自己则率领剩余骑兵,一路追杀左贤王残部,直奔单于庭而去。

等到左贤王、霍去病一前一后奔至单于庭,才得知原来伊稚斜单于已经兵败而逃,至今下落不明,大将军卫青也已经率兵南返。至于单于庭的民众财物,更是早就按照伊稚斜单于的命令北迁,此时的单于庭已经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于是,在霍去病一路追杀下的左贤王,只好率领残兵继续向北而逃,霍去病一路率兵追击,直抵北海(今贝加尔湖)。在霍去病的追杀下,左贤王在付出了大量伤亡代价后,这才摆脱了霍去病的追击,而此时他的身边,只剩下了数百残兵败将。霍去病虽然对放跑左贤王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再匈奴腹地逗留太久,在派兵搜索一番,始终没有找到左贤王下落后,便也只能率部回返。

南返途中,霍去病率部经过狼居胥山(今肯特山)时,突然来了兴致,遂率众登上狼居胥山举行祭天封礼,之后又在狼居胥山的北部余脉姑衍山举行了祭地禅礼,以此宣扬汉军的战功,祭奠阵亡的将士。

此次远征,霍去病率部转战两千余里,以损失一万多人的代价,前后共斩匈奴部众七万余众,左贤王部经过此战彻底被打残。

汉武帝对于霍去病的战果极为满意,下诏加封霍去病五千八百户,其部下将领亦多有封赏,其中右北平太守路博德因斩敌捕虏二千八百人获封邳离侯;北地都尉卫山因活捉匈奴王获封义阳侯;渔阳太守解、校尉李敢皆因缴获敌人旗鼓获封关内侯,食邑两百户;因淳王复陆支因功获封杜侯;楼专王伊即轩因功获封众利侯;从票侯赵破奴、昌武侯赵安稽则各自因功加封食邑三百户;校尉徐自为亦被赐爵左庶长。

至于卫青一路,虽然也斩敌近两万,但由于己方损失相当,再加上走脱了伊稚斜单于,以及李广因罪自尽,因此不仅主帅卫青没有受到奖赏,就连随军出征的一众将领,也只有西河太守常惠被赐爵关内侯,云中太守遂成受赐食邑两百户、黄金百斤,其余将领则是丝毫奖赏也没有。

凭借着多年来的战功,卫青和霍去病声望日益高涨,汉武帝特为两人加号大司马,以冠将军之号。不过,汉武帝虽设大司马以代太尉之权,但却并无印绶,大司马也只是体现荣宠的加官而已,将领地位的高低,实际还是要通过将军号的地位来体现。

汉武帝虽然为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皆加号大司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从战前部署到战后封赏,汉武帝明显有打压卫青而抬高霍去病的意思,于是此后卫青权势日衰而霍去病则日益显贵,以致很多卫青的旧友、宾客纷纷转投霍去病。

漠北一战,两路汉军虽然仅仅损失了两万多将士,相较于斩获而言,损失并不算太大,但由于长途奔袭,战马损失却极为惨重,当初有十四万匹公私之马随军出征,结果等到大军凯旋,却只剩下了三万多匹。

当然,相较于汉军的损失,匈奴方面更惨,此战匈奴单于和左贤王损失主力多达九万余人,尤其是左贤王,其主力几乎被全歼。

当初,伊稚斜单于战败而逃之后,一路只顾逃命,结果与部众失散十余日,以致于被误认为战死沙场,右谷蠡王随之自立为单于。直到十几天后,伊稚斜单于得知汉军已经南撤,这才重新复出,与匈奴各部建立联系,右谷蠡王得知消息,又连忙自去单于之号,匈奴王庭的混乱与狼狈状态由此可见。

由于大量主力被歼、大批人口物资丧失,伊稚斜虽然仍居单于之位,但他的影响力和权威却遭到了沉重打击,已经大不如前。更重要的是,随着左、右贤王两只臂膀被彻底斩断,如今只剩下了匈奴单于悬孤漠北。

伊稚斜单于鉴于本部损失惨重,担心日后再次遭到汉朝打击,也不敢继续再在大漠以北立足,不久便下令将单于庭继续向西北方向迁徙,从而形成了“漠南无王庭”的局面。

随着匈奴势力的迅速衰退,匈奴对于西域诸国和乌桓等部落的影响力亦大为减弱,尤其是位于汉朝东北部的乌桓,随着左贤王部的惨败,乌桓被彻底从匈奴的奴役下解放了出来。

自西汉初期,冒顿单于击败东胡,势单力孤的乌桓便就此深受匈奴的奴役,每年都要向匈奴单于进献大量牲畜皮革、牛羊战马等物资,若是有丝毫的违拗,轻者没收其妻子为奴婢,严重时更会遭到武力镇压。

漠北之战后,随着匈奴势力被逐出漠南,乌桓为了摆脱匈奴的奴役,遂选择了臣服于汉朝。汉武帝闻之大喜,将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等五郡以北,原本属于匈奴的大片肥沃草原赏赐给了乌桓人,乌桓随之南迁到五郡塞外驻牧,汉朝始置护乌桓校尉,持节监护乌桓各部,防止乌桓与匈奴来往。如此一来,乌桓不仅成为了横在汉朝东北部的一道屏障,使得汉朝边塞日趋安定,日后甚至还曾多次协助汉朝共同攻打匈奴。

至于汉朝,则趁机将抵御匈奴的防线向北延伸到了阴山以北区域,巩固了对河南地和河西之地的统治,同时开始将影响力向西域一带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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