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神仙打仗,凡人遭殃
眨眼间,过去一月有余。
张竹丝的琵琶指法技艺基础都学会了,并且弹奏技艺显着提高。
典乐看着张竹丝的琴技突飞猛进,不禁对李熙螓另眼相待。
因此李熙螓也有了由头与典乐打交道,以便打听。
这日,霞光漫照。
李熙螓新谱了曲,坐于案边,万道霞光铺洒门扉,而她漫弹琵琶,供典乐鉴听。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李熙螓拂平弦音,问:“典乐,觉得如何?”
典乐坐于案旁,啜饮了一口热茶,晃然发觉一曲已罢,犹觉得意犹未尽之感。她放下杯盏,欣然道:“这曲子不错,悠扬廖阔,余味无穷,只是……”
“只是什么?”李熙螓不禁追问。
“到没什么,曲子当属阳春白雪之列,是极好的难挑毛病。只是这音律乍听之下与宫廷之乐有异曲同工之处,倒不似民间调调,不禁奇怪,不知你是以何为灵感作来的?”
霞光渐渐从地面褪去,典乐只出于好奇而问,因方才曲子缓缓入耳,听之神色松散一日疲惫消解,这时看着天色渐暗,正目视到那门扉处的一缕斑驳而微思。
李熙螓愣了愣,她的琵琶是阿嬷教的,阿嬷曾在宫廷之中数十载,自然学的宫廷风乐。
而她更是自小在宫里长大,耳濡目染,更是为谱宫廷乐曲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不得不觉典乐的耳朵极灵,她随之冁然一笑:“近来听得众人各才华展尽,想必影响着我了。不过,宫廷之乐年代久远,其中不乏有人退居幕后将之传入民间,而民间不乏喜爱研究者,久而久之,我学会了谱此等乐风也应不足为怪才是。”
典乐回神犹疑地点点头,也再说不出哪里怪,渐而目色中透露着一抹欣赏:“没想到一个乡间丫头还能谱出此等曲目,倒是能称奇的。”
“谱曲自是热爱,只是我听闻陛下与嫔妃鲜少听曲,可乐人们却都没能闲着……”李熙螓欲言又止,抬眸满目疑惑实则已然切入正题。
接下来该典乐来解惑。
典乐拢眉微顿,压低了声线,对于底下人的问题,她向来不吝相告:“自然是以相国为主,甚至我还得安排人手出宫去……”
“出宫?”她怎会忘了那朱贼住宫外,想必离着宫城并不远。
倏然,典乐瞧着她,若有所思,“莫非,你想随他们同出宫去?”
李熙螓垂了垂睫羽,眼底浮起万般思绪,旋即回复:“谱曲莫过于让更多的人听见欣赏,不是吗?宫廷之内无人再有意欣赏舞曲之人,不如出宫的妙。”
典乐神情松动:“倒也是,如此好的曲目若蒙尘无人所知,那也是可惜。”
“所以下次出宫时能否带我一个?”李熙螓问道。
典乐思虑了须臾,爽快地答应了,“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前期你跟着多看多学别着急冒头。”
“愿听典乐指教。”李熙螓虚心道。
“所幸相国对你这小人物没上心,所以你给陛下奏乐之事,并没有牵连任何人。有时展现才华是次要,如何做好本份不惹是非,才是主要!”她语重心长,“我当初警示你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整个乐坊众生着想。”
“所谓神仙打仗,凡人遭殃,遑论……不止整个乐坊,这宫里上上下下大部分都是相国的人,所以你也不可掉以轻心,相国虽没注意到你,但未必没有暗中观察。”
一片肺腑之言,李熙螓点头细细听着,并没忘谢过她的提醒。
典乐再尔道:“在这宫里哪有我们这些小人物选择的份,一步走错便步步错,你可不能行差踏错,做好自己本份便好。”
李熙螓点点头,明白典乐的意思是想告诉她,莫要沾染纤毫皇权有干系的纷争,既然加入了乐坊便是相国的人,若有异心便是万劫不复。
漫天晚霞已逐渐散去,她从典乐那出来后,行于石道上,不知不觉逗留至夜色降临。
细细想着典乐的话,她似乎正在窥见些什么,是在十分隐晦地提醒她。
但……她隐约觉得,典乐话中还有话,不知是不是她敏感多虑了,顿觉并不止这层含意,却如何也难以想通透。
想半晌,想不通透便不想了!
乱世的宫阙不亚于吃人的窑窟,必然不缺聪慧之人,只是她明哲保身的同时还愿护着底下小兵小卒,自是值得信赖的。
好在李熙螓行于回屋舍的路上有月华和黑幕中迸溅的星辰相伴。
她抬眸眺望那轮明月,纯白与漆黑隐晦相映相衬。
乍时想起庄子里的那些丫鬟们,她们似不谙世事的月轮,有啥云雾缭绕都浮现脸上。
而身处宫廷好比此时行于漆黑的幽道,走近都难以看清全貌。
两个月都过去了,琥珀可有安全回庄,她们可有从阿嬷或琥珀嘴里套听到一些秘密。
但,即便她们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
何况她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别说小丫鬟们,纵然四叔找去也有应对之法。
她沐着月色回到屋舍中。
张竹丝掌灯满脸兴奋地守在门扉处,见着她立马蹿至身侧拉着她细问:“如何如何?”
李熙螓没想到她一直在等,随即宛然而笑:“典乐说曲子不错,说可以安排我出宫为相国演奏去。”
“我就知道典乐会说好的!”张竹丝听之雀跃,却又觉不对,蹙了蹙眉,“只是为何又得为他演奏?”
李熙螓笑着不语,如今谁不知他朱温挟天子以令诸侯,唯张竹丝心性纯良以为他的姨丈真心替李唐监国。
半日笑道:“上头如何安排,我们自然如何听从。”
张竹丝却兀自心潮澎湃,一手执灯,一手挽着她进屋,“姐姐造诣不凡,困于小小乐坊真是屈才了,真该让更多人听到,成为一代琵琶名家!下回姐姐要去哪我也去,届时我与典乐说去,我也好看看姐姐演奏,学习一二。”
她站在濯洗木架边,打了一盆清水盥手。
其余几位乐师都早早睡下了,所以她们二人说话都极轻,只留一只烛光忽明忽灭。
即便如此也被榻上的一位乐师饧眼批评了:“什么一代名家?赶紧洗洗睡,少睁眼做梦了!再说话,二人睡独间去!”
二人在一旁相视一笑,擦干净汗渍,洗净了双足就灭了烛火一同睡去了。
没过几日,典乐就将李熙螓安排在了出宫的队伍,张竹丝原本没理由去,但看李熙螓去了,她就也想跟着一同。
李熙螓不解,既然她是张慧的侄女,进乐坊已是惊世骇俗之举,为何此次去相国府她还自告奋勇呢?
张竹丝拉着她交心道:“我姨母逝世已过数月,按理来说我也该离开皇宫回家去,奈何出宫回家就得请示上头,不比乐坊诸事都由典乐做主。所以现今姨母不在,我想出宫便不知该请示谁了。我还想多跟姐姐学几日琵琶,但总归这乐坊不能再久待,既然这次咱们是去姨父府邸,此去我也好与他说明情况。”
“你姨母,如何将你安排进来的?”李熙螓疑惑道。
张竹丝撇嘴道:“她生前与何太后交好,只是那时与何太后说了一声,便将我送来了,直入乐坊,虽乐坊的人都照顾我,各种乐器只要我想学,便有人专门教我,但我却从未接触过何太后,所以这次要出宫,我也不好直接与何太后说。”
李熙螓点点头,说来也不过是一个喜好乐器音律的小娘子,父母疼爱便也什么都答应。而且她貌似与朱友贞有婚约,此次去相府又能再见到指婚夫婿,想必要说明清楚心所有属,这也是原因之一?
典乐几乎对她有求必应,所以张竹丝说要跟着去,也就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