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拓印
楚依依心中思绪万千,摇摇头,“你若暂时不去洛阳,我也不去,如此便跟着你也有个伴?”她想着反正到哪她都不熟,不如跟着她熟悉的人。
但想了想,若李熙螓有自己顾虑不方便带着她,她也不能故意纠缠身侧,随即补白道:“当然,我也愿意接受一切安排,只是一个小小的提议。”
对于楚依依的提议,她不是没想过,但是着实没必要,能早些到洛阳,何至于待在这条件艰苦的寨里呢?
她这般不太挑剔之人,夜晚都难以安睡,楚依依曾是宰相内定的儿媳,身份自然不差,故而应该更不适应。
“其实不日我也要回洛阳,早几日晚几日也没有分别,早几日你还可以提前去我那木雁山庄熟悉环境,我那里山环水绕地处幽静,非常适合散心驱散心结,疏通身心。”李熙螓想了想,“你暂时跟着我四叔去,也能替我跟阿嬷知会一声,再等几日我也回去了!”
为打消她的顾虑,李熙螓柔声解说:“阿嬷是专门替我看管庄子的,她看着我长大,为人亲厚,若知你是我的友人,必然不会轻易怠慢的!”
楚依依扬言又止,显然她不是这个顾虑,她根本不怕什么怠慢不怠慢,既然李熙螓这么说,她便只能从善如流了。
随即拉着她的手腕,“你要保重好自己!”
“那是自然!”李熙螓拍了拍她的手,言合意顺,“你也是,最主要的是保护好自己,我不用担心的。”
楚依依听罢随即乖顺地点点头。
李熙螓转而对李偘说明后,李偘也应下一路护送楚依依的责任。
毕竟迁都之前,楚依依一直都住在咸王府,虽不多交集,却与韦妤有说两三言,二个女子为一马车也有个伴,他可骑马。
随即李熙螓对着楚依依笑言:“暂住我那,你大可放心。”
楚依依点头。
李偘给了李熙螓几包药,嘱咐道:“你还需几天就能大好,忌颠簸,喝药时你全身关窍都打开了,所以忌风,待过了几日大好,我再派人来接你。”
这时龙契亦走上前来道:“我会护送她回去的。”
李偘看着面前这位神清骨秀的隽逸郎君,微微梭巡了一会儿,笑道:“不用了,前几日若不是你帮忙只怕行动困难,我们又在焉耆寨里叨扰多日,甚为感激,这等小事就不必再麻烦郎君了。只是,这几日,我的侄女还烦请郎君多多照料了。”
龙契的事,他也知道,宰相府被灭门,而宰相夫人亦逃过一劫在这焉耆寨中,他应该需要照顾那相夫人,应该没有空隙管他侄女的事。
但一方面,此郎君对侄女十分上心,怕不是有着一丝绮念,看在这个份上应是会照料一二。
却又怕他聿矩,所以便直言让他不必护送。
……
李偘走后几日,巴哈尔就风尘仆仆地归来了,怀里还抱着从墓穴中取回来的匣子,是小心翼翼地用布匹,里三层外三层包着来的。
龙契敲响了李熙螓的屋舍门,便一同随行去了他生母那。
巴哈尔将匣子上的布打开,残留的泥土还未来得及擦拭干净,随即赶紧就找来了干净的布揩拭好放置在桌面上。
二十多年了,匣子依旧保存完好,没有半点腐坏。
盒子上纹理繁杂,非但鎏金嵌玉,周边还不胜繁多地缀满了玳瑁及瑰色宝石。
“打开吧!”巴哈尔退开半步,郑重与那焉耆妃子道。
她犹豫了一会儿,随即伸出枯槁般的手,持着手中的簪子良久才得以对准锁孔。
只听轻微的咔哒一声,锁头应声而开。
堆了这么多琳琅宝物在外头,按理说制作这么一个小盒子该是极尽心思的,可谁料想打开后,里头居然空空如也。
里面哪有什么物品,哪怕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巴哈尔惊呆了,差点合不上下巴,合着这半月的辛苦跋涉,换来的是一个空匣子?
焉耆妃子眼底浮现一抹讥讽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颤悠悠地指着道:“你们瞧瞧,这有什么好看的,竟什么也没有。”
说着她笑着将簪子丢掉,忽然口角源源不断地溢出脓血来。
巴哈尔大惊,他还没弄明白盒子怎么回事,焉耆妃子就口吐这么多鲜血,让他有点不知缘由的后怕感。
“怎么回事?”
龙契盯着巴哈尔,转而扶住焉耆妃子,李熙螓则拿出帕子给她擦着那一下巴的血。
李熙螓感觉到了焉耆妃子眼底的痛苦,不是来自身体上的,而是直击灵魂深处。
她的目光凄惘渐渐失神,仿佛一种执念在逐渐消散。
李熙螓明白,或许开匣子之前,她是心存幻念的。
不免莫名对她有了一丝恻隐之心。
或许她觉得,她曾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的那个人,她曾排除万难一心要嫁的那个人,竟连真心都不曾给予。
若那个可笑的誓言从始至终都是只有她一人当真,也只有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固守执念……
所以那就根本没有变心一说,只有欺骗,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时血气上逆,又咳出黑血来。
巴哈尔看着十来天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努力,居然付诸空空,就傻眼了。
霎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明明门窗关闭,却连一里外的孩童打闹声,鸟啼虫叫皆能清晰可闻。
瞧着空无一物的盒子,龙契打破平静拿来了烛火凑近照了照。
细看之下,才发现还不能妄下定论,内部似乎有一丝端倪,待李熙螓走近一瞧便也确认了这个事实。
“盒子里有刻文字。”龙契微顿,“看起来还雕有人像?”
只见盒子内部有一处暗面,不仔细审视根本不容易看出来上头的凹凸面,待烛光摇曳而过,就能隐约看出字样和雕像。
焉耆妃子神色微动,拭净血后随即看去,果然有几行小字。
只是连她都看不出是什么,但熟悉感促使她再度睇去,眉端逐渐皱得如同水面惊起的縠纹不得平静。
巴哈尔亦探过头去看了,目光灼灼拽着白须,略加琢磨:“显然这是反着刻的,可以把它拓印下来,肯定能看到真实字样!”
“如何拓印?”李熙螓疑惑,总不能光说不练。
“我去去就来。”
想到这,巴哈尔也不敢浪费时间,说罢他就匆匆而去准备拓印所需材料。
不失片时就带来一些需要用到的物什。
有柳条制成的碳笔、一块纱布、纸、还有水……
他将纸微微洇湿后贴在盒子内部的刻面,覆上纱布,轻轻用物什在纱布上敲打碾按,一番操作下来再揭开纱布用炭笔轻涂整个画面,便拓下了字样。
龙契拿过那张拓有字画的纸,目光掠过巴哈尔将之交给了焉耆妃子。
她沉吟片刻,遂接过纸张,神色微动,再不是囫囵睨一眼,随着目光的移动指骨的颤动,倏然她眼睛微瞠,鼻头一红,一滴泪接着一滴泪掉了下来,洇湿了纸张。
“上面写了什么?”龙契看她如此激动,亦不知盒子上刻了什么内容。
但从纸背看去,貌似是一幅女子画像,女子的发髻上有一根纹路精致的簪子,挺像她掷地的那支。
他走去捡起簪子,便听到她喃喃说着:
“他……他为何……”
遽然她口中的黑血缓缓往下淌着,平静地如同那缓缓流逝的数十年光景,再也忍不住了,喷了巴哈尔一脸,随即顷刻间就两眼一闭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