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物尽其用明恻隐
宁君哲万万没想到,白鸣风竟然是步竫舟请来为他看诊的。
他颇有些不敢置信,猜想是不是自己三番两次为对方卖命,所以才有了如此殊荣。
见他发愣,白鸣风伸手一指他旁边的石凳示意道:“宁护卫请坐。”
“白院史客气了。”
宁君哲再分不清等级,也知道所谓太医是专为皇亲国戚服务的,更何况白鸣风还是太医之首。
给他看病,完全是大材小用。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他坐到了步竫舟的对面,将双手摆在桌面上,任白鸣风为自己检查伤口。
上次在花草丛间听白鸣风和步竫舟交谈,宁君哲觉得白鸣风身上有种身居要职的稳重感。
现在看,一身淡青色长衫,做平常人打扮的白鸣风,反而周身都是两袖清风的淡然洒脱。
就连说话也带着些平易近人的俏皮:“宁护卫,你这伤口已经感染了,要是处理不当,整只手都不能要了。”
正安静喝茶的步竫舟闻言,掀起眼帘瞟一眼某人,唇角徐徐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本正经夸大其词。
被蒙在鼓里的宁君哲神色慌张道:“这么严重?!”
还没等他继续张口,白鸣风旋即就庆幸地勾唇轻笑道:“不过放心,我这里有种药膏,保管灵到哪怕是陈年老疤也给你祛得干干净净。”
说完,立刻从医药箱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来,眉宇间满是自豪:“这是我的独制药膏,有价无市,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
瞧瞧这自鸣得意的神采,他怎么突然有一种被江湖游医诓骗的不真实感呢??
眼见白鸣风没个正形儿,步竫舟轻咳一声,暗自提醒。
他这才将宁君哲的手一拉,猝不及防开始号脉。
不号不知道,一号给他吓够呛。
自古以来,中医看病讲究的就是个望闻问切。
宁君哲突然被号脉,一口气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忧心忡忡问:“白院史,我身体没有其他毛病吧?”
“没有没有!”白鸣风矢口否认,“行了,药记得涂啊。”
步竫舟见白鸣风掩饰不住的兴奋,就知道自己的推断有谱,于是立刻遣退了所有下人。
想要再次偷听的宁君哲,被弈川精准揪出来果断拎走。
步竫舟开门见山问:“如何?”
“百年一遇!”
白鸣风虽被世人称赞杏林春暖,岐黄再世,但这世间见过的没见过的疑难杂症何其多,单说宁君哲这一身邪毒,他就是头一次见。
步竫舟修长的食指悠悠绕着茶杯杯沿划圈:“没问你这个。”
白鸣风自然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
只是启安国民风开放,男风盛行,宁护卫又长得白净俊秀,一表人才,其中深意难免令他浮想联翩。
他唇角轻勾,带着不可捉摸的玩味儿:“舍不得?”
步竫舟没耐心听他调侃,淡声问:“确定了?”
“嗯,最多两个月。”
白鸣风只觉无趣,一改散漫正色道:“虽然我生平从未停止对医药的钻研,但这次,真没把握能配制出解药来。”
步竫舟垂眸望着茶杯里舒展的嫩叶,神情淡漠:“无妨。”
生或死,与他没什么干系。
他只是在知道玉衡物尽其用,而某个可怜虫似乎还对此一无所知后,动了些恻隐之心罢了。
白鸣风:“当真无妨?”
步竫舟不接话茬。
白鸣风眉毛一挑,善解人意道:“依我看,不若现在就给他一副药,早吃早解脱,免得日后受苦。”
做久了妙手回春的神医实在寡淡无趣,白鸣风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话未说完便要挽起袖子提笔写药方。
步竫舟合理怀疑他在宫里憋疯了,挑挑眉不以为然:“若能活着为我所用,也是他的福气。”
白鸣风动作一顿,露出意味深长的坏笑:“那说好了,解药若是没成,你得将他的尸身留给我做研究。”
闻言,步竫舟蓦然想起宁君哲那晚说的话。
化成一捧灰,撒进水里,水草鱼虾估计也得跟着遭殃。
他抿抿唇,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允:“成交。”
白鸣风心满意足离开后,步竫舟召来弈川询问流叔那边的情况。
弈川道:“流叔飞鸽传信说,沈着已将十五骑(ji)分散出去打听了,暂时没有结果。”
步竫舟并不意外。
自从被外放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陛下要他做一名臣子,而非皇子。
这些年,他始终将当初圣旨上那句“无诏不得回京”奉为金科玉律,一直兢兢业业,安分守己,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唯一的私心就是精挑细选了十三个人,和他从京都带来的弈川流叔组成了十五骑,创建了一支真正依附于他的私兵。
十五骑骁勇善战,偶尔也作刺探。
沈着原在擎卫军中任职,早年被陛下调到蔚景,成为守城军队的将军,武功谋略皆不逊色,乃十五骑之首。
连他们曾经长于京都的人都不知道玉衡究竟为何物,其他人想要查出头绪,确实难办。
见步竫舟眉头深锁,弈川提议道:“王爷,或许我们可以找杜司察帮忙。”
“不可。”
步竫舟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本王手中尚且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究竟是谁意图谋逆,司察部虽有手段可晓天下事,但同时也是陛下的耳目,此举恐有结党营私之嫌。”
虽然他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但确实如百姓所说有名无实,不过就是个闲散王爷,皇权之争,他只可是预备储君的助力,断不能牵涉其中。
为今之计,只能趁生辰宴去忠王府一探究竟,看看能不能查出些蛛丝马迹了。
旭日东升,天气晴好。
明王府给忠王府的贺礼是自回京后便备下的,弈川一早就吩咐小厮们去库房取物,安排诸多事宜。
一直以来伺候步竫舟更衣的都是流叔,如今他不在,这事儿自然就落到了宁君哲头上。
他素来没有伺候人穿衣服的经验,加上手也不利索,又比步竫舟矮上整整一个头,给对方整理衣襟发冠时,垫脚垫得差点儿腿肚子抽筋。
不是说从小被外放离家,爹不疼娘不爱的吗?
吃什么了啊,竟然长这么高。
就不能稍微低下你那高贵的头颅吗?!
大清早的,害他出一身汗!
他一边伺候一边腹诽,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小表情被某个男人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