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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惜春画最工

话说这探春起社,大家纷纷附和。迎春也被探春拉了去起头。连妙玉也一时来了兴致,附和了一首限韵十三元的白海棠诗。

起社结束,那迎春随了绣橘就回了紫菱洲。

那惜春也在丫鬟入画的陪伴下,出了秋爽斋,一会就穿过藕香榭,回到了寥凤轩的暖香坞。

这寥凤轩和暖香坞,与那栊翠庵隔湖相望。妙玉和惜春也是神交已久。

若论这些姑娘里,禅心最盛的,还真得说四姑娘惜春。单就那次查抄大观园的论议,就非凡人可道:

惜春道:“状元榜眼难道就没有糊涂的不成。可知他们也有不能了悟的。\

尤氏笑道:“你倒好。才是才子,这会子又作大和尚了,又讲起了悟来了。”

惜春道:“我不了悟,我也舍不得入画了。”

这四姑娘惜春的命,竟比二姑娘迎春好不了多少。那父亲贾敬沉溺修道炼丹,最后死于金丹中毒,这惜春的母亲,在她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惜春本是宁国府的公主,贾珍的同胞妹妹,却一直在荣国府叔祖母贾母身边长大。

这样的环境,造成惜春性格孤僻冷漠。对很多事情并不上心,只一味画画上用心。

这里面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在贾府的这四个姑娘里,惜春的存在感最低。却本来是宁国府贾珍的胞妹。

那胞妹自然是不假,

和贾珍同母所生。

可那父亲,

到底是早就出家的贾敬,

还是另有其人?

从贾敬去世时,贾母痛哭的反常来看,惜春的父亲很有可能另有其人,贾敬是因为被戴了绿帽子才出家。而这个人,就是那句“偷小叔子”的话的来历。原来惜春竟是贾珍的母亲和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所生,又被记名在宁国府,养在荣国府的女子。

难怪惜春既不和宁国府的亲哥哥一家来往,也少有和荣国府的人掺和。惜春的身份。注定两边都很难做人。

这就像“爬灰”的主角可卿,

只能是“死”了。

而惜春这个“偷小叔子”的主角,

则选择了出家。

惜春说的那些话,

实在是没有办法的真心之言。

而画画,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只需要和纸笔默默相对,交了朋友,纸笔之外的事再大,也可以不闻不问了。

妙玉不便来惜春处。惜春早就派入画请示了。这会子妙玉派了莲心来请惜春,一场有关“绘画”的顿悟对谈,终于在大观园最盛的日子里,展开了。

“四小姐快请,我家大小姐早就等您多时了。”莲心把四小姐请进客堂,妙玉在客堂内亲迎。

这份礼遇,是黛玉都没有享受过。

只见那惜春入得客堂,

见到妙玉,

二话没说,

竟直接跪下去,

口称师父,磕起头来!

妙玉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赶紧俯下身拉起惜春,

却怎么也拉不动。

只听惜春正声说道:

“师父要不答应,惜春今天就长跪在此,不起来了。”

那妙玉无可奈何,说不得暂且答应了惜春。那惜春这才起来,先自看到了那满屋的书画,不由得喜欢成什么似的。忙问了师父,这吴道子的《释迦牟尼降生图》是哪里来的,又仔细看了一遍用笔着墨题款用印,就先自说了起来:

“师父莫怪,叫我说这《释迦牟尼降生图》也算好的了,只是这可不是那画圣的真品,而是前朝那龙眠居士李公麟临摹的本子。”

妙玉知道遇到了行家,不禁也来了兴致,回惜春道:

“四姑娘说得没错,这本子也算好的了。那画圣的原本,哪里是轻易可得的,只怕那宫里的人,也未必见过。”

惜春听妙玉如此说,就说道:

“那画圣的原作,原是经五代战乱失传,也有说是被当时来大唐求学的扶桑倭人阿部家族花重金买了去,从此在中原不见了踪迹。这才有那宋人的摹本,这龙眠居士李公麟的摹本,自问世以来,竟有了以假乱真的魔力一般,就又生出了无数个版本的宝贝来。只要是品相好的,都值万金。前年听说京城那大智通寺展出过这个,还深恨不能一睹真容。没找到在师父这里,就见上了。”

那妙玉也一时说不清楚王夫人是怎么弄来的这件宝贝。只好如实告诉惜春:

“这件宝物好得很,只是来历却不甚清楚。你要想知道,只好去问了你那婶娘王夫人或许可知了。”

只听惜春回道:

不知道什么也罢了,没的去耗费精神。不如与师父说会子话,再或去开了笔,晕了墨,把那《芥子园画谱》多描摹一遍的受用!”

这话说得,竟是得了道了!

言及此,那妙玉就牵了四姑娘的手,进了后面的正堂。

只见那观世音菩萨的法身挺立在那里,法相似笑非笑,似乐非乐,那惜春看了,不由得惊呆了。

妙玉因说了这法身的来历。

那惜春说不得口称师祖就拜了下去,待起身,又被妙玉引至后房歇息处。只见那挂着的画作,竟是自己亲摹的六祖慧能的不传神品《南来大梦图》!

惜春一见此图,就笑了起来!

妙玉被惜春天真可爱的笑,笑糊涂了,难得有这样开怀的时刻,不禁也随着惜春的笑,也笑了起来。

一时竟忘了笑的什么,

为什么而笑。

只是这相视一笑,

就把之前两人间的拘谨全抛开了。

只听妙玉说道:

“原来竟是四姑娘的大作!倒要好好再欣赏一番啦!”

那惜春说道:

“原是夫人吩咐下来的,没想到就到了师父这里来了!”

妙玉又仔细看了,回头问惜春道:

“原来只是觉得和吴道子的风格不一样,这不一样的地方,一时却是说不出。今日倒要好好请教下四姑娘了!”

只听那惜春回道:

“吴道子的画重线条和用笔,线条流转随心,轻重顿挫合于节奏,以动势表现生气,具有疏体画的特性,是典型的“吴家样”。《释迦牟尼降生图》更是打破了长期以来历代沿袭顾恺之的那种游丝线描法。开创兰叶白描技法,用笔讲究起伏变化和内在的精神力量。着色更是大胆开合。就有了鬼斧神工般的神秘力量和独特效果。”

说着惜春停了停,对师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我临摹的六祖《南来大梦图》,用的是近人偷懒的没骨渲染法。乍看效果还好,细节上就多有不足了!”

妙玉听完,也笑了:

“话虽如此说,毕竟是表现手段越来越丰富啦。”

从此,自黛玉后,妙玉园子里又多了半个徒弟,惜春经常出入栊翠庵,于那佛学也渐渐用心起来。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惜春起身正要告辞,只听门外入画的声音响起,在问着里面:

“四小姐,史大姑娘派人去暖香坞,说找四小姐有事,问着小姐!”

惜春告辞了师父,边往外走,边对外说道:

“知道了,这就回去了。”

妙玉送惜春出了庵门,望着渐渐远去的四姑娘娇小的身躯,不禁生出了多少的疼惜,就像那次见到香菱,顿觉生出多少疼惜的慈悲心怀:

“这孩子,生在这样的家庭,原也不缺什么,却是比谁都命苦的一个!”

那惜春辞了妙玉,没多久赶回暖香坞,那湘云的丫鬟翠缕早就等着惜春,画了鞋样子这就拿回去。这会子听说大家起了海棠诗社,回去时就和湘云说了,那湘云就说出了一番话来,你道翠缕怎么说的,湘云那丫头又怎么说的。

要知湘云究竟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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