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
次日清晨。
一阵吵闹声将唐安惊醒，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走出了营帐。
“唐参赞。”岳礼杰一直守在门口，别人不知道，但他却明白，岳家军能存活到现在，且连战连捷，全都是因为唐安。
别的不说，若是没有他，前天岳家军想要从包围圈里突围出来，怕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了。
唐安对这眉目俊秀的少年也颇有几分好感，他笑着道：“叫什么唐参赞，我叫唐安，直接叫我名字即可！”
岳礼杰一怔，随后点头道：“是！”
随后，唐安便指了指远处三五成群的岳家军士兵问道：“怎么回事？他们在吵什么？”
岳礼杰看了看那些人，有些沉闷的说道：“朝廷的军队来叫阵了，士兵们有些……唉！”
听他一声长叹，唐安皱着眉头走向了那些岳家军的士兵们。
“唉，现在朝廷真的派大军来剿灭我们了，你说，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就是说啊，我们都是一心一意的打北蛮，结果朝廷还要围剿我们。”
“还不知将军会如何处置，如果将军真要我们和他们打，我们应该怎么办？”
“不知，军令如山，但我们的妻儿家小全在家中，若是真打起来，他们还能有活路吗？”
“和北蛮打，我就是死一百次也不会动一下眼皮子，可自己人打自己人……说实话，我是真下不去手！”
几人言语之间满是对前路的迷茫，一边是岳家军，一边是家人的性命和同袍之情，他们实在不知应该如何抉择。
这时，这些人也注意到了唐安，见他是个生面孔，几人随即戒备起来。
“你是谁？做什么的？”
这时，岳礼杰也跟了上来，他说道：“这位是唐参赞，自己人！”
听到这话，一众士兵们赶忙行礼。
“见过唐参赞。”
唐安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道：“你们怕和朝廷的大军打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这些人全都沮丧的低下了头。
其中一人道：“唐参赞，非是我等畏战怯战，实在是我等不愿屠戮同胞，与其和朝廷大军厮杀，我等倒不如去攻大梁城。”
“哪怕死在大梁城下，我等也有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唐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上前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岳家军定会向朝廷说明情况，我们不会和他们打起来的。”
“真的吗？”一众士兵有些难以置信。
唐安重重的点了点头：“真的，我以性命担保，你们可将此话传出去，勿要让其他兄弟们再行议论了！”
听到这话，一众士兵立刻兴奋起来：“是！我等立即向其他兄弟们说明情况，定不会再让他们胡乱议论！”
“嗯！去吧！”唐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去。
等他们走后，岳礼杰上前道：“唐参赞，此事还没个定论，您这么说……”
唐安摇了摇头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你说他们前来叫阵了，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
很快，唐安便来到了大营之外。
岳家军这边包括岳长缨在内的诸多将领全都在。
他们骑在马上，面沉似水，身后的士兵们也全都低着头，一副士气低落的模样。
而在他们的对面，一名身穿锦袍，白面无须的老太监正捏着兰花指，趾高气扬的呵斥着。
“岳长缨，汝等即食君禄，当忠君之事，如今圣上十二道金牌召你回京，你却抗旨不遵，一意孤行，为了一己私利，置数万将士于险地，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识相的赶紧乖乖投降，杂家或许还能向陛下美言两句给你留个全尸，不然你等叛逆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格杀勿论！”
“还有你们这些将领，全都拿着国家俸禄，却跟着这个乱臣贼子行不轨之事，汝等就不怕死后被后人唾弃吗？”
“快快投降，杂家还算你们临阵归降，今后也不失官位，不然杂家立刻上报朝廷，诛灭汝等九族！”
“都听到了没有？若是再不降，杂家一声令下，十万大军，立刻将汝等踏成齑粉！”
李敬忠就这样在两军阵前叫骂，一时间嚣张无限。
岳家军一方，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抗旨不遵便已经是最大的罪过。
不然怎么会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说法？
只要自己有圣旨，便先天占着道理。
唐安看着那死太监嚣张的样子，沉声对岳礼杰道：“跟我来。”
就这样，二人大咧咧的来到了两军阵前。
唐安刚想开口，然而，看看自己，对面骑在马上的死太监，唐安又觉气势上矮了半截。
于是，他看向岳礼杰道：“兄弟，帮我找匹马来，要温顺点的，我不会骑！”
后者一怔，他看了看在那嚣张叫骂的李敬忠，又看了看唐安，随后才道：“好！”
很快，一匹马便牵了过来，唐安学着岳长缨等人的动作，蹬着马镫子翻身上马。
也幸亏他经常干体力活，双臂有力，上马这种动作，还是勉强能完成的。
上马之后，岳礼杰也没走，而是牵着马缓步向前。
这时，岳长缨也注意到了骑在马上的唐安。
“他怎么来了？”
见唐安于阵前站定，岳长林等人亦是一脸惊奇：“唐参赞要干什么？”
岳长缨摇头表示不知。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唐安开口了！
“阉狗，报上你的名姓！”
一声大喝，两军将士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唐安身上。
而这声阉狗也让李敬忠直接涨红了脸。
“竖子！你是何人？”
唐安摇头晃脑道：“我祖乃武王姬发之子，受封唐国，以国为姓，时至今日已有一百三十二代。”
“先祖唐叔虞、唐昧、唐蒙、唐休璟，位列公侯。”
“吾名唐安，师承农林泰斗顾安民，掌学士学位，中华共产接班之人。”
一番慷慨激昂的自我介绍之后，唐安瞪眼反问：“阉人，你是何人？祖宗是谁？”
听着唐安那叽里咕噜的一番自我介绍，李敬忠人都傻了。
作为一名光荣的太监，他是没有读书的好习惯的。
自然也不知武王姬发是谁，更没听说过唐国，至于唐叔虞、唐昧之类的人物，更是毛都不知。
当然，就算他读书，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人，因为那是唐安那边的历史人物。
不过，唐安这一番话确是将他唬住了，让李敬忠下意识的觉得唐安应该是个什么大人物，可生怕被对方嘲讽没文化，所以他也不敢质询。
于是，气势上便弱了三分，但他还是挺直了腰板说道。
“我乃陛下贴身太监，李敬忠！”
听到对方名姓，唐安眼中精光闪过！
“李敬忠，呵，好一个阉贼！”
“汝何德何能，又有何颜面，敢于在我军阵前妄谈忠义，狺狺不休，行狂犬吠日之事！”
李敬忠不读书，但唐安读的也不多，他说的话虽是拽词，但却是半白话文，一般人都听得懂。
再加上唐安左一个阉狗，右一个阉贼的，李敬忠气的额头冒火。
“混账，黄口小儿，汝等反贼，不思归降，怎敢如此嚣狂，候石元，杀，替陛下斩了这叛逆！”
候石元闻言举起宝剑，随后，他便看到了对面的岳长缨等人也纷纷将手放到了兵刃上。
咕咚！
咽了口吐沫之后，候石元说道：“李公公，时机未到啊！”
李敬忠一听急了：“什么叫时机未到？赶快上，宰了此贼！”
候石元苦巴巴的说道：“公公，您看敌军军阵完备，我军若是强行进攻，必遭反噬！”
“依我看，刚才您在两军阵前，例数岳家叛逆的罪孽，敌军士气已然低迷，您若是再骂一阵，兴许敌军便会不攻自破！”
“到时候，您李公公三言两句间敌军灰飞烟灭，今后也可传位一段佳话啊！”
听到候石元的吹捧，李敬忠开始飘飘然起来：“嗯！如此，那杂家便再骂他一骂！”
随后，他又来到了两军阵前。
然而，这次还不等他开口，唐安便先开骂了！
“阉人！先前你说我岳家军为叛逆，我倒要问问你，何为叛逆？何为忠义！”
李敬忠一听来了精神：“汝等抗旨不遵，不是叛逆又是什么？”
唐安冷笑：“抗旨不遵？呵，汝可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话李敬忠倒是听过，但他却一直觉得是屁话。
当将领的，不听皇上的话听谁的？
于是，他便说道：“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说这话的人，同你们一样，定也是个乱臣贼子！”
“少废话，赶快归降，勿要再做无畏的抵抗！”
唐安大笑。
“哈哈，还是个不读书的阉人，即是三季之人，此语便不值一驳。”
“今日，我且问你，将士奋勇杀贼，血战敌军，保家卫国，收复旧土，是否为忠义之事？”
此话一出，李敬忠顿时愣住。
唐安说的这些事，单拎出来确实都是忠义之举，但结合现在的情况，他若是承认了，那岂不代表着岳家军抗旨一事，便合情合法了？
旁边的岳长缨等人闻言也是眼前一亮。
原本耷拉着脑袋，士气低迷的士兵们，也在此刻抬起了头颅，看向唐安。
唐安接着道：“我再问你，当今陛下可为孝子？”
这话李敬忠倒是没敢犹豫，当即回应道：“我朝以孝治天下，当今陛下当然是孝子，不仅是，而且还是天下第一大孝子！”
说话的时候，李敬忠还噘着嘴，竖起了大拇指，一副忠实狗腿子的嘴脸。
唐安闻言又笑了，他说道：“陛下即是孝子，自然会继承先祖遗志。”
“我朝太祖文皇帝在世之时，曾数次北伐意欲夺回燕云十六州，驾崩之时更是曾言，后世子孙当以此为任，万勿懈怠。”
“之后，北方十八部攻破大梁城，我朝大败，幸得高宗皇帝力挽狂澜，于临江建都，并改国号为南赵。”
“以此为耻辱，督促后来君主收复失地，光复大赵！”
“如今，我岳家军连战连捷，平灭北方十八部，攻破大梁城近在眼前。”
“到那时，陛下便可告慰太庙，千秋讼德。”
“我大赵百姓，也可解兵连祸结之苦。”
“今后国泰民安，万世永昌。”
“正因如此，我军出征之时，陛下才下敕旨意，不破燕云，不归于朝！”
“我军上承天命，下救黎民，此乃忠义仁孝之师，天道护佑，才可连战连捷，气势如虹！”
“可汝等佞臣，不知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谗言，引得陛下竟下旨撤兵！”
“此等战机若是失去，北伐无望，先祖之遗志不可伸，百姓之苦楚不可解，陛下也将陷入不仁不孝之境地！”
“你区区一断子绝孙之阉人，遗臭万年之奸贼，也配于我军面前妄谈忠义！”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枉活天命之年，今日当为死期，速自绝于两军阵前，不然纵使堕下十八层地狱，我大赵之列祖列宗，也会将你扒皮抽筋，凌迟处死！”
唐安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骂的李敬忠瞠目结舌。
他想要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先前辱骂岳家军的主要论点就是抗旨不遵，意图谋反。
而唐安则完完全全的将其驳斥了一通。
还搬出了当今皇帝的两位老祖宗，这两位祖宗他是没胆子反驳的，真要是说了，估计就是当今皇帝也保不住他。
而且还捎带着皇帝也得听他老祖宗的话，支持北伐。
最后，唐安又将皇帝的圣旨搬了出来，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不破燕云不归于朝。
我们这是遵旨行事。
至于后面让撤军的旨意，那就是你们这些奸佞进了谗言，导致陛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如果真撤军了，那皇帝就成了不仁不孝的王八蛋了。
所以，我们岳家军抗旨也是有正当性的！
听完唐安这番话之后，岳家军一方也个个精神抖擞起来，他们不再怀疑自己抗旨行为的正当性。
因为这是朝中奸佞搞事情，导致陛下受了蒙骗，我们要是走了，陛下可就成了不仁不孝之徒了。
解决了自身的心理问题之后，岳家军气势大涨，个个挺直了腰板瞪眼瞧向李敬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