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在织网
霜华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街市上来回奔走,把谢檀的笔迹卖了个好价钱,正喜不自胜地往谢府走,便看见熙攘的街市中的一对璧人。
大公子谢云霁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他身边的女子穿着素雅,纤腰婀娜,面容妩媚无暇,大公子在她耳侧说了什么,她笑的娇羞如同迎风的牡丹。
她应该就是新来的表姑娘吧?大公子以后的……正头夫人。
霜华难得能离得这样近的看他们,平日里在府中是根本近不了大公子身边的,这二人都如此养眼,一时竟看得痴了去。
倒是谢云霁先看到了她。
“霜华?是阿弟院中的罢。”谢云霁微微垂眸,问道。
霜华一瞬心跳好像快了一下,大公子怎会知道她的名字?
丫鬟婆子们都传大公子平易近人,出手的赏钱大方,尤其不会苛待下人,他院中伺候的大丫鬟比平常人家的小姐都没什么区别。
只是……没想到能平易近人到这程度,连她这样低等丫头的名字都记得。
霜华想,自己此刻手中还攥着银子,脸上喜不自胜的笑容还僵着,怎么看都像是偷跑出来私相授卖……
连忙将手背在后面,垂着头不敢看谢云霁,然而想到还没回大公子的话,又重重点了点头。
“阿弟还好?”谢云霁又关切问道。
“二公子……好。就是胃病犯了,府上大夫一直没来……”霜华道。
谢云霁与身边侍从耳语一番,又对霜华道:“你随他回府中去,他会带你去请府医。”
小娘子闻言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眉间带着年少的赤城,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对着谢云霁长鞠一躬,匆忙随着侍从走了。
霜华心想,大公子果然是个好人,一点架子都没有,也没有读书人身上的酸腐,这样随和体贴,跟他说话让人如沐春风呢。
待霜华走后,另一个侍从低声道:“二公子近来都让丫头把他写的字拿出来卖,说是要还账上的银子。”
“多久了?”
“就从二公子回来,躺了几天后就开始了。但是大公子您也知道,这是杯水车薪啊。”
谢云霁在内心对这位弟弟生出了一些轻蔑,这般装模作样又是何必,父亲根本不会在意。
“二公子欠了什么钱?”宋旎欢忍不住好奇。
她来谢家有段时日了,还从未见过这位公子,众人都对他讳莫如深的。
谢云霁笑了笑,“我这二弟,不是很成器。以后再与你说他罢。”
宋旎欢心想,这样的世家大族,总不能每个都像谢云霁这样优秀。三代中能出他一个这样的便又能旺三代了。
那日在饭厅,她当着老爷夫人的面驳了谢云霁的面子,本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还是神色如常,甚至还带她出来逛街。
谢云霁见逛了一整条街,都没有什么她想要的,便问:“旎欢喜欢什么呢?有什么我可以买给你?”
“嗯?”她神游中被唤醒,忙掩饰,“没什么,在谢家什么都有。”
谢云霁道:“明明在发呆,想什么呢?”
宋旎欢躲不过,又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大千世界有人喜欢风花雪月,就有人喜欢白黄俗物,她坦言:“我喜欢银票、田宅之类的。”
精美的衣料、少见的胭脂水粉算什么,都不如将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攥在手里。
谢云霁闻言一笑,“这般坦诚很是难得,表妹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而后便牵起她的手向钱庄走去。
当写满了长长一条的单据在宋旎欢面前时,她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金银珠宝、银钱、京郊的几处庄子、还有可以收租的门面……
“这些,都会以嫁妆的形式给你,就当你自己的体己钱,生活上用的从府上公账上走。以后无论如何,谁都从你手里拿不走它们。”谢云霁温声道。
“都是给我的?”宋旎欢眼睛都亮了。
她听说过有些人家爱重未来媳妇,会为其添嫁妆,但从没听说还有郎君为未过门妻子添妆的……
“当然。”谢云霁眼眸温和,望着她笑了笑,对她这副惊讶的模样很是受用,又补充道,“这些是我为官这些年攒下的,清白的很,你尽可放心用。还有便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他母亲?清河郡主……
面前的青年眼眸低垂,神色温柔,修长的手指在她的掌心上轻轻抚过。
那写满了的嫁妆的清单便握于她掌心。
他为她添嫁妆做脸面,这嫁妆还如此丰厚。
这般好的人,怎就叫她碰上了?
宋旎欢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安静下来了。
*
寒冬腊月,夜风习习,雪不知何时停了,宋旎欢亭亭立于檐下。
谢云霁的伤势好了,她便从他房中搬了出来。
她说想搬走的时候,谢云霁的脸色竟不似往常温和,侧头睨着她,眼里黑沉沉的,看不见一点情绪。
谢府分内院和外院,女眷皆居于内院,一道垂花门锁住的是男女大防,是女子的贞洁。
如今谢云霁伤势已好,她没有理由再居于他房中。
如果说那日谢云霁赠予她嫁妆让她心动,不如说是她要真的正视与他的这段感情。
她不想让他陷的太深。
因为她终究不是姜瑶,她的身份见不得光,她终究是要走的。
下一刻,谢云霁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还亲手将她的衣物用品收拾好,仿佛刚才的那一眼只是错觉。
离了谢云霁,她便不用那样拘着了,比如在这寒夜中趁着门没落锁,突然想出去走走。
她将大氅系紧,撑了把骨伞,便踏入了雪地中。
路上隐约听见有人议论:
“方才听见檀院那边动静挺大,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哎哟,还不是二公子,又惹恼了老爷,老爷赏了他十鞭子,见他还不松口,又罚他在雪地里跪着。”
“啊,为何要抽他鞭子?还是因为那银钱的事?二公子居然还没说么!?”
“是啊,都禁足这么久了,老爷想着快过年了去看看他,没想到二公子还是不肯松口。”
“衣服都抽没了,皮也抽烂了,就是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