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黎明前夕(上)
女子的闺房是什么样的?
或许是脂粉香气,或许是诗情画意,或许是纯洁淡雅,或许是干净有情,佳人无意。
或许更糟,是七零八落,杂尸遍地。
可是反观宇文彩璇的闺房,这活脱脱的就像是一个剑冢。
只见屋子里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不仅胡乱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利剑,而且它们的样子也是千奇百怪。
只见它们不仅有完整无缺的,还有残破不堪的,有的断了一半还多,也有的剑刃都卷曲成了凹,有的两柄剑都几乎交叉成一柄剑了,也有的即使风烛残年也还在针锋相对。
对了,至于床和梳妆台。
那么多的锈剑和短剑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躺在了床上,甚至就连枕头上都插满了蒙面的刺刃。
而梳妆台则更像是由各种长剑搭架起来的,只见那镜子周围的剑尖真是各种各样的蜂蛹突出,利气横现。
坐在这里化妆那简直就像是被别人逼的。
总的来说,这里就不像是个容纳一切的屋子,反而像是这里的一切其实就是利剑滋生出来的。
宇文彩璇更像是一个剑灵。
默默的站立在床前,早已解开发髻的宇文彩璇长发垂背,接着她便缓缓褪去了自己生命绿的外衣,随意的把衣裳扔在了床上似掩非盖的遮住了一些短剑后,她便来到梳妆台慢慢坐了下来。
也就是直到现在,我们才能看到她手臂上的各种擦伤和红晕,以及锁骨周围涌现的各种淤青和血污。
不过,这一切在她的眼里好像显得都是稀松平常,只见她像往常一样熟练拿起了前面的药膏后,就开始自己替自己涂抹疗伤了。
“哥哥、父亲……”
宇文彩璇喃喃的低语道,这时她的眼睛才终于敢从镜子里正视真正的自己,这是一个不得不承担起剑庄责任的小姑娘。
“还有,娘亲……”
慢慢的涂抹着药膏,或许是不小心弄疼了自己,只看见彩璇轻咬着下唇的同时还皱了一下眉,但随后她就又恢复了从容。
静静的思考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彩璇小姐,你在吗?”
忽然,晓光的声音从那个姑且称之为门的东西后跑了过来,语气里明显有着挡不住的喜悦和兴奋。
“晓光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快进来吧。”听到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彩璇的表情一下子就舒缓了好多,“晓光啊,我说了很多次了,你不用叫我小姐的。”
看着那掩饰不住内心欢喜的晓光,彩璇是觉得既亲切又头疼。
“我们是好朋友,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我比你大一点儿,你可以叫我彩璇,或者彩璇姐,其实都可以。”
“好的,彩璇小姐。”
“我……”彩璇真是一脸的无语,再说了看着这如此纯洁无瑕的面庞,她又能再说什么呢,“好吧好吧,随你便吧。”
“彩璇小姐,”晓光接近了彩璇,并接过来涂抹的药膏开始替对方擦药,“我很喜欢这么叫你,这样让我既感到亲切,但同时也能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庄主和小姐你对晓光的无私关爱,晓光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彩璇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她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刚刚不是说有什么好消息吗?”
“哦,我差点都忘了……”
“哎呦,疼、疼。”
“啊,对不起啊彩璇小姐。”
“没事没事,你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庄主允许我去后山了。”晓光激动的差点尖叫出了声,“我终于可以近距离的看到那龙嘴瀑布的虹观奇景啦。”
“真的?”
彩璇也很为晓光高兴,虽然她也是被父亲限制去的次数有限,但自己毕竟还是可以凭借不错的身手偷偷溜去,可晓光就不同了。
还记得上次想要偷摸着带晓光上山去,结果被父亲发现之后居然一个月都不让自己碰剑。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虹景真的太美了,完全是那种语言描述起来都倍感苍白的美,如今晓光终于可以去了,彩璇真的真的非常高兴。
“嗯嗯,庄主刚刚同意的。”
“那好,你等我准备一下啊,我马上就悄悄的带你去。”说着彩璇就准备起身而走。
“不,不用。”不过这时晓光却是赶紧阻拦了她。
“你?”彩璇不明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庄主也同意你去了,就是庄主让你带我去的,说是如果我们行动够快的话,那么还有可能赶得上明早的虹光乍现呢。”
这下彩璇却是更狐疑了,她其实很清楚父亲的脾气和自己的秉性,让自己大晚上带着晓光去后山?
说句好听的,这不是找死吗?
虽然自己可以这么做,但父亲怎么可能会允许呢?
“真的。”晓光眼神清澈的笃定道,“庄主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不仅喝完了参汤,而且他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呢。”
这时晓光还调皮的卖了一个关子,彩璇也是看在眼里,计在心里。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老老实实的交代啊?”
“那可不,”晓光傲娇道,“这可是真正的绝世好礼物,怎么能轻松坦白,我的好处呢?”
“还有礼物?”
这下彩璇倒是更惊讶了,她可好久没有收到父亲的礼物了,虽然她不需要,但是有一件东西她还是渴望已久。
而且最关键的是,说起来可能自己都不信,好像是那件东西主动来吸引自己的。
“啊,我说漏嘴了?”晓光立即双手捂着嘴巴惊讶道,不过随后她就无所无谓了,“也罢,就是这样,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看着晓光狡黠的眯了一只眼来悄悄打量自己,彩璇只是偷偷一笑。
“你的好处,就是……”
“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晓光顷刻间就发出了止不住的大笑音,原来是彩璇一边抱住她封印了她的行动,一边还点住了她的笑穴。
“哈哈哈……彩、彩璇……哈哈哈……彩璇小姐……哈哈哈……不、不……哈哈哈……不要这样……哈哈哈……”
“肯说了吗?”
“我……哈哈哈……我说……哈哈哈……快住手……”
最终在几个呼吸之后,这里才堪堪平静了下来。
“庄主说,”晓光现在已经心平气和,虽然她还是有一点儿小气彩璇小姐刚刚捉弄了自己,“他相信你,他相信你一定会寻得剑道的最高奥秘。”
说着晓光还装模作样的学了学庄主语重心长的样子。
“是吗?”
彩璇的语气和表情虽然有些不以为意,但她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这可是父亲难得一次的鼓励自己。
“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呢?”
晓光这时把手伸进了自己胸前衣服的内口袋里,因为这可是她最安全的地方了。
然而接下来就在彩璇期待的眼神中,晓光却是左摸摸,右找找,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有。
“咦,奇怪了,东西怎么不见了?”
“别着急,你再好好想想。”彩璇耐心的鼓励道,她其实也期待的不行。
可是等待良久后,当晓光已经都把衣服快翻烂就差脱光光了,但还是什么都没有。
“喂,我说晓光,你这是耍我呢吧?”
“没有没有,彩璇小姐,我真的没有!”晓光急了,声音里都有了哭腔,“我真的放在了最安全的口袋,它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你最好马上给我找出来,否则我就不带你去后山看虹景了,有你这么耍人的嘛?”
“呀,我想起来了,一定是我刚刚心急走的快,然后摔倒把它弄丢了。”
努力回忆着刚刚的细节,然后晓光郑重其事的对彩璇说道:“彩璇小姐你放心,我马上就去把它找回来,你在后山口等着我,之后我们便一起上山去看虹景。”
还没等说完呢,晓光就着急忙慌的离开了房间,而她留给彩璇的,如今就只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背影。
“嘿,我说这个晓光急什么啊?”
彩璇一边微笑的无语道,一边也开始了收拾东西,她要准备去后山口了,这次可是带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其实也很激动。
“奇怪了,能丢在哪儿呢?”
晓光出了彩璇的房间后立即就像小狗一样开始了最细致入微的搜查。
可顺着来路找了半天,她却依然什么都没有找到,她甚至连墙根草丛树洞砖缝都一一找了个遍,但还是一无所获,晓光有些郁闷了。
“哼,我就奇了怪了,这怎么能没有呢?”
晓光无语道,毕竟她可是拍着胸脯给彩璇小姐打包票的,这下要是食言了,那自己……
忽然!
“咦,那是什么声音?”
这时晓光好奇的看向了练武场的位置,她似乎从那里听到了一些声音?
好像、好像还是一些很惨的……叫声?
此时此刻,晓光有些胆寒了。
因为她隐隐约约的感觉道,现在的剑庄好像和她之前村子被山寇毁灭时的景象,仿佛很相似啊。
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又平静。
“哎,我这个笨蛋在想什么呢?”不过随后晓光就连忙否认了自己,并语气肯定道,“这可是剑庄啊,不是我们村那样普通的地方。”
晓光一边回忆,一边还掰起了自己的手指头道:“再说了,我们这里有庄主,有庄主的云师兄,有去扫除流寇未归的云师兄们,有长虹七子,还有内院和外院的弟子们,这里可比我们的村子安全多了,不会有……”
“你在这儿干嘛呢,晓光?”
突然,晓光的身后蹦出来了一个人,是一个内院弟子。
“啊呀!”
可晓光却是被吓得当即尖叫一声,因为她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呢,不过当看清来人后,她就马上放松了心情。
“原来是内院师兄啊,你吓死我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呃,我、我找东西呢,师兄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透明的小剑坠?”
“透明的小剑坠?”那名内院弟子抱着自己的下巴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抱歉啊晓光,你说的那个东西我还没有看见过。”
“好吧,那能请师兄你帮我留意一下周围吗?我现在得赶紧再去找找看了。”
“没问题,你去吧,我注意到了马上就会拿去给你的。”
“那就谢谢你了,师兄。”晓光说完就又着急忙慌的顺着来路离开了。
“这傻孩子……”而当师兄看到晓光如此的模样后,他也是宠溺的笑着并摇了摇头,直到他随后的表情纠结扭曲了起来,同时还伴随着急迫的声音道:“哎呦,哎呦,我快憋不住了……”
那么接下来,这名师兄看样子也要离开这里了。
不过就在他离开之前:“咦,这是什么东西?”
师兄他竟然看到了晓光刚刚之前站立的位置,确切的说应该是晓光之前脚下的位置上,如今竟赫然躺着一个透明的小剑坠。
“咦,这难道就是晓光要找的东西吗?”师兄蹲下来拿起了它,并打量的迷惑道,“这不就在她脚底下吗?那她还找什么?”
师兄看着这个剑坠有些迷惑了,但他并没有持续很久:“算了,我得赶紧去解决一下了,之后再回来还给她吧。”
于是师兄一边把剑坠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一边就捂着肚子赶紧离开了这里。
“奇怪,奇怪,真是奇怪,它到底能跑哪去呢?”晓光边走边自言自语,表情郁闷无比,“呀,它不会落在厨房了吧?”
突然一个激灵,晓光于是就又病急乱投医的赶去了厨房,期间在她的整个行程中周围都静悄悄的,除了那微弱的火光之外,其它的好像都已经不在了状态。
“吁,终于到了……”
最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晓光终于来到了厨房,此时她已经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不仅是身体上的劳累,还有心理上不能失信的压力。
可是当她站在外面看着这偌大又黑漆漆的厨房时,晓光的心里却有些打鼓了,因为她不知道该从哪儿找,同时她也因为有些害怕。
不过,正当她站在这里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时,忽然之间她看见了一个人,是一个悄悄趴在了厨房灶台上的人。
“哈哈,想必是那个经常半夜起来偷吃东西的师兄吧?”
晓光这么认为的同时还大胆的走了过去,她希望能得到那个师兄的帮助。
一步、两步、三步……
晓光在悄悄的接近着,因为刚刚被师兄吓到了,所以她这次也想如法炮制的逗逗师兄。
慢慢的接近,接近,周围一片静谧……
可是,就在她要突然一现惊吓师兄的时候,晓光立即下意识的不仅双手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而且还身体不稳的当即蹲坐在了地上,蜷缩着自己发抖不停的身体。
她被吓坏了!
因为、因为那个人、那个趴在灶台上的人的确是内院师兄,这没错!
可、可他那怒目而睁,死不瞑目的样子真是太可怕了,更别提他的头上和脸上还有多道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咬痕。
晓光被吓坏了,真的吓坏了,她不仅眼睛里失去了光彩,而且都有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事情办的怎么样?”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了一个老妪的声音,晓光听到了,她也很熟悉这个声音,因为这就是经常给庄主置备早饭和宵夜的朱婆婆。
“就差宇文彩璇了。”
“小姐?”
听到这里,晓光的心神慢慢收了回来。
“很好。”朱婆婆表示出了自己的肯定,“要是能够活捉了她,那么我们一定可以腐炼出最伟大的尸徒,到时候……谁在那边!”
晓光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她希望能把这个恶毒无比的消息和这个人面兽心的朱婆婆告诉大家。
可是,她如今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孱弱小女孩儿啊。
“喂,晓光,我找你好久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刚刚那个捡到剑坠的师兄也来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晓光恐惧的状态,他还以为她还在急着找东西呢。
“师、师兄……”晓光语无伦次的边跑边叫。
“别急别急,你瞧我找到了什么?”
师兄完全不知道,他还沉浸在希望看到眼前女孩儿失而复得的高兴表情呢。
只见他一边亮起了湿漉漉的双手,一边还拿起了那个小剑坠。
“放心吧,我已经给你洗了好几遍了,不会脏的。”
“师、师兄……”这时晓光已经来到了师兄的身前。
“给,这是你丢的东西吧?”可师兄并没有让晓光来得及说话。
“快、快跑!”
“哈哈,晓光,你说……”
师兄停下了,晓光眼睁睁的看着从师兄的胸腔里,突然冲出来了一个犹如腐烂树根一样的爪子。
不过就在师兄倒地前,他还是把剑坠塞进了晓光的手里。
“哦,原来是晓光啊,我就说这气息怎么这么熟悉。”
同时朱婆婆的声音也从后边飘了过来,而晓光由于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她竟不自觉的转过了身子面对起了前者。
“晓光,你……这、这、这个剑坠!”可当看到剑坠的那一刻起,朱婆婆惊呆了,“这、这是惊虹剑?”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快把它给我,晓光。”朱婆婆威逼利诱道,语气里藏不住的渴望,“把它给我,我就放了你。”
“我……”
“晓光,这一切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我不可能伤害你,把它给我,你依旧是这个剑庄里最安全的人,朱婆婆我向你保证。”
此时晓光已经吓傻了,一动也不动。
“我明白你的过去晓光,你应该也明白安全的来之不易,把它给我,你仍然可以享有这一切,你可以继续跟着我,我保你安全无恙。你应该明白,朱婆婆我可是很疼爱你的。”
“您……”
大家都在等待,那个尸心族的杀手,还没凉的师兄,还有朱婆婆都在等她的答案。
“晓光,把它给我……”
“你休想!”突然,晓光居然愤怒的大喊了出来,“我不会让你伤害彩璇姐姐的!”
这时晓光说完就扭头而跑。
“这个傻孩子。”
而朱婆婆则是一边叹息一边出手,不过由于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儿,真的把她当做孙女一样看待,所以在她快速接近的过程中便以掌化抓,希望只是禁锢而不是伤害她。
但就在她刚接触到晓光身体的时候,这时竟然发生了奇异的一幕,因为惊虹剑居然发了光,而且还是彩虹的颜色。
霎时间七彩的流云不仅立刻包裹住了朱婆婆,而且限制了她的行动,于是晓光这下才趁机不管不顾的继续逃跑了出去。
“抓住她!”朱婆婆命令道。
可那个杀手在极速冲过去的时候,对着晓光的背部直接就是一招枯心掌!
至此小姑娘刹那之间脸色就惨白了下来,同时身躯都好像消瘦了一圈。
之后虽然惊虹剑的余威也阻挡住了杀手一阵儿让晓光得以暂时逃脱,但是……
接下来大约三四个呼吸之后,朱婆婆和那个杀手同时解封了出来。
这时就看见朱婆婆安静的走近了那个杀手,面无表情,目无神色,而那个杀手则是恭敬的等待在原地。
“我说的是……”朱婆婆的语气非常阴冷,就好似从深渊里爬出来的蛇,“抓住她!”
骤然间,朱婆婆出手了!
只见她的右手不仅直接穿透了杀手的肚脐,而且还犹如利剑一样划开了他的肚皮。
杀手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盯着朱婆婆,他可能直到死都不会明白为什么。
“对不起啊晓光,是我害了你……”
朱婆婆看着晓光离去的方向,发出了内心深处的声音,但这样的友善转瞬即逝。
“宇文彩璇,我不会放过你的!”
反观宇文彩璇,此时的她还满心期待的等在后山口呢。
她真的很高兴,因为她还从来没有和晓光一起看过虹光乍现呢,心想着这次一定要看个够,看个爽,看个地老和天荒。
一边想章着彩璇还一边激动的跳了起来。
然后,晓光出现了,她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喂,晓光!”宇文彩璇高兴的单手招呼道,“你怎么那么慢啊,我还差点儿以为你不来了呢?”
这时,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也出现了,正好映衬在晓光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