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疯狂的笑声
“一望无痕的大海中，唯有一叶扁舟。”
“在这艘残破的渔船上，站着一位年近五旬的男人，他嘴唇发白，衣服早已被冰冷的海水打湿。”
“当刺骨的海风袭来，他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吸了口气，然后目光坚定地把手中的渔网洒入海中……”
现场的考生都有些莫名其妙，就连考官们也不明白，苏小凡为什么会描述这么一个画面。
于是大家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于此同时，在一座小小的渔村中，到处都是刚过完年的痕迹，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地上铺着厚厚的爆竹纸，巷子里奔跑的孩子脸上，流露着新年的热情和喜悦……”
“但唯有一栋房子看起来有些清冷，门上只贴着一幅褪色的对联，门前屋的积雪上也看不到一片爆竹纸。”
“屋内，婆媳两人正在大打出手，年迈的婆婆正在努力抢夺媳妇手中的一张纸……”
“在争抢的过程中，那张纸被撕成了两半……”
“媳妇愣了愣，然后留下了两行眼泪。她呆呆地松开手，那一小撮纸片也随风而落……”
“婆婆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媳，也不由跟着失声痛哭起来……”
“这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在婆婆手中拽着的那张纸上写着：刮宫手术，家属确认单……”
苏小凡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受他情绪影响，整个考场都变得有些压抑。
而那位说苏小凡肾虚的考生，此时早已脸色铁青，只不过大家都没发现。
台上的四个考官也都看着苏小凡，陷入了沉思。
“于此同时，在一个考场中，一个考生正指着另一个考生大夸奇谈，眼睛里全是对富人的仇恨，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站在这里的机会，是如此来之不易……”
“他听到其他考生疯狂的笑声，隐约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婆媳两人的呜咽声，于是他也笑了……”
考场一片寂静。
大家都有种错觉，好像谁呼吸大声了点，都是错的……
坐在中间的老教授终于睁开了眼，他静静地看着苏小凡，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的画面中。
就在大家掌声响起的那一刻，一个拳头突然朝着苏小凡的脑门袭去！
所有人顿时一惊。
“住手！”老教授连忙喝道。
动手的正是苏小凡的分析对象，那个皮肤黝黑的考生！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眼看就要打在苏小凡鼻梁上时，突然惨叫着倒飞而去，直接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
苏小凡冷哼一声，还好他留了个心眼，及时踹开了对方。
小苏总虽然没学过什么武术，但作为崇县太子党的重要成员之一，打架斗殴的经验还是有点的……
那人挣扎着爬了起来，愤怒地瞪着苏小凡，呼喊着还想冲过来。
台上的两个男老师连忙跑了下去，死死地拉住了他。
这人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即便有老师拉着，也还在疯狂地对苏小凡叫骂着。
“你个狗.娘养的！你知道个屁！王八蛋，看我不宰了你！”
两个保安很快就从外面赶了进来，把他架离了考场。
收拾了一下考场后，剩下的考生惊魂未定地坐下来，然后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考官们。
中间这位老教授看了大家一眼，开口道：“一个导演，每天都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如果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以后要是遇到媒体记者刁难，是不是就要打记者了？片场演员耍大牌，是不是就要打演员了？”
“我们这里是培养导演的地方，不是培养小混混的地方！小混混用的是拳头，作家用的是笔杆子，而我们导演用的是镜头语言！”
“刚刚这位考生被你们嘲笑了，但他描述完那几段画面后，你们还有谁能笑出来吗？”老教授说着，又用柔和点的眼神看着苏小凡说道，“能分析一下，你刚刚为什么会想到那几个画面吗？”
苏小凡顿时心中一喜，知道他已经引起考官注意了。
他从一开始就猜到，这道考试绝对不是单纯地考验观察能力，更多的应该是考验想象力。
换句话说，就是编剧能力。
恰好苏小凡昨天看了不少关于编剧的书，于是他牢牢抓住了“冲突”两个字。
光有冲突还不够，苏小凡又用了个小技巧，那就是用描绘画面的表现方法，说出了这个故事。
虽然只描述画面会导致故事不够完整，甚至可以说支离破碎，但这却符合编剧思维。
很多考生在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剧本和小说的区别，觉得只要故事精彩就好了，但其实不然。
剧本和小说最大的区别，其实在“画面”两个字上，如果看过专业编剧写的剧本，就会发现剧本基本上都是对画面和声音的描写，极少出现心理描写、背景说明等等。
例如要表现一个绝望的人，小说可能会说某某某绝望极了，随后用大量的文字描写他的心理活动。
如果直接拿着小说来拍戏，就会变成那种旁白多得吓死，强行煽情的电视剧……
效果好不好，谁看谁知道。
老教授显然明白了苏小凡要传达的意思。
虽然苏小凡描绘的每一组画面都有尖锐的冲突，联系起来也有强烈的对比，但具体是一个什么故事，大家还是一知半解。
所以老教授才会让他仔细分析一遍。
苏小凡没有保留，将他的思路慢慢地说了出来。
“刚刚这位同学皮肤黝黑，身上有一股鱼腥味，应该是海边长大的孩子，因此我将家庭环境设定成一个小渔村。”
“我感觉他有强烈的仇富心理，因此设定了家庭条件极其困难。”
“我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有个戒指的痕迹，所以就大胆猜测他已经结婚了。”
“还在高三的学生，就算复读了几年，结婚也未免太早了……”
“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意外怀孕了，大人思想可能比较传统，于是逼着他们早婚了。”
“综上所诉，就形成了几个冲突。”
“第一个是经济上的，出于某种目的，他很想考上电影学院，但家里其实供不起他读大学。更别说还有一个即将出生，或者已经出生的孩子……”
“我假设他的孩子还没出生，这就出现了第二个冲突，也就是婆媳冲突。”
“婆婆希望儿媳妇能把孩子生下来，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但媳妇知道如果孩子生下来，丈夫即便考上大学就要交不起学费了……”
“如果丈夫因此而上不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很可能会埋怨媳妇和孩子一辈子，因此媳妇执意打掉孩子……”
“第三个冲突则是考生自己的矛盾，我个人觉得，他其实更适合当个医生或者侦探……当然，我不是承认自己肾虚！”
再次听到肾虚这个词，其余考生都笑不出来了，他们这时候都在反思着。
虽然苏小凡也使用了推理，而且看上去还推理得八.九不离十，不然那人也不会情绪如此失控了。
但大家都很清楚，苏小凡不是靠推理获胜的，他是靠制造强烈的故事冲突引起考官注意的。
毕竟，这不是医学院和法学院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