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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掌中雀

元知酌一知半解,她现在只想让王翁留下来。

胸腔里的氧气稀薄,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元知酌猛喘了几口气,她依旧只是重复那几个关键词:“王翁,求你……留下……”

远处悠扬的马蹄声愈发靠近,似是猛兽踏破牢笼,王发眯眼看过去。

心中再多不忍,也须抽刀斩水了。

王发发了狠地想拂开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对方却抓得更紧了。

他难得强硬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对方的手指,而后站起身。

元知酌像是落柳般跌坐回地上,失了神。

王发将她扶起,元知酌还想再去抓他。

他却向后退开一步。

她的手微颤,隐隐的血丝显露在白嫩的指关节处,手心早就血肉模糊。

“小姐,青山不改,明月依旧,贵体珍重。”王发的眼窝多了几抹湿润,他抱拳弯腰鞠下一躬,声音轻不可察,“王翁就此别过。”

话落,王发别抽身离开,向着城门外的微阳走去,步伐急促紊乱。

他不敢多留,更不敢回头。

公主,莫怪奴婢心狠……

元知酌还想追上去,却被人从身后环抱住。

她用力地挣扎,铁臂依旧牢牢地箍住她的腰身。

王发疾步走出城门,上了马车。

两道萧萧的马鸣声后,马车便发动。

城门外是一重又一重的青山,覆盖着白雪,风声撼动冷梅,雪粒飘散空中,皑皑的积雪更显得天地宽广清闲,辽阔无边。

元知酌受不住,她猛地低下头,咬在了男人的手臂上,她发了狠,隔着厚厚的衣帛,贝齿深深地陷进迟奚祉的小臂。

她一直没松口。

迟奚祉一声也不吭。

许久,元知酌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整个人失了力,跌进迟奚祉的怀里。

她的眼眸半睁,眼泪滚烫地滴落,一颗颗的,滑过脸颊、浸入发丝,最后砸在迟奚祉的衣料上。

见她的情绪好似稳定下来了,迟奚祉淡声说道:“跟我回去。”

元知酌闭上眼,手紧紧地擒住迟奚祉的手,没有说话。

她现在极为脆弱,她需要一个依靠,不论是谁。

迟奚祉将人横抱起,元知酌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之中,藏在他的狐裘里面。

秋蕊一直守在一侧,她想要靠近,却被一把长剑拦下。

邬琅冷淡地说道:“主子不让人靠近。”

秋蕊早就也成了泪人,邬琅身上的气息和迟奚祉极像,说话又冷又凶,秋蕊没忍住,哭得更厉害了。

邬琅下意识将头仰开,握剑的手也抖了抖,“哭什么?”

秋蕊一边用手帕擦眼泪,一边哭骂道:“你有没有人性啊?”

邬琅:“……”

元知酌想要入睡,脑袋里却和有几百个小人打架似的,疼的不行,许多古里古怪的画面闪过,毫无逻辑。

随行的陈太医将毫针扎入元知酌的皮下,轻轻地捻动着。

元知酌的脸上溢出了很多的汗珠,不正常的红晕浮在她的脸颊上,发丝沾着汗水和泪水,紧贴在耳侧、脖颈上。

擦拭的水打了一盆又一盆,几个侍女进进出出,整个客栈灯火通明。

——

元知酌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她想要撑起身子。

眼皮异常的沉重,微微掀起,眼眶像是许久未见光般,干涩的发酸。

床榻的薄纱并没有被放下,挂在两侧,可以看清室内的陈设。

整个房间安安静静的,窗门紧闭。

元知酌的掌心支在柔软的被褥上,隐隐的痛意从掌心传来。

她倚在床头,翻起双手一看:

两只手的掌心都被绑上了纱布,只露出了十个手指头。

而后,元知酌记起来了昨日的种种,心里又是一顿刺痛。

“醒了?”一声带着倦意的嗓音响起。

迟奚祉倚躺在贵妃椅上,长指抵着侧脸,凤眸阖着。

元知酌颤了颤眼睫,脸色惨白了几分。

迟奚祉半晌都没有听到她的动静,于是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倒是让他发笑。

她的脸色称不上多好,神情夹杂着恨意和不甘,或许还有更沉重的情绪。

啧。

迟奚祉显然也不愿与她多说话,他坐起身,转动了几下手腕,穿上鞋睨了她一眼,就往外走去。

而后,他听到了他此生最不喜的话,“迟奚祉,我恨你,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男人连脚步都不曾一顿,径直走了出去。

门外,是轻微的嘱咐声,应当是迟奚祉在和下属讲什么。

他一走,就有几个侍女进来服侍她洗漱。

元知酌像个人偶般,任他们摆弄。

淡淡的胭脂,眉心一点艳红的花钿,绛色点唇,女子的脸上多了些生气,可细看就能够看到她的愁容。

最后一支金钗别进云鬓,侍女收拾了东西便退出房间。

元知酌坐在铜镜前,抬眉和镜中的女子对上,她忽而抬手抚了上去。

镜中的女子容貌娇美,妆发细致精美,装扮也是堆金砌玉,她一抬眼,一低眉,那盛满春水的汪眼就像水纹涟涟,美是美,就是美得太过无神了,像是个提线玩偶。

元知酌看着,却觉着这张脸越发陌生,五官没变,只是意态与从前判若两人,原本那股盛气凌人的骄纵和恣意劲儿消散无踪,只残留了淡淡的冷漠寡淡。

弱柳扶风,雨中浮萍。

从此,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苻沛公主,只是北燕皇帝手里的一只鸟雀儿。

“元小姐,陛下该等急了。”门外响起敲叩声,婢女的声音传进来。

元知酌缓慢移开眼,“知道了。”

——

城南的拙瑰园,占了城南一半的土地,传闻是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流落至此建造的,整个园子是按着宫廷的标准设计的。

拙瑰园将整个淮湖围了起来,湖心有一孤岛,奢华里透着雅致。

湖心亭内,元知酌侧坐在桌旁,秋蕊帮她倒了杯杏奶茶,粉瓷的高足杯杳杳飘香,杏仁的香气混着羊奶的浓郁,小亭与外面的飘雪隔绝,炉火将窗户捂上层热雾,外边的景观模模糊糊的。

元知酌看着,出了神。

也不知道王翁那的雪下的大不大,好不好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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