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巫妖将死(其二)
弗莱蒙特举起双手,毫无波澜地说了一句——
“我投降。”
“不是!你就不能骨头硬一点吗?”维神绷不住了,蓄力到一半的祖宗发射器只能停下。
“不,他不是知道错了,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像这种毫不在意下一辈感受的家伙只有在真的感觉到了生命的威胁时才会用那么一点伪装出来的愧疚来尝试自救。”无名拍了拍手,将弗莱蒙特胸前口袋的小本子拿出来。
“你师父我有点冷了,烧你本书取取暖,没问题吧?”无名笑着说,但是他的眼里没有笑。
维什戴尔感觉到了,无名真的生气了。
“那可是......”
“欸?你偷她小方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哦?”无名敲了敲祖宗发射器,借了个火,将那个小本本烧掉了,“不就是一个笔记本嘛?”
“那可是我总结你提出的那堆观点的笔记。”弗莱蒙特的声音越来越弱。
“你明白了没?你费尽心思的作品被人这样看轻的时候你会有多难受?更何况你是她师父。”无名拍了拍手上剩下的灰,“东西毁了可以重新做,但是心气没了也许一辈子也养不回来。”
“况且这连作品都不算,只能算是设计图,你刚刚对埃芒加德做的事就相当于,你做出了成果,甚至在某个国家完成了这个壮举,然后我带人把这个国家灭了,然后说,不就是这样而已嘛?”
“那你也不应该烧了......”
“埃芒加德!”无名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你现在还记得小方块的多少细节?”
“我全都记得!每一个棱角每一个组件!”躺在床上的粽子发出今天最高的声音。
“这就是区别,你只是得到了一张草稿然后在上面加了几笔,你付出的心血远没有她对于小方块付出的多。你只是付出了两天而已,你知道埃芒加德倾注了多少心血在小方块上吗?
我也不知道埃芒加德付出了多少心血,但是我知道你只是问了我两天,你甚至没有怎么去思考到底我说的里面有多少漏洞,光是感染者有多大力量,感染者配上施法单元后能比不配施法单元强多少这种事情你都没有思考过,萨卡兹感染者和普通感染者的区别在哪,萨卡兹和萨卡兹之间的区别在哪里,你也没问过。
你还是高高在上地去看众生,在你眼里和你并肩而立的只有巫王。
你放不下王庭之主这个称号,你放不下你知识圣殿守门人的称号,你该去看看底层的感染者过的有多苦,把你这身锦绣罗衫扒了!”
弗莱蒙特感觉无名说的对,却又不对,对在哪不对在哪,他不知道,弗莱蒙特只能站在原地,沉思。
无名懒得分析弗莱蒙特的表情,“晚上你再自己回忆,哪些东西可以要哪些东西必须要改变,把你自己的理解加进去,它才能像埃芒加德最爱的小方块一样,变成你心爱的作品。
这才不是别人口中的区区‘而已’,走了,维什戴尔,你还想在这看这几个食古不化的老帮子?”
无名拉走维什戴尔,离开医疗部。
在两秒钟后,他又探个头回来:“被你整的火大,差点忘了正事,喂!弗莱蒙特,滚去监牢那边,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那个喊了一整天的特雷西斯消停点。特雷西斯没有像你们这样出生就带有王庭血脉,他们兄妹是底层出来的,他可能会给你一些解答。”
罗德岛,监牢区。
“弗莱蒙特一定会带领萨卡兹走向光明的未来!你们这群背叛了萨卡兹的人终将会被萨卡兹清算!”被关着的特雷西斯大喊,他一直没停下,三句话不离弗莱蒙特。
直到穿着罗德岛制服的弗莱蒙特站在他面前。
特雷西斯在牢笼里,弗莱蒙特在铁窗外。
“我想过很多人,我怀疑曼弗雷德怀疑杜卡雷怀疑孽茨雷怀疑变形者,但是就是没怀疑过你,为什么你会是那个内鬼啊!”
“因为我找到了更可靠的办法。”
弗莱蒙特将他从无名那里学来的东西讲给特雷西斯听。
特雷西斯越听越沉默。
“这不可能是你想出来的东西,这绝对不是你的东西。”特雷西斯断言。
“为什么?”弗莱蒙特很好奇,明明他已经将这套理念用他的学识完善了,用他的见识去改良了。
“因为你是弗莱蒙特,巫妖之主,知识圣殿的守门人。”
弗莱蒙特想过很多个可能,但是没有想过,是这样的一个理由,没头没尾,只是他的身份,他的身份真的会阻碍他......
“因为你生来就是不死的巫妖。普通萨卡兹的短命与你绝缘,底层萨卡兹的贫苦与你毫不相关,你是萨卡兹中的异类,在人均文盲的萨卡兹中你掌握着数不尽的知识。”特雷西斯瘫坐在床上,“但从来你不愿意来支持萨卡兹的抗争,你只是龟缩在莱塔尼亚,你并不会管普通萨卡兹的死活,你在乎的只有知识,在乎的是你知识圣殿守门人的这顶高帽子,就连阻止巫王也是为了你的脸面好看!”特雷西斯拍着自己的脸,特雷西斯觉得不痛,痛的是弗莱蒙特。
“你连萨卡兹的死活都不愿意管,怎么会想得出为所有人出头?”
特雷西斯将餐食泼在弗莱蒙特身上,那一身造价不菲的莱塔尼亚手工定制的罗德岛制服沾满了菜汁,就连他胸前的那颗善良的勋章都蒙上了粘腻的油污。
“你只是想让自己的胸前多几颗勋章罢了。”特雷西斯转过身去,侧躺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背对着弗莱蒙特。
“真不知道奎隆是怎么认同你的。”特雷西斯补上了最后一刀。
弗莱蒙特踉踉跄跄地离开。
他,真的做错了吗?
弗莱蒙特脱下了那身定制的制服,莱塔尼亚的工匠手工缝制的精美服装,现在已经被食物毁了。
他换上便服,拿着他的卡,去后勤部买了一身普通干员的制服,弗莱蒙特摸着那一身连他原本衣服千分之一都不到的价格就能买到的制服,感叹着——
“原来,衣服会有这么粗劣的吗?”
永生不死的巫妖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会在战场中死去的萨卡兹,诸思之解答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萨卡兹,王庭之主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萨卡兹。
他叫弗莱蒙特。
他放下书本,行走于医疗部,聆听病人的哀嚎,用只是在书本中学到的知识去治疗,在医生的呵斥中用粗笨的手法去缝合伤口,日渐熟练。
他不再依靠小方块,行走于外勤部,用双脚感受这片大地的坎坷,丈量在书本中冷冰冰的数字,行路多艰。
他走出了困着他数百年安逸的高塔,亲吻这片充满苦难的大地。
巫妖的王庭之主死了,而弗莱蒙特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