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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今日唱的倒与那日不同

一段意外的插曲打乱了白灵筠的节奏,加上陈福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震的,一路上腿肚子转筋,磕磕绊绊,几人到东郊戏院时足足晚了小半个时辰。

钱二急的脑瓜门冒汗。

“我的小祖宗,您行不行啊?白老板可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了!”

“我……我……”

英哥儿也急,可越急越没用,上好了妆,换好了戏服,默了半天的戏就是找不准调子。

钱二头疼的揉着太阳穴,“陈班主,不行换人吧,你看还有谁能顶上,这样水平的往台上一放,我看你们胜福班明儿个也不用唱了,收拾东西直接滚蛋得了!”

陈福生恶狠狠的剜了英哥儿一眼,要不是看在他已经上了头面的份上,大板子早就拍上去了。

赔着笑搀住钱二的胳膊往门外走。

“眼皮子浅没见识,登台少,就是紧张,您放心,只要上了台肯定没问题。”

钱二不是好糊弄的主,一出化妆间便甩开陈福生的手,黑下脸。

“我可告诉你,今天来听戏的不仅有剧评社,还有《戏剧报》的主编,《戏剧报》你知道吗?登到那报纸上面的,十篇有八篇是贬谪抨击,你要是不想好好干了趁早吱一声,没得浪费我时间巴巴的忙前跑后。”

“是是是,您甭生气,我哪能不想好好干呢,全部家当可都跟这压着呢,您就把心放肚子里,我……”

“班主!班主!了不得!可了不得了,大军爷来了!”

陈福生和钱二同时大惊。

“谁来了?”

来通报的小子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指头比划着。

“两个,不,是四个,穿着军装,腰上还挂着枪!”

钱二脸色一变,推着陈福生往外跑。

“快快快,把二楼的包厢打开,上最好的茶水点心!”

陈福生被推的踉踉跄跄往外走,本就忙乱的后台更是乱出了新高度。

军爷听戏不稀奇,只是对他们胜福班来说是有史以来头一遭,万一接待不好,伺候不周,就那带枪的,还不说崩就崩了他们?

陈福生和钱二匆匆离开后台,一群人仿佛没了主心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吱呀”一声,白灵筠推门出来。

纸窗木门不隔音,他堵住耳朵都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再次感叹了一遍陈福生的不成事后,无奈走出化妆间。

“都傻站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小川,去前面通知热场。”

“好嘞。”戴沛川应声小跑出去。

白灵筠左右瞧瞧,没找着趁手的工具,一撩裙摆,踩着绣花鞋的脚底板咣当一脚踹开隔壁化妆间的门板。

里面的人吓的从凳子上惊起,兔子似的红着眼睛,缩着肩膀。

白灵筠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指着英哥儿念道:“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英哥儿抖着嘴唇,“炷、炷尽沉烟,抛残绣、绣线,恁今春关情似、似去年……”

白灵筠反手勾了个花式,“春香,速速随小姐来罢!”

前面戏院里,钱二急匆匆赶到外间时,正瞧见一个白脸的军官跟跑堂的询问座位,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

“哎哟我的二位爷哟,楼上给您二位留着雅间呢,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可不就等您二位大驾光临呢么。”

招待话说的顶漂亮,没露出一丝意外和慌乱,还暗暗表达出对眼前这二位的无比重视。

景南逢撞了撞沈啸楼的肩膀,低声道:“瞧见没,别小瞧这些下九流,混迹市井,猴精猴精的,你就是三更半夜想听戏,他都能给你整一台《霸王别姬》来。”

沈啸楼弹了弹被撞的肩膀,没理会景南逢,率先朝楼上走去。

“嘿!”

景南逢不满的瞪起眼。

“你家司令什么意思?嫌我手脏?我还没嫌他衣服脏呢!”

“报告,不知道!不懂!衣服不脏!”

景南逢被震的猛一哆嗦,捂住耳朵就往二楼跑!

我操啊!他妈的竟然忘了身边这人是沈宿!耳朵要聋了!

已经被带入戏的英哥儿临上台前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一道声音,脚下一顿,嗓子眼又有要发紧的趋势。

白灵筠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定心的眼神。

那道独特的声音他也听见了,不知道安慰点啥好,实在是荼毒太深,没法救。

东郊戏院今晚依旧是全场爆满,《牡丹亭》的戏牌一挂出去立即引起大批人关注。

作为昆曲代表,《牡丹亭》的配乐主要以昆笛、琵琶、檀板为主,在戏曲表演里面是相对单调的,一般清唱的效果会更好,唱的好了是清丽婉转,唱的不好那就是字面上的不好,连个不好的形容词都不配拥有。

台上唱不好,座儿就不买账,所以慢慢的,昆曲的演绎便多出现在堂会,少见于戏台了。

今日白灵筠唱的这出《游园》是《牡丹亭》五十五场中的其中一场。

讲述的是杜丽娘在《诗经·关雎》洲渚之兴的启迪下,和丫鬟春香瞒着父母到后花园游玩,看到“姹紫嫣红开遍”一片大好情景,从而引发了青春的觉醒。

这种未婚深闺独处的大家闺秀行话被称为“五旦”,小女儿的娇羞姿态和浪漫情怀才是整场戏最难把握之处,不好唱,更不好演。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来此已是花园门首,请小姐进去。>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念白停,昆笛响,杜丽娘经典唱段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景南逢闭着眼听的摇头晃脑,手里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截鞭子,一边听一边跟着节奏在掌心挥打拍子。

陈福生见状不由抹了抹额头,那鞭子每挥一下都好似挥在了他身上一样。

沈啸楼屈起手指敲了下桌面。

“今日唱的倒与那日不同。”

“嗯?”

景南逢闻言睁开眼。

“嗨,这是京城,不比旁的地方,标新立异的改戏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起后果的,他又不是什么顶流的名角儿,担骂名是小,毁了前程可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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