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父亲 一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
一个5,6岁的小女孩在医院的走廊上学着白天电视上唱的儿歌,摸索又熟悉的走着,数着病房的房间号,手里拿了好多个瓶瓶罐罐,都是从医院堆积的药水瓶废品堆里捡来的,各色各样的很鲜艳。
从一楼到二楼,三楼要到她父亲住的房间要七拐八拐的才能到达,她一会跑,一会走,没有任何的恐惧,路过医院的太平间她也没有害怕,还从门上的玻璃往里面观察,像是看看白天的死人停放的是否安好,跟他们打个招呼。
到了一个病房前,白色大门中间的玻璃方框里写着房间号是红字401,小女孩放轻脚步,聆听里面的动静,轻轻的打开门,身子侧着往里面探望,看到母亲在父亲病床旁的担架上已经睡着了,她才蹑手蹑脚的走到陪床母亲担架的脚的一端,迅速轻轻的钻进了被子,和母亲挤在一个担架上蒙头睡了。
母亲似乎知道她回来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但是照顾一个瘫痪丈夫白天的劳累让她筋疲力尽,没力气去寻她管理她,只由着孩子自己玩。
他们这个病房是医院边缘的地界,女孩的父亲是地质勘探队的负责人,在年前一次xZ山区的地质勘探活动中,小女孩父亲翟英德为了救助掉落悬崖的队友,没想到队友安全了,翟英德却从10米深裂缝的地沟摔下去,脊柱被尖锐石笋撞击后,当时人就痛的昏过去。地质队友用绳索下到地缝里把翟英德救上来,做了急救处理,翟英德醒过来后,为了按期完成地址勘探任务,翟英德硬是忍者伤痛,在当地休息一天后,觉得身体还运动自如,就没有重视身体疾患,又投入到地质勘探工作中去了。在地质队结束任务回撤的时候,翟英德还身先士卒的在组织物资搬运,劳动过程中负重力后忽然腰背疼痛异常,人当时就又昏死过去后,翟英德被队友紧急送往了当地最近的县医院治疗。
因为牧区偏远医疗条件有限,本来的小的脊椎骨裂,保守治疗加休息预后不会太差,经过一系列的负面操作,加上县医院没有核磁检测机器,医生给翟英德椎管打了造影剂,做x光照射诊断脊柱骨断的对于神经压破程度,检查术后由于注入过量的药物造成了椎管粘连,翟英德全身不能动瘫痪的躺在医院病床上,县医院医生束手无策后建议,需要将翟英德从医疗资源相对贫乏的雪区的县医院转到医疗技术资源和专家聚集的省人们医院,勘探队的上级组织收到消息后立即联系省人民医院,用直升机直接运送翟英德到人们省人民医院救治。
省人民医院很合作给翟英德安排了高级病房,派来医院当红的骨外科主治医生张正义负责翟英德治疗和检查,由于病人送来的太晚了,第一次受伤后造成的隐形骨裂的脊柱没有恢复就又受到第二次伤害,接着脊髓水肿后又被注射了过量造影剂,现在翟英德全身瘫痪还伴随应激性二型糖尿病并发症,根本没有妙手可以回春了,于是张正义直接下了病危通知,说是活不过当年的冬天了。
地质队接到病危通知后,立即让翟英德在地级市的地质总部工作的家属,妻子卢娟领着4岁半女儿翟萱萱来给翟英德做最后的告别和临终前的关怀照顾。卢娟还没有来到省医院医院之前,单位留下的陪护照顾翟英德的同事黄川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自己还没有结婚,更别说细心照顾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同事和领导,看到医生直接下了病危加死亡诊断书,黄川更是不尽心了,他每天抓紧时间在病房外褒电话粥,想利用难得的返城之机和被自己追求女孩敲定恋爱关系。
卢娟带着孩子风尘仆仆的来到医院,一推开丈夫的病房,看到往日生龙活虎获得过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的丈夫,整个人闭眼瘫痪躺在床上,就比死人多一口气的样子。黄娟满心伤心的还没有哭出来,就听到这间高级病房的窗户外阳台上有说话的声音。
“哎,小高,我不久就回单位了,你要等我啊!‘
“啊,我们那个副队长是病了,我被单位派来照顾他,不会很久的,医生说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黄川忽然转身在手机谈话的时候看到了病房里面卢娟正恨恨的盯着他,她眼中的恨意是因为自己的类似诅咒诊断,他不由的背后打了个冷战,赶忙在手机上说:“哎,我不给你说了,我这有事。”
说完黄川放下手机揣到裤兜里讪讪的搭讪说:“嫂子来了,你好!”
卢娟没吭声,迅速看了躺在床上的瘫痪还没有死的丈夫,整个人是半昏迷状态,嘴唇都干裂脱皮了,就像沙漠里旅行了很久脱水濒临死亡的状态,卢娟心里心疼的想丈夫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人喂水了。再一低头看到床底下黄色液体的储尿器都接满尿,尿液都开始往外溢出来了,这种情况一看就知道丈夫没人用心管,储尿器接满尿不及时倒掉,肾和膀胱就会受损和发生感染。面对外人的黄川,卢娟不好发作,她顾不上难过伤心了,及时打开被褥给丈夫换导尿管和储尿器。
黄川看到卢娟刚到病房就上手护理,有些自知理亏的赶快帮忙去倒储尿罐。
4岁多的翟萱萱懵懂的站在一边看着母亲上下的忙碌,父亲像一个睡熟的人对自己喊他“爸爸!”没有任何反应,懂事听话的她乖乖的不敢给母亲惹事,躲在病房的角落里默默的陪伴着父母。
20多岁身材不高面相精明能干的黄川返回病房后,卢娟冷冷礼貌的说:“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我来了,你可以回单位了。”
黄川有些发愣没反应过来说:“周主任专门把我358进藏组抽出来,就是让我一直全程照顾陪护翟队的。”
卢娟半真诚的说:“真的谢谢你,你刚毕业应该到第一线实习获得实地勘探的经验,你又不是学护理的,地质本科毕业来干护理的活真是不容易,你赶快回单位吧,免得耽误你前程。”
“不耽误,不就半年时间嘛,”
黄川口无遮拦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卢娟要吃人的眼神,立马消音了。
“那我给周主任怎么说?”黄川有些意想不到的失望闷闷的问,
其实他挺高兴留在省城,所以当单位领导提出和翟英德同时进藏的项目组中的人谁愿意留下来陪护,是黄川主动报名留在省城照顾瘫痪的翟英德,地质队领导还非常高兴他的积极主动,这也是卢娟看到丈夫现状没有发作的原因,毕竟不是亲人怎么会有亲人的感情呢,他能主动留下来就要感恩了。
其实黄川主动留守医院是因为他刚和一个姑娘恋爱有了些进展,如果进藏半年,在野外高原山区,通信手机信号不通,很难说姑娘不会飞了,他想通过留在省城半年的时间,既照顾了领导,又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给定下来,搞地质的人有姑娘愿意谈就很不容易了。
卢娟不可质疑坚定的说:“我也是地质队的,还是他妻子,更合适,我相信翟萱萱的父亲一定能够恢复过来,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周主任问起来我来解释。”
黄川走后,卢娟开始全心全意的照顾瘫痪的丈夫,由于已经下了病危和死亡诊断书,医院放弃了进一步的治疗用药,张正义起初还每天到病房巡视一下,看看病人的情况,每当这时候,卢娟就苦苦的哀求他:“张大夫,张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丈夫吧,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你一定有办法把我丈夫救过来,求求你了!”。
张大夫对于患者的情况还是有同情的,牧区县医院的治疗方案其实没有什么大错,而是病人每个人的个体差异和医生的经验不足导致了现今的结果,如果医生能够考虑到二次受伤后椎管神经已经水肿,就不该打造影剂,直接送省城医院,一切都还来的及。可是县医院的医生也想医疗论文放卫星有助于自己职称申请,这也是偏远地区医务工作者的痛脚。他们对翟英德进行了医学刊物上介绍的,他们从没有在病人身上进行过的治疗手段,这些治疗方案从理论上推导是没有问题的。
当时被队友送到县医院的翟英德还清醒,听了医生的手术介绍,他觉得每个医生的手艺都是从病人身上实践的来的,由于他是地质单位的标兵,他想早日恢复健康投入到地质勘探的工作中去,就很积极配合了治疗方案,在手术书上签了字,没有通过电话和老婆卢娟商量,也没有通知老婆,只是说这次出任务时间会很长,就主动接受了雪区县医院的手术。
翟英德从上次病危后,人就这样躺在省人民医院住院病房里,几个月很快过去了,过了张正义说的冬天,由于卢娟的辛苦呵护翟英德还活着没有去世,虽然全身不能动的躺在病床上,可是人看着气色不错,人没死但是也没有什么治疗方法可以康复,地质机关单位的财力支持,医院也不好赶他们出院,就把翟英德的病房转移到医院四楼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周会有值班的医生过来看看。
卢娟带着翟萱萱就在省人民医院的病房里面安家了,一住就是1年,翟萱萱不知不觉的都5岁了。卢娟留在医院不出院的最简单思维是,瘫痪的丈夫随时面临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生命危险,叫医生在医院比在家方便。
年轻美丽能干的卢娟带着孩子,一个人里里外外无微不至的照顾全身瘫痪的翟英德,卢娟在病房里安置了一张行军床,因为她觉得行军床比较低,她和翟萱萱挤在一起,万一自己太疲乏无心关照,翟萱萱不小心掉下床,也不是很危险。为了防止翟英德长褥疮,卢娟24小时里保证每半个小时就给丈夫翻一次身,哪怕半夜也是日复一日的定时定点起床照顾,每天保证给翟英德擦洗身体,烹煮可口的饭菜。
在这个环境下翟萱萱从4岁半起就是卢娟的好帮手,帮助母亲干这干那。翟萱萱就像是绝境中卢娟的一只手,虽然纤弱但是从精神到肉体全面的支撑着她,可是忙碌之时,卢娟却对翟萱萱没有耐心和好脾气,时不时的一股无名的恨意就从卢娟心里泛起,只要翟萱萱有什么错,她抓住机会就使劲的揍她。
翟萱萱的母亲对她又爱又恨,因为在生她的时候难产预言被印证了。他们夫妻俩都是地质队的,卢娟怀孕后丈夫不想中断工作,正值8月,是牧区最好的季节,如果这时候下山,再返来就是大雪封山的季节。当年来不了等下一次就要等下一年的夏季才能再次入山勘探。
因为他们勘探到的数据和材料都显示将有非常大的突破,于是夫妻俩就只联系了附近当地牧民的接生婆照顾,到了快生的时候,肚子奇大的卢娟被接到接生婆家的帐篷里,卢娟难产疼的昏天黑地的折腾了一个晚上孩子还是没有出来,帮着接生的藏族产婆都累的不行了,卢娟也由于痛的时间太久了知觉神经麻痹,浑身没了任何力气昏昏沉沉的昏睡过去。
在第二天傍晚草原天空上乌云密布越来越厚,厚厚卷轴的浓积云一层压一层像是神灵在天上聚集,翟英德走出帐篷看着天空中异常的景象,黑压压扭曲密实的云层的像梵高灰色版处理过的天空画一样,心中很是阴郁担忧。
天空环境的高压伴着产妇的昏迷,四周的戾气一层层的逼迫,晚上时分夜晚的星空都被云层遮住,四周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帐篷里藏族接生婆点了酥油灯,灯苗晃动让幽暗的夜色有一丝的光亮。翟英德非常忧心妻子难产,自责的没有及时送妻子到县医院待产。
翟英德揪心沉闷中,忽然一道彻夜透亮的极光透过天上云层投射下来一直照射到地面,慢慢的扫描着地面,这束类似激光的光亮的将卢娟生产帐篷内外都照的透亮,可是光所到之处并没有东西烧灼的现象,2分钟后极光消失,接着漆黑的夜空忽然“哗啦啦,彭!”的一声“打了惊天霹雳,就像是万吨的炸药炸的高原的山谷,地动山摇中婴儿的哭声伴着犀利的雷声一下子砸在地上,翟萱萱“哇”的一声哭着生出来了。
接着天上狂风大作,接着又是一阵阵的霹雳的雷声,伴着帐篷里哇哇的婴儿响声震天,把帐篷里陪伴在旁边又累又困睡着的藏族接生婆和忧心的翟英德都吓了一跳。陪伴接生的产婆是藏族人,等在外面的是接生婆的爷爷是藏族通灵的人,她爷爷讲藏语讲:“不好,她们家要出大事“。
可是翟萱萱的父亲没有太在意,这是他们头一个孩子,他相信科学不相信迷信,藏族老人的的话就当风吹过去了。两口子把孩子当宝贝一样的爱,翟萱萱的父亲懂一些国学五术之类的知识,他查了一下年历心算了一下,按照八字翟萱萱的命格是魁罡,命硬秋天生缺木,要补木,那天打雷相当于天帮了孩子改了命格,因为天雷属于神木。
父亲给女儿取名翟萱萱,萱草属草木,意思是“萱草忘忧,愚智所共知也”。
让我们种一丛萱草,“忘却一切不愉快的事”,
放下忧愁,把爱深深的隐藏在心中。
现在翟英德病危了,卢娟想起了翟萱萱出生时候接生婆翻译过来她没当真的的话,她觉得这个孩子就是她们夫妻的克星,她出生后没几年,好好的健康丈夫就瘫在床上,怨恨绝望的感觉她没有太多的耐心对待这个孩子,只要孩子不顺眼就拳打脚踢,当作出气筒,但孩子病了受伤了她又心痛的不行。
长大后翟萱萱知道了自己出生的情景,是那么天怒人怨的,这些还不是让她郁闷的,最郁闷的是她出生的天象,从小看书,看到伟人或是天赋异禀的人出生的时候天象描写的都是如此的美好,比如那是一个吉祥的早上,红日东升,晴空万里,伴随着婴儿的降世的哭声,祥云聚集,甘霖普降。不大一会儿,雨住云散,太阳再次破云而出,此刻,却又有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日月同辉,何等的吉祥景象,便随着婴儿的啼哭,就这样出现在江南的大地上了。
每当读到这些文字,翟萱萱都要去问母亲她的出生天象,可是母亲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要不是就说是忘了,直到很多年才告诉翟萱萱出生是天神受难渡劫的动静,天打雷劈出生的。翟萱萱失望不仅自己没有这些美好的景象,反而比常人还要恶劣,翟萱萱猜自己的一生就可能是被贬到人间历劫的什么鬼神恶魔,在人间人生注定了没什么喜庆事件。
更要命的是翟萱萱出生后最大的问题是整个人长的像个青蛙,两只眼睛鼓得凸出来大大的,占据了一半的脸,然后就是肚皮鼓得的像个青蛙肚子,像是装满了水的水袋,翟萱萱的父亲想了很多的办法,找了藏医诊断,按照他们的偏方,最后在牧区深山沟渠里面抓了很多水蜘蛛,磨成粉敷在翟萱萱的肚脐上才把肚皮收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