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网络咖啡厅
一九九四年，网络咖啡厅这个名词在欧美国家逐渐被人熟悉。
互联网这个概念正在被一些媒体热炒。
但对普通人来说，这东西离自己非常遥远。
即便是美国这种个人电脑发源地。家庭用户拥有电脑的比例还相当之低。
更不要说这个“即插即用”和win95都不存在的时代，在家里配置上网所需的软硬件所要面对的困难了。
网络咖啡厅给了普通人能够亲自体验互联网这一新兴事物的机会。
不过，这个时期的普通人群眼中互联网带着一层滤镜。
仅仅一年之前这还是科学家专用的工具。
而现在，传统媒体上关于互联网的传说也都是一些跨越大洋交上朋友或者匿名电子邮件开始的罗曼史。
人们带着这种憧憬，小心翼翼的来到网络咖啡厅。付一杯咖啡的钱。在光鲜的落地窗前坐在高脚椅上，面对陌生的工具不知从哪里下手。
这种店的生意暂时还不错。但是对于培养消费者的网络使用习惯用处不大。
一九九四年的初夏，有乐町附近的商业区开设了一家网络咖啡厅。
叫做“咖啡、茶还是网络”。这是日本第一家网络咖啡厅。
虽然名字多少带一点戏谑的成分。但对象客户却是附近丸之内和银座一带的商务人群。
店铺以白色和银色的极简风装修示人。
硕大的crt显示器被巧妙的水平安放在玻璃板下，周围用白色隔板遮挡。
店员也是清爽的青年男女。菜单上只有现磨意式咖啡和精致的甜点。
非常符合这个时代人们对未来科技生活的幻想。
这家店铺的合伙人一方面是东海网络，一方面是日本大学映画研究会的会长増山。
自从他为东海软件拍摄的影像片段在电影院上映以后，他作为公司社长的父亲终于认可了儿子的能力。
这家网络咖啡厅就是父子关系修复的象征。
店铺自开业以来业绩相当不错。
但増山自己知道，店里没有回头客。
办了会员卡的客人消费次数绝少超过三次。
更不要说那些连会员卡都没办的了。
真正来店里上网的，只是一些在日本出差需要收发电子邮件的欧美顾客。
面对这样的局面，齐东海意识到这种阳春白雪的业态无助于推广网络普及。
想要让普通消费者喜欢上网络，需要给他们一些二十一世纪的“网咖”震撼。
不久之后，另一家风格迥异的店铺在秋叶原某杂居建筑的地下室正准备开业。
店名叫做“秋叶原deep”。
“deep，这算是个什么名字啊。”
森田电机的社长森田接下了为这家网咖装配电脑的生意。同时自己也入股当了股东。
整个店面的装修过程里。他都经常跑过来义务做监工。
“地下室房租便宜。因为是开在地下室的店铺，所以是deep嘛。”
齐东海一边装配着廉价的胶合板电脑桌一边回答道。
他现在大可不必亲手做这些杂活。但繁重的脑力劳动之外拧一拧螺丝也算得上是一种休息。
“真实让人担心啊，到时候店里肯定烟雾缭绕的。”
“所以我保留了原来店里的排风和消防装置。”
这家店面原本是家烤肉店。排风设备处理些二手烟应该不是问题。
“请问，请问有谁能来签收一下吗。”
一台汽水机被送进店里安装。
齐东海在送货工人手里的单据上签字，留下了底联。
“这店铺不是咖啡厅吗。又不是自助餐。”
森田对这台汽水机的出现有点诧异。
“只是叫网络咖啡厅，最后的主营业务搞不好既不是网络也不是咖啡。”
“那是什么？”
“游戏。”
齐东海构想中的网咖其实更接近未来中国式的商业模式。
上网服只是服务范围之一。
将来随着家用电脑上网的普及，需要专程去网咖登录互联网的用户会越来越少。
反而对游戏和电竞的需求会增加。
九十年代中期。
电脑游戏的联网模式更多的还是集中于局域网联机。
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二十一世纪初。
一直到常时联网的宽带普及，再加网络对战平台的诞生，网络联机对战的重心才会转移到互联网上。
而即便到了那种时候，网咖作为游戏本地推广平台的一面也不会被轻易削弱。
谁占据了网咖这个渠道，谁就掌握了网络游戏的重要通路。
“这么说你是打算把游戏当作这家店的主营业务了？”
森田一开始单纯的以为这只是一家提供上网服务的店铺。
当听了齐东海的全盘计划之后，略微显得有些为难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要面对的麻烦恐怕要多一些。”
“什么麻烦？”
齐东海问。
“一些，一些本地的社团组织……”
秋叶原地区的社会生态是这样的。
如果是提供电脑销售和服务的店铺，加入电气街的自治会即可。
如果是饮食店铺，有自己同业公会。
但是如果一家店铺主要提供游戏服务，那么他就会被视为是街机厅或者小钢珠店的同行。
这些行业如果没一点社会人脉的话，最起码也要遵守本地社团组织的规矩。
店铺开业的当天下午，几位身穿大翻领衬衫和喇叭裤的客人不请自来。
“我是秋叶组的仓田。今天特意来恭喜你们开业大吉。”
领头的人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接着说。
“我看你们店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几位店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赶忙叫来了店长。
“请问您觉得哪里不妥呢？”
店长满脸堆笑的问。
“做生意没有时间观念怎么行。店里连日历都没有。”
仓田说着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这是我们组长最喜欢的坂本小百合的限量版月历。今天只卖十万日元。算是你们赚到了。”
这是一张单张的月历，只是印了本月的日期。上面是位徐娘半老的演歌歌手的照片。
“可是，可是这个月只剩下不到三周了啊……”
店长有些迟疑，不知如何是好。他把目光转向坐在墙角假装是客人的老板森田。森田向他点了点头。
“好的，我们这就买下来贴上。”
“下个月我就不亲自来了，这家伙会负责把月历送过来。”
仓田收到钱，十分满意，他指了指身边的手下。算是介绍给店长认识。然后转身走出店外。
“这就结束了？”
坐在森田对面的齐东海今天也是假冒客人。
森田给他早打过招呼，像是这种新店开业的日子少不了要被本地社团找一些麻烦。
齐东海曾经脑补了无数可能会出现的局面。
今天碰到的情况比想象中平和了许多。
“暂时吧。你得庆幸，掌管这一带地盘的秋叶组是比较传统的社团。要是店铺开在其他地方就难说了。”
森田电机父子两代人在秋叶原开店，对本地的情况非常熟悉。
秋叶组吃软不吃硬。只要现在这种情况不被打破，他们不会轻易为难地盘内的店家。
日本的极道组织有着各自的发展脉络。
有的最初经营博彩行业，有的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同业公会。而秋叶组源于江户时代后期秋叶原附近的庙会运营者。
诞生至今已经有了近两百年的历史。
他们在秋叶原附近依靠地下金融和小钢珠这些灰色产业就足以维系社团运作。
自然也没兴趣对普通店铺进行压榨。
贩卖自己印制的月历变相收取保护费这件事更大的意味在于宣示存在感。警告其他社团不要在本地出手。
尽管遇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秋叶原deep”还是如期开业。
网咖的招牌被直接树立在地下室入口附近的路边看板上。
还特意请了打零工的女学生在路边发传单。
更重要的是齐东海和森田每天坐在店里最显眼的两台电脑前，假装顾客大剌剌的玩游戏。
“喂，这位小哥。你玩的这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
一位自来熟的客人拍了拍齐东海的肩膀，指着电脑屏幕问道。
“这个叫毁灭战士（doom），是美国的游戏。”
“我看你刚才和对面那位一起大呼小叫的，该不会是在对战吧。”
一九九四年，街机厅已经有了vr战士这种两台屏幕可以进行对战的机台。所以pc的网络对战这种行为对于资深游戏玩家来说并不难理解。
“当然了，这游戏还能多人对战，要不要一起来一局？”
“好，来一局！”
齐东海没有选择在店内只推广自家研发的游戏。
而是更热衷于把网络联机这种概念带入日本玩家群体。
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而投资。
东海软件正在开发当中的fps游戏《忍者》将会是在3do主机上首发。
这时代的主机当然还不具备联机功能。
但是以3do的合作协议里可没提到独占条款。
只要美国的圣诞商战一过，这款游戏的pc版就会随即上市。
到时候一定会引入局域网对战功能来吸引pc玩家。
不光是fps这个类别。
用不了多久，即时战略游戏（rts）也会成为pc市场上的热门。
这也是联机对战游戏中最受欢迎的类别之一。
如果把吃鸡和moba这种衍生类别也算在内。
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这两大类游戏依旧是对战游戏的主流。
相对于欧美玩家，日本人对于网络对战的了解要晚上几年。
齐东海现在这么做，就是在提前培养日本玩家的消费习惯。
除了局域网对战游戏，互联网游戏也是需要开拓的市场。
齐东海早就准备好的《赛博角斗场》不久之前正式上线运营。
东海软件并没有期待这款游戏能赚大钱。只是希望能卡位世界上第一批图形界面网络游戏的历史地位而已。
售卖皮肤之类的商业模式现在看起来还太超前。
赛博角斗场还是一款点卡制的游戏。
玩家可以选择一千日元一个月的月卡。又或者是十日元一次可充值的点卡。
这些点卡以实体卡的形式在通路售卖。
在便利店里和公用电话的磁卡一起销售。
因为没有其他同类商品的一起，这款游戏的点卡在货架上显得有点形单影只。
而且实际上这款游戏初期的用户也确实不够。
玩家总是希望进入游戏后立刻有一个房间能够展开对战。
但是以一九九四年日本全国不到百万网络用户的数量。如果要等真人塞满房间可能需要不少时间。
齐东海的策略是往游戏里塞进一些凑数的机器人。
有经验的玩家也许可以很轻松的分辨机器人和真人的区别。
机器人从来不讲垃圾话，id也有固定的规律。
行动模式果决。不是先干掉对手就是先被对手干掉。
秋叶原deep店内每台电脑都预装了这款游戏。
可是据店员观察，真正去玩的玩家没有几个。
这是因为win95之前pc的操作系统特性的缘故。
windows3系列软件，与其说是操作系统。不如说是dos的一个图形界面。
玩家开机时直接进入的是dos的命令行界面。
需要输入相应命令才会启动windows。
而赛博角斗场是一款windows界面下的游戏。在dos下无法启动。
如果秋叶原deep是一家真正以上网服务为主的网络咖啡厅也就罢了。
网页浏览器基本上都是运行在windows界面下。那么玩家当然会注意到这款游戏。
偏偏现在来店里的用户都是拿这里当做“游戏房”。
这里不光有毁灭战士这样的对战游戏。还有日本玩家平时很少接触到的欧美一般单机游戏。
很多人打开电脑直接就进从dos界面下进入游戏。自然就无法赛博角斗场的妙处。
这种行为模式对网咖的营运其实影响不大。
可是齐东海现在希望培养一般网游用户在网咖玩游戏的习惯。
不是局域网对战玩家，而是互联网网游的玩家。
于是，一则“流言”开始在网络论坛上传开。
“在网咖玩赛博角斗场，胜率比在家里的电脑更高。”
这则消息不用说肯定是齐东海放出去的。
而流言的内容其实是一句实话。
一九九四年，最新锐的调制解调器网速也不过就是28.8k。
自然无法和商用专线的网咖相提并论。
这种网咖对个人用户的网速碾压会一直持续到二十一世纪初期adsl网络普及之前。
在mmorpg大行其道的头几年时间，在网吧玩网游是那一代玩家人尽皆知的“金手指”。
在各种因素的叠加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秋叶原deep几乎全天座无虚席。
森田甚至有了把自己店铺交给员工，自己亲自到网咖当店长的想法。
“我劝你别对这家店铺投入太多感情。这块招牌迟早要卖掉的。”
了解到森田的想法后，齐东海是这么回答的。
“卖掉？为什么？”
“用不了多久，和互联网沾边的生意就会被资本追捧。到时候拿网咖业务融上几轮风投，最后去纳斯达克上市……”
齐东海说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原本时空中大城市那些咖啡厅里互相画饼的创业者都是这种口吻。
可是九十年代后期第一次网络泡沫就是这么荒唐。只要听起来可以糊弄股民，就可以在纳斯达克圈上一笔钱。
这样的风口齐东海不想错过。
只是他不愿意拿自己用心经营的东海软件区趟这趟浑水。
如果是网咖业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