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端倪初现
周三等泼皮无赖被分开扔进最脏最臭的重刑犯大牢里,天天被里面的重刑犯拉出来大刑伺候。
涂河则被关进大牢深处的一个牢房里,这个牢房只有他一个,倒不会跟周三他们样受虐待,只是牢房紧挨着牢狱的审讯室,审讯室里不分昼夜传出来的惨叫声令他心惊胆战的、难以入眠。
相对而言,刘氏的待遇就好很多,被安排进一间干干净净的房间里,吃穿用度都用专人好好伺候,闷了还有人陪着聊天解闷。在别人看来,她不像是来坐牢的,是走亲戚串门的,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法自由出入,与外界的联系被人隔绝了。
“滕王殿下这一手真是高明,让咱们顺势打开了局面;王妃巾帼英雄!”长史府内院,李元婴,尼露拜尔、吴黑闼和卢承庆坐在一起喝茶,吴黑闼和卢承庆听完李元婴的顺势而为的做法纷纷称赞,昨晚几个人还在为怎么开局发愁,今天下午就有了重大进展,拉洪州涂家与吉州刘家入局。
刘氏这样重要的人物在手里攥着,不怕涂刘两家会太过炸刺。
“卢长史,战争从你这里打响了,接下来你面临压力会越来越大,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李元婴提醒道。
“滕王殿下哪里话来,都是为朝廷效力,面对的压力越大卢某越喜欢。”卢承庆哈哈大笑。
“吴公也是任重道远。”李元婴对吴黑闼讲。
“这次的任务滕王殿下首当其冲,又将吴某从圈内替到圈外待机而动,不敢有所怨言。”吴黑闼抱拳致意。
三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今天的审讯压根就不是什么审案,没有目击证人出面作证,也没有没有按照严格的程序审案,完全是依靠权势强行羁押刘氏和涂河,想要借此刺激洪州的局面,用以观察洪州各方势力的动向,这也意味接下他们要面对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态变化。
几个人没有望而却步,反而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涂河的妻子找到涂孟和涂海喝花酒的地方,进门跪在地上,抱住涂孟的大腿是嚎啕大哭:“阿爷,救救大娘子,救救三郎。大娘子和三郎活不了。”
“阿母和三郎怎么了?”涂海吓得一哆嗦,手中酒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大娘子她……哎吆!”涂河的妻子刚要开口说事儿,被涂孟一脚踹翻在地,吓得她愣愣地看着公公说不出话来。
“急什么急,回家说。”涂孟起身急匆匆往外走。
涂海他们也是恍然大悟,酒楼人多眼杂,耳目众多,不是说事儿的地方。他们也起身跟着涂孟离开。
回到涂家,涂河的妻子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涂孟听了脑门上一头冷汗,图和这个小王八蛋这是干的什么事儿,带人揩油蝴蝶商行,还被蝴蝶商行的大主事滕王李元婴碰上了,自己的老婆还带着这个小王八蛋跟李元婴叫板,那李元婴是谁?先皇李世民的弟弟,当今皇上的叔叔,现任洪州都督,皇亲国戚加现管,他气得是咬牙切齿,涂河要是在眼前估计自己能打死他。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今天的决断,没有给妻子人去直接报复李元婴,报复朝廷亲王无疑是在作死,是在让整个家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阿翁,那滕王李元婴可是嚣张跋扈的主儿,在长安城跟晋阳公主李明达,江夏王李元祥还有李孝逸号称‘皇家四害’,过去几年里他在滕州、金州以及苏州三个地方做出个各种闻所未闻的恶事,风评很差,他怎么突然来洪州了?阿母落到他手里,我担心……”涂海还真是个十足的孝子,凡事先想到阿母,可就是这样刘氏最喜欢的儿子反而是最没出息的涂河。
“大郎,你去吉州跑一趟,去把你外公请来洪州城吧!让他务必带粮仓图来。”这一刻涂孟仿佛老了很多,摆摆手制止了要说话的涂海。转身走向涂氏祠堂。
现在他是悔青了肠子,此前还妄想投石问路,探查官方态度,结果路没问出来,石头沉了海,局面斗转之下,变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感觉这件事儿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直觉告诉他老婆和儿子的被抓会让涂家在洪州城变得被动。
涂河的妻子在后面叫了公公两声,不见公公应声,又可怜巴巴地看向大伯哥涂海。
“弟妹回院子等消息吧!阿母和三郎的事儿有我和阿翁呢!”涂海有些于心不忍,简单点了两句,也转身离开,他要去吉州。
涂河的妻子颤颤巍巍地离开,带着涂河的小妾们回了他们的院子。
点灯时刻,李元婴、尼露拜尔、杨零和柳模坐在一起吃饭,席间的气氛有些沉重而诡异,除了必要的沟通,他们几乎不说话,喜欢热闹的杨零也罕见地没吵着要喝酒,默默坐在那里吃饭。
吃完饭李元婴和尼露拜尔起身要回屋休息,柳模拦下了两人,说要让他们尝尝洪州西山的茶叶,随后吩咐人撤下碗筷,换上茶炉和茶具,一切准备妥当后打发走所有下人,他亲自生火煮茶。
煮好茶他在李元婴和尼露拜尔跟前各放了一个茶碗,拿起第三只茶碗的时候有些犹豫地看了杨零一眼,那意思相当明显,想要杨零离开。
“堂哥,要不叫人给我那屋送一些西山的茶,我回去自己煮茶喝?”杨零邪魅一笑,话是如此说,身形岿然不动。
“表哥的茶艺高超,我觉得表姐夫应该尝尝。”李元婴不紧不慢地说,抬眼皮聊了一眼杨零。
“表弟说的是,我还没尝过堂哥茶。难得堂哥亲自煮茶,我得尝尝,你们谁要赶我走都不行。”杨零似有所悟,大声说道。
柳模见李元婴和杨零如此对答,也不好再说什么,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杨零眼前,伸手又给自己拿了一只茶碗,用茶勺给众人舀满茶水:“这西山的茶叶虽不是什么有名的茶叶,味道一般,可是用这章江水煮出来,茶叶的味道就大大的不同了,妹夫、表弟、弟妹都尝尝。”
李元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确实佐料的味道很淡,茶叶的香味也不重,两者配的相得益彰,一口下去唇齿间茶香绵延不绝,跟长安浓烈的茶味比起来是那么清新脱俗:“表哥的茶艺又进步了,这茶味更胜以前。”
“哪里!哪里!是这西山茶配章江水的奇效。我只是顺势而为。”说着,柳模伸手从桌子底下摸出两样东西:一个锦盒,一张飞钱票证,推到李元婴跟前,“表弟明天就要走马上任了,这是一块上好的蓝田玉和一张飞票权当贺礼了。”
“表哥这是几个意思?出手就是万两银子,这可是大手笔。洪州商行的银子很好赚?”李元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飞票,并没有伸手去接。
“这……”柳模多少有些尴尬,又看了一眼杨零,发现他正在埋头喝茶,好像没关注他们,只关心茶水,当下心一横,“表弟,今天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些东西是涂孟派人送来的,还说这些是给表弟压惊,要是表弟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告诉我,我让他他去准备。”
“表哥跟涂孟很熟?”李元婴不置可否。
“咱们是做生意的,人家是洪州城世家大族,总会是有些交往的。”柳模中规中矩地回答。
“我记得洪州蝴蝶商行创于武德元年,表哥接手的时间是贞观六年,整整20年过去了,蝴蝶商行还是原来的规模。收益数还是20年前的收益数,表哥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李元婴抬头看着柳模,面带微笑。
柳模被李元婴笑得心直突突,心里话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现在后悔接下涂孟这档子事儿:“表弟,洪州是羁縻州,风俗人情与买卖交易不同于正州,在正州再正常不过的一些交易,到了洪州城都变得难以交易,不得不借助八大家的关系,20年来为了守护住这个收益数为兄也是耗尽心血。”
李元婴点点头,并不否认柳模给出的理由,淡淡地说道:“小时候我经常去青青家找她玩,鄂国公很喜欢拉着我讲他做铁匠的时候一些趣事儿,我记得他老人家经常跟我说一句话,‘打铁还需自身硬’,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儿,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长大几岁我对这句话的感悟越来越深,越品越有味,觉得这句话也是说咱们做生意的人,西财神巴特1尔就是个很好的证明,要不也不会逼得我从金州跑到扬州又跑到苏州去。”说到这里李元婴顿了一下,抓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今天在这里我给表哥交个底,经略岭南是朝廷的重头戏,出长安,经蓝武道南下岭南,洪州处于水陆两栖咽喉之处,其重要性不用我多说。蜀地与江北由西往东的水路,洪州也能施加影响,也不用我多说。我坐镇洪州后会全力经略这一切,以后表哥在洪州城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就行,一切有我。”说到这里,李元婴一顿,伸手指指玉和飞票,“东西退去吧!刘氏和涂家三郎的事情牵朝廷,表哥还是置身事外的好!”说完站起身,示意尼露拜尔要离开。
尼露拜尔也站起身,跟李元婴一起往外走。
杨零放下茶碗,站起身追出去,紧走几步追上李元婴,揽着他的肩头笑道:“表弟什么时候去益州任职,也让益州商行再发展一下。”
“去益州干嘛?找骂吗?”李元婴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
杨零也是哈哈大笑,笑罢伸出手指点点他,表情那是相当幸灾乐祸,原来你也惹不起柳大姑奶奶。
屋子里只剩下柳模一个人,静坐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刚到洪州,李元婴就暗示他了,短时间内不会过问洪州蝴蝶商会的事情,是柳模自己强行拉李元婴进来的。李元婴并没有具体说什么事儿,只是点点事情,没同他撕破脸,算是给他留足了情面。
涂家祠堂里,涂孟将每一块灵牌都擦拭了一遍,祠堂每天都有专人打扫,根本不脏,今天涂孟还是亲自擦拭,将每一块灵牌的上上下下逐一擦拭,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涂家的一个奴仆走进来:“阿郎,长史府和蝴蝶商行那边的人都回来了。”
“什么情况?”涂孟擦拭的手停下了,不过并没有转过身来。
“卢长史说事情牵涉朝廷亲王,马虎不得,案情未明朗之前不允许探监,咱们暗中找得人也被挡下了;蝴蝶商行柳模把东西退回来了。”哪个奴仆说。
“柳模就没说什么?”涂孟问道。
“当时他的脸色很难看,去的人想要侧面打听一下了,他甩袖子就走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莫要与朝廷作对’。”奴仆又说。
又过了一会儿,涂孟的手又开始慢慢擦拭牌位。
“阿郎,长史府那边我们再试试?多给他一些银两?”奴仆试探着说。
“暂时不用了,容我想想再做决定。你先下去吧!”涂孟轻声说。
一万两白银和上好的蓝田玉李元婴都不收,长史府又是这种态度,事情恐怕不是钱能解决的。涂孟有些头疼。
“是。”奴仆轻轻推出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那个奴仆又来到祠堂,看到涂孟正在上香,就没说话,直到上完香他才说:“阿郎,胡商卡夫来了。”
“不见。”涂孟嘶哑着嗓子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火气。
“阿郎,他带来了一幅画,让你务必看看,说事关大娘子。”奴仆小心翼翼地说。
“拿来。”涂孟闻言猛地转过身来。
乍看到涂孟正面奴仆吓得一哆嗦,这个时候的他面色苍白,两眼布满血丝,一夜之间两鬓的头发有些花白。显然他一夜并不好过,奴仆赶紧将手中的一卷纸递了过去。
涂孟打开看了一眼,先是一愣,紧接着是暴跳如雷,抬手将画撕得粉碎,怒吼道:“那个该死的卡夫在哪里?”
“在前院。”奴仆颤声说道。
涂孟从牌位前拿起一把供奉的宝剑杀气腾腾地直奔前院而去.
涂孟来到前院客厅气冲冲将宝剑拍在桌子上,声嘶力竭地吼道:“该死的卡夫,你什么意思?”
卡夫正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突见涂孟拎着宝剑出现了他也是吓了一跳,转念就想通了,重新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重新端起茶碗,吹吹水皮上的茶叶,喝了一口才说话:“涂族长这是干什么?你们大唐人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难道涂族长就是这样对待上门的客人的?”
“恶客不请自来,自当是棍棒相加;高朋驾临,我们必然盛情款待。我们的老祖宗就是这样在洪州城打下基业的,我觉得你卡夫是恶客。”涂孟气哼哼地说,。
按照在祠堂时的想法,到了前院手起剑落砍了卡夫,一路走来冷静不少,才没一见面就拔剑相向,改成拍剑。
“哈哈哈,我亲爱的涂族长,我是上门来帮助你的,怎么是恶客呢!”卡夫大笑,看得出这一夜涂孟并不好过。
涂孟冷哼一声,没说话。
“我亲爱的涂族长,我知道你在长史府吃瘪了,卢承庆把你能走路都堵死了,你的路堵死了,我们有路可走,涂族长可以走我们的路!”卡夫来大唐多年了,已经变成一个大唐通,对大唐的语言和人情世故已经为熟悉,只是话语中还会带有他们国家的一些习惯。
“敢问卡夫大主事,你们的路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涂孟恢复了冷静,招招手让奴仆给他端上来一碗茶,顺便把宝剑拿走。
卡夫看在眼中的,瞳孔禁不住一阵收缩,这就是大唐世家大族的底蕴,前一刻狂躁无比,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下一刻就变得冷静无比,情绪控制的得心应手,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涂族长,我们帮你打通长史府的路,你给我你们涂家手中的图。”
“卡夫,一条长史府的路你就想拿到涂家手中的图?”这回涂孟没有再否认手中有图。
“那涂族长想要什么?”卡夫问。
“让长史府放了我家大娘子和儿子。让新任洪州都督不能找我们涂家麻烦!”涂孟放下茶碗,目光炯炯看着卡夫。
“不不,这不行!我们只能给你提供这条路。”卡夫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他真当长史府和都督府是自己家开的,想怎样就怎样。
“那就没得谈了,送客。”涂孟面无表情地喝斥道,五根手指头抓起眼前的茶碗,轻轻砸了一下托盘。
“涂族长,长史府大牢鱼龙混杂,要是大娘子和三郎出点什么意外,可别怪我们没事先提醒你。”卡夫见涂孟的咄咄逼人的赶人,也是怒火中烧,语气不善地说道。
“卡夫,虽然我们涂家的图不能给你,与你身后的结盟,但是我得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他们并没有为难我家大娘子的意思。”涂孟突然笑呵呵说。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卡夫有些疑惑,涂孟的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的画呀!长史府的大牢什么样我一清二楚!你给我的画里我家大娘子被关在那么干净的地方,还有专人伺候,那就说明他们俩对我有所图,至于是什么,现在不得而知,等他们揭开谜底的时候就该知道了,我想或许可能也跟你们一样也是为了粮仓图!”涂孟说这些的时候还带有一丝笑容,不过下一刻就变了脸,杀气腾腾地说,“卡夫,我还告诉你,我家大娘子和儿子有一丝一毫伤害我都算在你头上,都算在你身后人头上,洪州城涂家和吉州刘家必倾其所有为找出你身后的人为他们报仇。”
卡夫先是一愣,而后一拍额头,失算了,本想把刘氏的处境画出来能逼迫涂孟乖乖拿出图来,没成想涂孟通过图琢磨出来别的意思,这还不算,还反将一军,给他施压,让他不敢轻易动涂家大娘子与三郎。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时间越来越紧,他身后的人只会不住地逼迫他,逼得他只能不断试探各种方法。百密一疏,今天这个事儿就是他考虑不周。
卡夫本来也想说几句狠话了,转念一想粮仓图还没到手,还会跟他打交道,没必要撕破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说了句轻飘飘的场面话便匆匆离开了。
卡夫走后,涂孟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对外面喊道:“备车,去长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