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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倒春寒34

谢文不信,眉眼冷淡,拒不配合。

“很好。”小侯爷拍拍手:“直接走流程吧。”

张大人默默地看他一眼,严重怀疑,这人就是来跟着看热闹的。

“上物证!”

刑部的办案进度,满朝文武都在关注,特别是在得知刑部把谢家庶子“请”了进去之后,那风向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无数人在猜测,大权归拢的帝王...

是不是要对谢家下手了,这仅仅是一个开端。

功高盖主,是大忌。

帝心难测,有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纵然大家都觉得帝师这些年来把大周打理的很好.....

但终归,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帝师就是这个他人。

上早朝时,王大人忧心忡忡,不止是他,有不少人一样忧心忡忡。

散朝后。

王大人把手揣袖子,低着头看地上的积雪,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得雪,天亮时就已将京城铺上薄薄的一层雪。

积雪纯净。

终究只属于冬季。

他用脚扒拉的几下,无声呢喃:“...陛下,何必呢...”

无人不知,帝师身体抱恙,病秧子一个。

“没想到哪看见王大人如此颇有童心的一幕。”

一道声音出现。

王大人回头一望,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一下:“张大人不去忙吗?”

“要啊,现在就去。”张大人喉结滚了滚,最终道:“听闻帝师又卧床不起了,王大人要去看望他吗?”

王大人一愣。

作为官场之人,有些话不能听表面。

张大人近乎在明示他,谢家...

不好了。

他视线远眺,红墙金瓦被白雪覆盖。

朝阳依旧升起,他心里倏地冒出一阵悲鸣,为谢长明的悲鸣。

作为一个看着谢长明一路走来的旁观者,他可以拍着胸膛用项上人头发誓,帝师上对得起帝王,下对得起百姓,中不负先帝所托...

如今,就要...

“嘎——”

凛冬,惊鸟飞过。

似悲鸣。

王大人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官帽,轻轻地笑了声:“去,帝师那身子骨啊,看一眼少一眼,趁他还活着,老夫得向他多取取赚钱不要脸的经...”

他眸中水花一闪而逝。

张大人抬手作揖:“麻烦王大人帮我带份礼给帝师...”

抠之入骨的王大人面对这个要求,罕见的,没有拒绝,他应下:“好。”

话落,他们背道而驰。

-

“活久见,老爷竟然舍得花银子买那些花里胡哨的补品了...”

店外,小厮拿着马鞭在铺子探头探脑的往铺子里张望,要知道这家店铺可是京城里卖名贵滋补药材的养生铺子,据说,最低一款养生滋补汤,一个周期下来就得上百俩银子。

没一会,穿着便服的王大人龇牙咧嘴的拎着一个精美的大木盒出来,系着红绸,一看就价值昂贵,给王大人肉疼的龇牙咧嘴。

小厮在心里震惊的叫乖乖!

要知道他们家大人是出了名的抠门。

别家大人身居高位这么得都有一些随从护卫,他家大人倒好,还是就一个小厮兼马夫,愣是不愿意花钱多雇一个。

别人送他奴仆,他还嫌家里多口嘴...

对自己那是相当的简约,对夫人就不一样了,夫人光管事嬷嬷就2个,丫鬟16个...

大人和夫人走一块时,大人一眼看去的寒酸。

但是没关系,以大人的官位,敢嘲笑大人寒酸的不多。

小厮上前接过东西:“大人这是买给夫人的吗?”

王大人摇头:“不是,去帝师府,我去看望帝师。”

小厮愣了一下,心想,也没发现大人和帝师的交情有多深呐...

大人们的事情,他不懂。

小厮驾驶着平稳但破旧的马车稳稳当当的来到帝师府。

帝师府落座于离皇宫最近的地方,几乎和皇宫就是一墙之隔,这属于天子心腹重臣居住之地。

如今,朱门紧闭。

灯笼随风飘荡。

小厮上前扣门,没一会,朱门打开一条缝隙,出现一个中年男人,他眼神锐利。

小厮连忙:“我家大人是户部王大人,特地前来看望帝师大人,能否通禀一声?”

对方:“抱歉,帝师大人出门了,不在府上。”

话落,对方关门。

朱门紧闭,繁华不再。

“这天寒地冻的,帝师那身子骨还能跑能去...”王大人盯着禁闭的朱门蹙眉低语。

“不知道。”即使没问他,但依旧接话是小厮。

他成功的被王大人瞪了一眼。

-

“陛下,镇远侯于昨夜翻墙进入帝师府,帝师今早动身前往泉州。”

偌大的宫殿里,明明没人,却有低哑的声音汇报。

风吹来,烛火摇晃。

过了很久。

在批奏折的帝王才说:“保护好他。”

“是。”

奏折被帝王合上,他有些疲倦的闭了闭双眼,用掌心抵上额头:“...也不知道,如果我追上去...

老师会不会很惊吓...”

没有人回答帝王的问题。

空荡荡的。

这个消息让帝王有些烦躁,眼前的折子也不大想继续批改了。

林旻静坐了会,把凉透的茶一口灌下,那点烦躁并没有被冰凉的茶水镇压,反而是势头愈发凶猛的迎凉而上。

他放空的眼神逐渐晦暗起来,直至深幽。

林旻倏然低头,揉按着额头,闭着眼,一动不动的。

“把案件进度压一压,等他玩够回来再审...”

帝王一句话,那就是最高指令,原本已经仅差一线就水落石出的答案,硬生生的被帝王给按住了。

但即使按住,那透露出来的消息已经令人心惊胆战。

-

“把船开回去。”

江上,寒风凛冽,谢十三面无表情的对船上管事提出要求。

管事:“?”

你有病吧?

见过回头马,哪有见过回头船的!

但,瞥见这人一身不好惹的架势,管事勉强温和:“这位客官,你别无理取闹,这运船一旦开船,除了固定地点是不能停靠的,否则,是被带去见官的。”

谢十三继续神经:“那靠边。”

管事沉默:“也不能。”

谢十三:“那什么时候靠岸?”

管事心梗,他吼:“半个时辰后!”

谢十三摸摸鼻子,顶着管事无理取闹的眼神走了。

回到三楼,谢十三轻叩房门,而后推门而入,见青年男子在整理配药方。

是真整理。

桌上有一堆稀奇古怪常人听都没听过的药材,就那么随意的被摆着桌上被他摆弄,这里切一丢丢,那里抠一一点点。

男人头发有些干枯,乱糟糟的,可惜那张俊秀的脸。

谢十三问:“少爷呢?”

秦桉叹气,但头也不抬的继续配胡乱搭配手下的药材:“吹了点冷风,说头晕,歇下了。”

谢十三点点头,踱步到里间瞥了眼屋里的光景,继而退至门边,坐在椅子上看着秦桉一直摆弄那些药材。

他和秦桉不大熟悉,因为秦桉不是谢家人,而是半路冒出来的神医,凭借过人的医术成功的留在府里。

谢十三偏偏头,对这句话还是表示一点赞同的,因为秦桉的医术的确是他见过的大夫里最好的。

将三年前就快油尽灯枯的少爷又续上油来。

遇见秦桉的那一幕,用少爷的话来说就是很——戏剧性。

冬日里,某天回府的路上。

一个未及冠的乡村小子冲上去拦住帝师大人回府的车队。

张开臂膀拦住马蹄,他的衣服上沾满泥泞,还被划破几道口子,头发有点乱,在护卫骤然拔出的长刀下显得尤为螳臂挡车。

“什么人?!”

“我...”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是大夫,听闻帝师大人身体有恙,我...”

他看着被簇拥的马车,咬了咬牙,壮起胆子,大声说:“我是来救他的!”

“我师从药王天枢,真的能救他,你们相信我,我好不容易从南疆一路走到京城...”

“胡言乱语!药王天枢早在10年前就已离世,编谎话也不编个像样的!”谢十三骤然打断男人的话:“赶紧离开!”

“不是!他真的是我师父,他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在南疆潜心学医,学成才能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马车里的人悠悠出声,那声音淡淡的,怡然自得。

“秦桉!”秦桉眼睛亮了起来,他踮起脚尖探头看向那架在寒风里捂的严实的马车:“帝师大人,我叫秦桉,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救你...”

帝师大人轻轻地笑了一声:“要和我回府吗?”

“要要要!”

谢十三担忧的看马车一眼,手一挥,示意来人把这个一看就像是乞丐的青年给带上。

少爷的身体,这些年间早已把全天下出名的民间医师找了个遍,得到的结果是同一个,是油尽灯枯的败落之象,非人力可扭转的。

只能一点点的,走向枯萎。

秦桉被带回帝师府,安排了个小院子,没有伺候他的人,倒是告诉了他一日三餐去哪里打饭,他很快安顿下来。

原以为很快就能见到帝师本人。

但时间过去三个月,凛冬消失,春意来临,秦桉都吃胖了一圈,每天只能无所事事的在院子里种些草药,给府里的侍女嬷嬷看头疼脑热,护卫们看跌打损伤...

有吃有喝,由于他会跌打损伤还有钱拿,日子过得是挺安逸。

但是!

帝师大人就像把他给忘记一样,让他在府里白吃白喝!

“吴嬷嬷,你说帝师大人为什么不见我啊?”秦桉正在给管事嬷嬷按脑袋。

“唉呀,小秦大夫你不要慌,你是有真的本事的,大人想起你了自然就会见你了。”

“...那大人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呀,我想给他调理身体。”秦桉长吁短叹,相当苦恼。

“小秦大夫呀,你为什么想给大人调理身体?

你看你现在的生活不挺好的吗,有单独的院子,稳定的一日三餐,一个月还有十两银子的工钱呢,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日子。

你要是到大人面前去了,到时候不能调理好他的身体,你可是会被赶出府的。”管事嬷嬷语重心长的给小大夫分析利弊,说的头头是道。

秦桉的眼睛很亮:“师父和我说过,我们医者,要有兼济天下之心,最好能像神农一样流芳百世。”

管事嬷嬷迟疑:“...这和你一定要给大人调理身体有什么关系吗?”

“有啊!”秦桉声音高昂:“我一个小小的医者救不了天下所有的人,甚至连一个镇的人都不能同时救到…

但是帝师大人能救很多很多的人。

我一定要救他,用尽我的所有来救他。

救他等于救天下。”

这段对话,到了晚上,就被复述到谢衡面前。

“.....我一定要救他,用尽我的所有来救他。

救他等于救天下。”

谢十三的话落。

就听见谢衡轻笑了一声:“这是什么二傻子言论...”

“............”谢十三不服,并觉得秦大夫说的对!

瞥见谢十三那不服气的眼神,谢衡把手互相揣在广袖里,这散漫的动作被他做出来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青年眺望窗开盛开的桃花:“没有谁能承载一个时代,我只是岁月里的沧海一粟,这天下没我也会有其他人站出来。

枭雄从来不缺,缺的是让他们站出来的契机。”

谢衡回头看谢十三,笑得清淡,桃花在他身后被春风荡漾,即使在暗夜里,落于花瓣上的烛光也令其熠熠生辉。

“十三呐,等我死后,你就找个深山老林隐居吧,种点地,养点小动物,要是实在无聊,就捡个弃婴来打发时间。”

“主子。”谢十三很听话的喊谢衡少爷,甚少这么喊。

他说:“暗卫和主人,不同生,但同死。”

谢衡嗤笑了声,眉眼冷淡:“你也是个二傻子,少看点主仆情深,暗卫殉葬的话本子吧...”

谢十三低头看木板,不吭声,倔强的当鹌鹑。

他想到了一个少爷教过的词。

———飞蛾扑火。

有的人就是一捧燃烧的火焰。

在苍茫大地上。

在人山人海里。

无比的亮眼夺目。

吸引着无数人,让他们如飞蛾般扑火,甘愿赴死。

在谢十三眼里,谢衡就是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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