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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毫不怜悯

闻听此言,萧衍颇感意外。

长期以来,南唐与契丹贸易频频,南唐用粮食、丝绸、瓷器、铁锅等产品,向契丹交换战马、牛羊、皮革等物产,但也仅限货物,很少进行人员之间的往来,更别提军事人员。

原因归结于两个方面,一是信任缺乏,“五代十国”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乱的时期,王朝寿命极短,对于周边国家高度提防,毕竟封建时代的君主,哪个没有“一统华夏”的志向?两国当前和睦,就是因为后周咄咄逼人,所以彼此都很清楚,今天是朋友,明天可能就是敌人,维系双方的只有利益。

二是相互鄙视,谁都认为自己才是正统,别人都是蛮夷,就拿南唐与契丹来说,南唐人认为契丹人就是不开化的野人,茹毛饮血、目不识丁,而契丹人认为南唐人就是一群只会“之乎者也”的迂腐书生,孱弱无能、百无一用。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南唐时期不仅文化鼎盛、经济繁荣,能征善战的武帅也不在少数,至于老百姓,也并非是毫无血性,陆游《南唐书》记载,北宋大军进犯之时,“民间又有自相率拒敌、以纸为甲、农器为兵者”,老百姓自发组织,穿着用纸裱糊的铠甲,用农具当做兵器,这样的人岂能说是孱弱?

同理,契丹也不是只会放牛放羊,到处抢劫。所谓幽云之地,包括了北京、河北、山西等地,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各部之后,效仿汉人耕种,学习汉族礼仪,连朝廷制度都是模仿中原王朝,这样的人岂能说是野人?事实上,如果耕地面积足够,契丹完全可能从游牧文明转变为农耕文明。

见萧衍一脸惊愕,李煜只好解释:“贵国战马矮小但性烈,我朝将士很难驯服,眼下,除了要提防郭周政权外,荆南、吴越、闽国残余势力仍然在南方活动,没有一支骑兵劲旅,国本不固啊。”

萧衍在意的不是这个,他问道:“太子殿下,贵国将领能服吗?我的意思是,一旦我朝军士前来训练骑兵,他们会不会……”

“将军多虑了,军队如果不服从命令,还叫什么军队。”

这句话既是说给萧衍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南唐的军队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既然如此,何时对接?”

“待到贵国得粮之后!”

摆明了告诉你,我不打算占你便宜,先让你得手,再给我回报。

萧衍此时彻底放下戒心,两人言谈甚欢。

一场足以搅动南唐的风波,暂时消弭下去,但李煜很清楚,一切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危险仍在金陵城的暗处滋生。

当夜,李煜就又回到了济安寺。

江南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历史上,这个“词帝”实在是太崇信佛教了,整个金陵周边修建了大小寺院百十座,在位期间几万人出家当和尚,就连一些道士也改行了,一时间各种大师涌现,如比较有名的行言、法眼、缘德等。以至于一些朝中大臣,也投其所好,张口闭口“佛祖慈悲”,借此平步青云。

真是应了那句话,这群人是“指佛吃饭,赖佛穿衣”,全不顾老百姓骂娘。因为这群秃驴吃的喝的都是老百姓,自己又不从事生产,没钱好办,不是有“李大善人”吗?李煜的钱哪儿来的?还不是收税收上来的!

只是,此时的李煜,已不是彼时的李煜,他来到济安寺,可不是为了拜佛。

清风、秦泰早已在后门等待,见李煜到来,立即迎上前去。

“可有什么动静?”

“回殿下,一切正常。”

刚要进去,又转头问:“清风,金陵府尹哪里打理好了吗?”

“按殿下吩咐,已经告知王府尹,另外大理寺、枢密院、城防营也交代好了。”

王奇峰,字清泉,琅琊人,时任金陵府尹、户部员外郎。

李煜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进寺内,直奔西厢房,这里距离与萧衍会面的地方,不过百十步。

杨凯、荆斌就被关押在西厢房。

选在这里,主要是便于防人耳目。

济安寺比较破败,香火稀少,平日里很少人来,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住持悟觉比较好拿捏。

悟觉,俗名陈金秋,原本是一个不得志的文人,后入佛门,自封一个雅号“诗僧”。此人确实喜欢作诗,以致于得到一句好诗,竟然大半夜起来撞钟庆祝,结果搞得整个金陵城一片混乱,时值皇甫晖担任金陵禁军统领,气的要把这个家伙给砍了。

李煜当时还是安定郡公,一时惜才,就凭借自己诸卫大将军的身份,向皇甫晖讨了个人情,总算饶了悟觉一命,但是整个济安寺被连累了,日渐衰败。

进入屋内,一股血腥味道立即钻入鼻孔,李煜径直走到桌前,翻了翻一叠纸。

“就这么多?”

负责审讯的侍卫回禀:“正是,一共招出二十一人。”

这二十一个人中,包括旅帅、队正、校尉、骑尉等官职,级别不高,但很说明问题,意味着整个江宁团练营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了。

江宁团练营就是金陵的外围防守力量!这个地方都烂了,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回头看了看两人,虽然都是捆着,但方式完全不同。

杨凯是躺着,手脚用柔软的丝绸捆绑,身上没什么伤痕。

毕竟,李煜对外说的是让杨凯在济安寺内静养,所以采取的问讯手段也比较温和,滴水刑。

对待荆斌的手段,就没那么讲究了,他被粗绳绑在木桩上,完全成了一个血人。

“荆斌,把头抬起来。”

李煜很温和,但他越温和,荆斌感觉血越凉。

秦泰走过来,一把攥住荆斌的头发,把脑袋提起来,顺手抽了一个耳光,让他清醒一下。

“李从嘉!”

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子。

“大胆,敢对太子不敬!”

秦泰作势又抽,被李煜拦了下来,说道:“你虽为降将,可我大唐对你不薄,为何要反?”

“大唐?哈哈,你们也配!龟缩江南的一个小朝廷罢了,大周皇帝早晚灭了你们!”

“你不怕死?”

“自然不怕!”

李煜叹口气,觉得没谈下去的必要了,他扬了扬手中的招供,说道:“你若真不怕死,也不会招供这么多人,色厉内荏,恬不知耻。”

回头看了一眼杨凯,对方狠狠一个激灵。

“太子饶命,饶命!”

李煜鄙夷地看着他,一个正四品的武官,竟然跟娘们儿一样哭嚎起来。

“你们看什么呢,难道没水了吗?”

听到“水”字,杨凯喉咙里发出厉鬼一样的气息,用尽力气扭动身体,可惜,他的脑袋被牢牢固定着。

“太子殿下,不要再滴水了!我全部招供!”

他早就想招供了,可惜,李煜只下令审问荆斌,侍卫们只管对他用刑,其余一概不问。

“不必了。”李煜轻描淡写地说道。

清风众人顿感疑惑,因为相比荆斌这个外官,杨凯的口供显然更有价值。

可李煜心里清楚,他可能供出来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前朝旧臣、当今肱骨,还有很大的用途,即便要弃之杀之,现在也不到时候。

不把他们的剩余价值榨干,对不起自己重生一世。

更何况,眼下的自己,根本没把握干掉这些人。

“你已经没用了,缉盗有功,我会重赏你的家人。至于你——”

李煜回头看了一眼荆斌,说道:“你的家人和手下,很快会下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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