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春耕
天宝三年三月中旬。
李家庄里的村民都在为一年的生计而忙碌,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三月也是春耕的时节。
李家河两岸的垂柳枝上,长满了嫩绿的小叶,随着河边的小风翩翩起舞。河边上的枯草也随着春天的到来,长出青青的嫩芽。一眼望去,春意盎然、万物复苏,一派欣欣向荣。
“哇哇,转转,啪……啪……”杨勉大声叫着以耕到田边的水牛转向,他一手拉紧系在牛鼻子上的绳子,一手扶着犁头把手,时不时的用手上的细树条子抽打着牛屁股,他那样子虽有些手忙脚乱,倒也是有些农人耕田的样子。经过几天和大壮的学习,这项农民的基本技术已是掌握大半,因担心有意外发生,就请来大壮坐在田边凳子上为他保驾护航,大壮在刚开始讽刺了杨勉几句不规范后,就觉着他这孺子不可教,便坐在田边上打起瞌睡来。
“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像这种打油诗应该是幽默、诙谐搞笑的,可是今年江都有些春旱,以没有那下得满街流的景像,此时这句诗词便重现了春雨贵如油的意义。
这“春雨贵如油”倒是不适合受益于水车浇灌的几个村子,杨勉家农田周围的田里,随处可见正在耕作的农民。得益于有水车提水浇灌,这为老百姓解决了一大难题,这不,时不时的有村里青壮年过来对杨勉说,“他们来给杨勉耕田,到时连插秧都一起包了”。这是村民们对于他做出的水车,给大家提供浇灌方便的感谢!对此,他也是一笑了之,对村民们的好意表示感谢!
并且杨勉还说他一年轻小伙子,这农活都不干像什么样子之类的话,他的话里并没有因为有水车为大家提供用水而自得,脸上始终保持着平常一样的笑脸,如果有长辈过来问起,他反而会谦卑的表示感谢!春耕时间紧、任务重,他不可能看着村民们不干自己的农活而来忙自家的,这样心里也过意不去。
“大哥,开水给你拿过来了,你耕过来就喝啊。”甄讷清脆童音在田边响起,杨勉没有多少干农活的经验,他下田时没有带开水,这才叫甄讷回去把开水拿来。
“好的。”
他现在充满了对劳动人民的尊敬!“面朝黄土,背朝天”这可不是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田前劳作。不管是他前世或今生,每到农忙时节,那田间地头都是那些最辛苦的社会最底层的人民,为了一日三餐,不知辛苦的劳作着。
今日,杨勉穿越来到炎朝,又重复着他前世今生的父母辈的工作。只是这份工作做的久了,他实在有些忍受不了了,这头水牛倒是踏实的一步步在田里履行生而为牛的职责,杨勉却在后面有些拖那水牛的后腿,——从最先的树条打的啪啪着响,吆喝着水牛走得快些,半个时辰不到,树条打牛屁股的声音没有了,却多了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终于把这一轮给犁完了,杨勉喘着粗气从田里爬了上来,倒了一杯白开水,便如牛饮一般喝了起来。
他此时正累的够呛,坐在大壮一旁喘着大气,大壮见了这不是天赐良机吗?这个时候和杨勉做那鞭炮交换,他肯定是会同意的:“二蛋,把你那鞭炮制作方法告诉我,剩下的田我给你犁了,怎么样?你没吃亏吧?”
杨勉一听,这个大壮还真是会找时机,会趁虚而入了,这个火药可是他的禁脔,岂容他人染指,当下也不理大壮,独坐一旁沉默不言。
大壮见杨勉沉默不语,不理自己,还以为他在考虑要不要和自己做这交易,当下也就安静的等着。
这个交易本就不存在,哪里需要杨勉去思考,不过他此时的思绪已飘向那千里之外的老鹰嘴山寨和苇泽关了。
“纪无双那里应该也春耕了吧?也不知道那水车又做了几架出来,她们那边本就干旱,有了水车,当能给她们增收一些粮食。快上万人的寨子,又是处在环境恶劣之地,也不知她现在过的可好。这么久了,也没有来信,自己当再写信问问她。”杨勉此时思绪飘散,想到自己这江南之地,干农活都是如此辛苦,而纪无双那里,又是一副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公主那里如何了,水车有没有造出来。”杨勉想到这,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脑袋,为自己的担忧觉得很是好笑,“公主守着苇泽关,那里可是朝廷边关,大军驻扎地,那军中能工巧匠怎么可能会少?就算是不多,还有那十万流民,那其中也有大量的各种工匠,只要把这些人组织起来,造出水车还不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里,公主那娇俏的面容又浮现出脑中,分别时的一吻……”
“你傻了?拍自己脑袋玩?教我做鞭炮的事想好了?”大壮正等着杨勉的答复呢,却见他一脸傻笑的拍着脑袋,以为是杨勉想通了教他做那鞭炮的事,忙满脸兴奋的问了出来,只能是那这一问,便打断了杨勉正沉浸在回忆中的美好。
他此时正想那公主的水车是否做了出来,还有分别时那一吻时,这么甜蜜美妙的事,就被这满脑子都是鞭炮的大壮给打断了,心里很是不爽,寒着一张脸说道:“那个鞭炮你这一辈子都别想了,别的不多说,如果炸伤了你,我对李叔、李婶儿没法交待。”
“你傻笑了半天,原来想的是别的?你好,你能干!早知道就不教你耕田了,忘恩负义!”大壮说完,也不理会杨勉,气呼呼的走了。
看着大壮走远,杨勉也觉得休息的差不多了,忙又下到田里,吆喝着水牛又忙起了春耕大业。
今天这一上午对于杨勉来说,这是他穿越来后最辛苦也是最充实的时间,要说他对这春耕有多喜欢,那简直就是废话中的废话,如果不是生活所逼,谁也不愿意干这种辛苦了一年——也只能饱腹的职业。
不然前世的那些莘莘学子毕业后,为了一份工作奔忙;这世的文人仕子同样为了能进入朝廷的官员系统而两鬓斑白还在参加科考,他们共同的目的说的伟大点,把有用之身献给国家或朝廷。真实的目的:无非就是脱下农民这张皮,换上一件相对更容易活下去的新衣罢了。
快一个上午的时间,杨勉耕了差不多半亩田,这些耕好的田够他用来育秧苗了。只是村民偶尔走过看见,会发表一些对他耕田质量的疑虑,并且会对他耳提面命一番,希望杨勉下次耕田时,能有所改进。
经过几天的艰苦奋战,杨勉终于是把稻种撒在田里了,只等生根发芽,到了四月中旬便可以插秧了。
———
太行山老鹰嘴山寨,三月的山上到处都是一片青绿色,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枯草老根,光秃秃的落叶乔木上的枝桠,在这个晚春时节,都焕发出了生命的光彩。
这个时节,除了在山寨大门上值守的十余名壮汉外,其余青壮年或能干活的老幼都在山腰、山沟等地的田间地头里忙活着。经历过因缺粮而在生死一线徘徊过的人才更懂得粮食的可贵,现在哪怕是一小块荒地也是不肯放过,就是用来种上几棵蔬菜也是好的。
一个不靠打劫而自力更生的山寨,几千上万的人口需要生存,他们只能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汗水与辛劳才能生存下去,面对着生存压力,他们只能把压力变成动力,尽量的提高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极积的开垦着荒地以种上粮食,希望到了下一个青黄不接之时,不要再饿死人。——这就是老鹰嘴山寨上人们的基本诉求!
山沟处的河两岸,几架水车正在不知疲倦的转动着。从水车上竹筒里倾倒下的水,汇集成一股水流,顺着开挖好的水沟沿着农田边往前延伸过去。如果顺着小河往上游走上六、七公里,随着地势的升高,那水沟两旁也有几架水车在旋转着倾倒河水,那倾倒的河水同样沿着两边山坡上的沟渠往下流去。流到下游水车处,从山上往下俯瞰,山沟两旁的山坡上各有上下两条水沟,上下水沟的落差怕不少于三十米左右,这样就能把高低不一的荒田都浇上水。
河沟两边是一片片首尾相连的梯田,间或有小道横插其中,这些梯田的面积不一,高低不平,那两条水沟就从这些梯田间穿过,高低的梯田却都能得到两条沟渠中的河水浇灌,这四条沟渠就犹如这片梯田的主血管,滋养这一片片庄稼和山寨人的希望。
山寨,在这个时代里应该就是一个土匪窝、一伙强人占山为王、插旗成寨这样一个地方。这些强人不事生产,专以拦路抢劫、杀人越货为谋生手段,搞得一方不得安宁。
只不过老鹰嘴山寨,却与周围那些占山为王的寨子有所不同。在纪无双的强势压制下、或是她以身作则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山寨更多的是一种与世无争的态度,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他们结寨也是以自保为目的。
山寨在度过去年冬春相交的艰难日子后,人们看着这就开垦出来的旱地和水田,如今又有了那水车的浇灌,他们似乎也从以前那种村民、流民上山叠加在一起时——造成的艰难日子里逐渐摆脱了出来,那种有今日没明天的状态也在一天天的成为过去,仿佛那幸福的日子正在朝着他们摆手。
纪无双一身青色胡服,显得干净利落,和一身长袍的易先生行走在河边小道上。看着一块块开荒出来的旱地、水田,还有那些在田野间忙碌的山寨中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种感慨:前些年刚搬上山寨的时侯,可没有想到会有这一样的一天。那个时候想得最多的,还是要把山上的这些人的命救下来,至于以后的日子她没有多想过,那时在纪无双看来,看不到希望的空想是没有意义的,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
自从去年去江都杀侯参将而被杨勉所救后,好像从那时开始,自己便与好运结缘了。去年冬天,粮食紧缺,山寨每天都饿死人,后因她想起杨勉一句“芭蕉树可以吃”的话,而救下许多生命,这对她来说,杨勉可是活人无数的,这份恩情她是无以为报!
如今山寨上也有了水车、舂米架、风车等物,这可是省去了太多的劳力。山寨上的人们见了,谁不是一副啧啧称奇的样子。那芭蕉树救活山寨众人、这水车和舂米工坊减轻人们劳力等事,经过纪无双和易先生有意的宣传过后,山寨中不分男女老少,都记住了赠于他们这些的是一个住在江都名叫杨勉的年轻人,他们每每经过这水车旁、舂米工坊或芭蕉树林时,都会对那远在江都的杨勉生出感恩之情。
山寨上的人员组成复杂:村民、失地流民、军中逃兵、江湖落魄人等。后两者的经历不同,更重义气,在山上所有人都敬重杨勉的情况下,可能后两者会更有感触。
纪无双和易先生一路顺着小道走着,看着忙碌的寨民们,还有那不知开垦了有多少亩的良田,心里很是满足,想来以后应该是不用再担心肚子饿了,其实她对这个答案,心里是确定的,但她还是开口向易先生问道:“易先生,以现在开荒出来的规模来看,山寨以后当能自给了吧?”纪无双这样的问题,其实也就是想再次得到别人的肯定,确实是她们饿怕了。
“呵呵,小姐,现在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了。以现在开出来的荒地面积来看,只要没有大的天灾,自给当是没有问题。现在又有了这水车、舂米工坊,省事省力啊。这省下来的时间,大家伙再养些猪、鸡、鸭等,还可以改善生活。以后的伙食在搭配些杂粮,想来以后还会有存粮的。”易先生此时的脑中仿若以后年年有余粮、家禽遍地跑的景像,这样的景像对于一个为了生存奔波一生的人来说,应该是幸福的样子了。
易先生想了想,又开口说道:“这个杨勉还真是一个奇人啊,我这一生见过有能耐的人很多,只是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如果他能来山寨该多好?”
“易先生,这个很难。”纪无双说道:“我们山寨这样的环境,他适合不了。还有就是,他太纯良了,见不得人间惨事,来到这里只会害了他。”纪无双说到这里,想着那个远在江都的杨勉,她的嘴角忍不住的翘了起来。
“哎,看来那个杨勉的性格有些软弱啊。——想来他生活在那富饶的江南之地,哪里又见过人间惨事,有这样的性格也属正常。”易先生说到这里,忍不住又说道:“小姐,你收到杨勉的书信中,他说那什么高度酒?还说到那酒对刀枪伤有消毒作用,你看,现在山上一切都走上正轨,你可以再去江都看看这个高度酒的制作方法,如果能学了回来,对那些以后受伤的的人可大有好处。”
“易先生,春耕马上就要开始,暂时就不去了,待到春耕后再去吧。”纪无双说完后,脸上便有淡淡的红晕出现,自她从江都带回水车等图纸和制作方法回到山寨后,易先生看了,便对杨勉惊若天人,而后时常劝她多给杨勉写信,有闲时要去江都走走,纪无双自是明白易先生这些话里的含义,这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作想。——毕竟自己的年龄也不小了。
“也好,忙过这段时间吧。”
纪无双和易先生又聊了一会儿关于开荒耕种的事后,才一起朝着山坡上的寨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