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羊肠路上羊肠关
袁小六气急败坏,望着黑压压的百姓无计可施。
“六哥,怎么办?”
小六喘着粗气无可奈何:“公子也没提点我一二,怎么就遇上这种状况呢?”
“六哥,公子说不能让百姓往着子河县去,羊肠关的那边,子河县那边有兵卒把守,就算他们过了我们这一关,他们依然不可能出得了羊肠关。”
小六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兄弟:“你说的轻巧,要是这么来办的话,公子肯定会怪责我们的。公子不但是从大局来考虑,同样也为百姓在考虑。”
“可是,六哥你说了那么多,他们又听不进去。”
小六抓了抓头,站起身来走到百姓面前大声嘶喊:“你们当中选一些说得上话的,到这里来,我们商量一下这事怎么办。”
过不多久,人黑压压的人群当中,不断走出一些老者或是壮汉,小六一一从出来的这些人身上扫过,粗略一看,居然多达百人。
小六带着一群人走到一处草地上,转过身面对人群:“我叫袁小六,是贺家田庄的庄丁,为什么会是我们来守着这里,之前乱哄哄的,可能你们没有听清楚,现在我再说一遍。”
见对面的百余人都很是配合,没有人出声捣乱,小六的心情不由好了一些。
“我家公子是平江县的县尉,你们一路走来,想必也听过我家公子的很多事,我家公子如今带着平江所有的衙役、乡勇,还有我们贺家庄的大部分庄丁正在城南和城北安置着百姓,所以,这里就没人来守着了,之所以还派我们这十多人守在这里,只想要告诉你们,从这出去,到羊肠关的那一边,这一路十几里的路,你们走了也是白走,因为子河县那边,绝对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听了小六这话,对面的人群当中,不少人不由激动起来!小六见势,立刻出声:“你们先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我们十多人,难道能够挡得住你们不成?”
“我家公子说的话,我听懂了。之所以不让你们过去,你们得明白一点,一旦从这里出去之后,生死难料不说 ,就算你们当中有人侥幸活下命来,还能回来吗?你们有没有想过!”
见对面的百余人都安静下来,小六上前两步:“就说这羊肠关,凭借这地势,我们平江县和子河县,配合皇朝大军想要守住,不难吧?往前数几十年来,这羊肠关也就只有一回被大南军攻过去吧?所以,你们听我们安排不会有错的!白白走那么几十里再回来,不累吗?换句话说,就算你们出得去,你们带了多少吃的?能让你们吃多久?又有哪个县府能够接纳你们,这么多人,哪个县府养得起你们?你们带的粮食能让你们到松州吗?有多少人要死在路上?”
小六越说越溜:“所以,我家公子才会把你们分开安置,年老的,年幼的,都会被先接进大弯山里,有劳力的,先在城北的田庄里安置下来,大家一起把谷子和玉米都晒一晒,舂一舂,再将玉米粒给脱下来,有时间的话,把麦子种上,这一切都能让大家以后有的吃不是!要是真的打过来了,往着大弯山里去,我们守住大弯山,你们只管往着深山里去,大南军有多少人?能够奈何得了我们吗?皇朝大军到来之后,不久把大南军打出去,你们不就又可以回家去?”
小六掐着腰,看着对面的百余人:“你们把我的话好好想一想,回去后跟你们的家人和亲友都说一说。”
见百余人没动,小六咽了口唾沫:“你们先回去商量,商量好了之后再说。”
小六看着百余人散到黑压压的数千人当中去后,长长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坐到一个大石头上,看着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内心忐忑不安!要是百姓不同意怎么办?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在小六万分期待和忐忑不安当中,之前出来过的百余人再度到了百姓头前,小六走到众人面前,飞速扫过众人一眼,正待开口之时,一身高体壮的汉子抢先开口:“这位兄弟,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每一句都是真的!”
“我们想去大弯山看看,行不行?”
小六很是错愕发问:“你们这几千人都要去?”
“不是,我们就去几十人看一看,看过之后我们才放心。我们当中有老有小,我们要确定我们的家人进了大弯山之后,能不能像你说的那样。”
小六听后,松了一口气:“好,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们。一会我就让我这边的一个兄弟到大弯山,由他带着你们进去看一看。”
小六看着浩浩荡荡的几千人调头往着大弯山而去,彻底放下心来。
八月十二,县衙中堂。
贺晨揉了揉发僵的脸,起身来在中堂走了两圈,宋文光、柳武、董平、李彬、李强、高虎、钟良、王腾、钱刚、冯俊一众齐齐看向贺晨。
贺晨停下脚步,看向文书:“你记录,我说完之后,大家有觉得不足之处,再一一补充。”
“其一,现下收上来的粮赋,悉数录入官仓,以待后用。”
“其二,在城北各大田庄、村寨的百姓,以旧有同镇、同村寨的亲疏关系,挑选出德品能让众人信服之人,帮助官衙管理。人数剧增之下,尤其注意万不可让人借机挑事哄闹,其中对于妇女的安全,更要多花心思,必要之时,手段重一些无妨。”
“其三,这么多的人,入厕一事,需要特别留意!据说,现下很多人随意解手,如此下去,处处污秽不堪,哪来的下脚之地?还怎么生活?所以,此事须尽快着手,多建一些茅房出来,急需解决。”
众人齐齐再度抬头看向贺晨,一脸错愕之色,一众人之后便是憋闷得不行!这么一桩事,被大人拿到县衙中堂来说,总感觉怪异。但不得不承认大人所说的很有道理,这到处到是黄白之物,闻着那味,想一想那场景,还真是一言难尽!
“其四,煤炭、柴禾一事,大家吩咐下去,除了必要的烧煮之外,不允随意烧火烘暖,我不想一两月后,连烧煮所用找不到不说,城里城外还到处光秃秃的。”
一众不自主伸手挠头或是朝着额头上抹了一把,渐渐都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贺晨看在眼里,脸色凝重:“各位,我知道这很难!但必须去做,如果不加以管制,今日我们还能见到树木,不出一个月,全都要被砍烧个精光!大弯山有很多枯枝腐树,再不济,一些人可以去运出来,至于是置换或是售卖,你们加以留意便可。”
“城北的田庄,包括城南的田庄,尽可能组织人手,将麦子种下去,能种多少是多少。”
柳武想要开口,见宋文光向自己轻轻摇头,便没有开口。
贺晨看在眼中,便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知道,在坐诸位,可能有些不理解我的做法,只所以不理解,你们是担心如果战局扩大,今日种下的麦种,也许可以让很多人活命,甚至可能让敌军所得也未必,但诸位可曾想过?大南军能在我东承皇朝的土地上停留多久?难道我们这点信心都不能给自己?这十几万亩地,种上麦子,一旦有了收成,诸位可以想一想,作用何其之大!”
见众人都渐露肯定之色,贺晨接着往下说:“大弯山内的田地,大弯山贺家田庄的田地,都会尽可能将麦子等物种下,这是我下的令!他日若有变数或是遗祸,由我一人承担。”
“我要说的最后一条,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条,今日日头已现,明日再晒一日,抽调民壮把南城门外三里内 ,留出中间五丈通道外,每间隔二十丈横向挖出五尺深沟,沟宽不低于五尺,沟长不低于两里!挖沟期间,一应食用,由官仓支出。”
众人不由在心中默算,这需要多少人来挖沟之际,贺晨揭示:“最少不低于三千人,以三千人同时开挖之下,八至九天,可以挖至三里外。”
李彬抬手比划了一下,贺晨看向李彬:“李头,你认为可能完成?”
李彬又认真思量了一会回禀:“大人,若是我去挖的话,我一天应该能挖一丈长的沟。”
贺晨笑了:“我可不能以李头的气力来要求所有人,只要大家每天能挖五尺,便能够在八九天内完成。”
柳武眉头扭到了一块,不得不问:“大人,挖出的土怎么办?”
“只能是就地铺平。等沟挖出来之后,将水引到这些沟中,把这两三里地泡软,这样一来,大南军纵是来到城下,一时半会想要开打,也够他们头疼一阵。”
众人恍然大悟!
李强起身朝贺晨一礼:“大人,如此重的体力活,要是没这么多人愿意来怎么办?”
“此事当然是自愿前来更好,若是不愿,那便抽替进行,凡是年富力强的民壮,两天一轮换,至挖完为止。”
“会不会招致民怨四起?”
贺晨摇头:“此事没有瞻前顾后的余地,必须执行,将大南军挡在城外多一日,百姓能够安然存活下来的希望就会多一分。精干力强,且自发性强者,录册都留下来,城外投石车射距之内,还要密布尖桩,遍挖陷马坑!得让敌军纵是来得城墙之下,也要让敌军脱下一层皮来!”
“诸位只要想一想便能明白,我平江城头的投石车和驽炮之利不是虚设之物,但凡敌军能到射距之内,我们便可以全力攻之,只要能够让其损毁十之三四的攻城器械,已足够敌军肉疼!我方守城物资丰沛,打便是了!每往前一步,让其铺着累累尸骨爬行,方能报仇雪恨!”
贺晨环视众人:“诸位记住,城北和大弯山,现下全是密密麻麻的百姓父老,还有我们的家眷,这二十余万人,全都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所有作为,都在牵动着百姓的心!前路纵是再艰难,我们都得咬紧牙关撑下去!”
众人起身朝贺晨抱拳重重一礼:“遵大人令!”
“各位可还有疑问,或是建言?”
众人都摇了摇头,宋文光上前一步:“大人,你是我们的主心骨,现下我们也想不到什么,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再向大人请教。”
众人依令出了县衙,钟良坐到贺晨身旁:“公子,那些银子我已妥善安置在迭流山庄。”
贺晨点了点头:“辛苦良哥了!大弯山的百姓对于安排进去的百姓可有不满?”
“当然有,只是百姓总归都是良善之人,设身处地,换作自己处于背井离乡的境地,多有接触下来,慢慢也就释然了许多。”
“米粮之事终归是个症结,我们大弯山的百姓都有存余,而撤进大弯山的百姓,有不少人家粮食不多。”
钟良没有往下说,贺晨虽说对此事早有预料,但现在听到钟良说及此事,心头不免忧愁,因为不得不面对这个痼疾。
“再缓几日看,多留意此事,若有人家确实断粮,我们还是得考虑接济。”
钟良点了点头,稍显欣慰说:“还好,都是本实的百姓,除了帮着种大弯山的田地而外,撤进大弯山的百姓们自已搭建窝棚或是住房,到密林边缘地带找些可吃之物,都很是勤快。”
听了钟良所说,贺晨倒是松快了几分。
“良哥,百姓当中,仗势压人,为非作歹,祸害妇人之事,多不多?”
“在所难免,并且关于男女之事,也并非只是男人一面的事。”
贺晨稍作思索,便也明白了钟良所说的内里之意,摇头叹息之余,贺晨只能是嘱咐钟良:“良哥,虽说有些事我们也不便过于干涉,但这个方面还是要严加防备,如今这么多的人挤在一起,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心思,又面对着动荡不安,难以估计的将来,万不可让一颗老鼠屎搅坏了一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