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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倒卖军粮案、七万匹骡马失踪案

按下葫芦起了瓢。

江南公馆君如别院内,黄权对着整张东亚地图写写画画。

不管黄权个人权对于关宁前线的兵士哗变闹饷一事怎么看,甚至黄权哪怕承认确实对于边军军士们的遭遇感到同情,可此事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也必须给其他文武百官和各地驻军将领们一个说法。

带头闹事的,做为统治阶层代表,黄权不可能歪了屁股。

闹饷,这给其他九边边军营房起了一个很坏的示范。

这钱不管从哪里出,也必须要多少出一部分。

闹饷,并不是简单的闹饷。

会有人借着此事,来裹挟朝廷,进而逼迫黄权让步。

可黄权反而并不太担心此事。

危机,往往都是转机。

巡抚登莱、天津总兵官文龙,应该已经收到了黄权发给他的手谕。

这些年文龙一直在极力收拢辽东百姓,顺便也在拉拢投降青狗的曾经汉人官军。

他手底下水陆两军大约有实数三万多人,及一万多的泡菜国仆从军。

他们,就是黄权解决关宁前线闹饷一事的底气。

此事,不仅仅只是黄权在重视依靠登莱、天津巡抚。

也有人,这么些年来同样重视。

他们一直把文龙这支盘踞渤海的队伍,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暗箭,来自背后的最伤人。

刑部大牢。

一个头发胡须皆白的老者,正穿着囚服,却舒服的喝着酒吃着小菜。

“酒未温,寡淡无味。”

一个面白无须的人,穿着考究的坐在老者对面。

可他对桌上的酒菜,明显有些看不上眼。

“没有冰糖与姜丝,没有炭火与老友,只有来自江南的黄酒。你这刑部左侍郎回了自家狱中,倒也潇洒自在。”

面白无须之人看着眼前老者,语气平缓,既像嘲讽又像安慰。

“公公可是在怜悯下官?哈哈哈……无妨,无妨。”

“此处臭虫鼠蚁,在下俱都相识,何谓没有故交老友?”

“感念公公身份尊崇,还能亲自慰问下官,在下也是感激不尽。此等酒菜,已是人间美味。”

老者嘴里并不停歇,一边吃着喝着,一边也是和对面之人聊着。

恍惚间,此处仿佛成了流觞曲水文人邂逅的春郊秋游之地。

“你应该感谢皇上当年虽然恢复了亲军卫,却永久撤了诏狱,否则今天你我应该换一个地方饮酒。”

“拶指、夹棍、剥皮、抽舌、断脊、堕指、刺心、穿琵琶骨等一十八种刑罚,想必侍郎大人应该有所耳闻。”

老者似乎已经吃饱,抬起手左右略微抹了一把自己胡须唇角。

抬起头,一脸和煦。

囚衣老者对面的面白无须之人,来自马公公的手下。

“你我不过皆是棋子,这棋局如何,你又可曾知晓全部?”

“自古阉党奸祟,遗臭万年。公公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否?哈哈哈哈……”

老者笑的前仰后合,面色红润。

一双本应该有些混浊的双眼,此刻却精光暴闪。

“如若今儿个不是咱家来,侍郎大人早已被人灭口,还谈什么遗臭万年?”

对于囚衣老者的嘲讽,面白无须之人并不往心里去。

阉党无法掌控春秋笔墨,是忠是奸,全部都是朝中大臣们说了算。

口舌之争,即使赢了也无趣的很。

囚衣老者被对面之人一句话,硬生生的将自己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老夫堂堂一朝刑部侍郎,今虽身陷囹圄,一众宵小又岂敢害我!”

显然,对于来人说的话,他并不相信。可也在心里有了忐忑和怀疑。

“尔等阉贼,莫要信口雌黄!”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这顿酒菜,可是眼前的马公公手下,刚刚亲自送来的。

未吃之前,礼貌有加。吃饱喝足以后,翻脸不认人。

文人风骨何在?

“啪啪!”

轻微的巴掌声,从囚衣老者对面响起。

很快,牢笼之外,一个穿着狱卒号衣已经昏迷的人,被公公手下像拖死狗一般拖了进来。

狱卒身上,全是血污。

“想必侍郎大人应该还对此人眼熟吧?原本今天,就是他来送大人上路的。”

囚衣老者不屑的瞟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狱卒。

“不过一撮而小吏罢了,公公屈打成招,屎盆子扣过来,老夫接着就是了。何必劳民破财,伤及无辜?”

囚衣老者眼睛里暗淡下来的光,和他说的满不在乎话,似乎并不匹配。

“侍郎大人当真不见棺材不落泪……也罢,就让你安心也好。”

又是一阵拍巴掌的声音响起。

囚衣老者疑惑的看向牢笼之外,忽然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又极速缩小。

“首辅大人府上的小公子伴读书童,侍郎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如果咱家没记错,此书童当年还是侍郎大人的面首相公……”

“果真生的俊俏,心思也玲珑剔透无比,让同有断袖之癖的首辅大人家小公子流连忘返呐。”

“呵呵,怎么,侍郎大人,是不是还是不死心?”

刚进来的人,冲着公公和囚衣老者一一抱拳。

来人面上英气中透着一丝丝的妩媚,是男人可也兰花指上吊着一块彩色丝巾。

行完礼后,娇柔的用丝巾捂住了他自己的口鼻。

此乃刑部大牢,有些异味实属正常。

厌恶的挥挥手,让兔儿爷下去。

面白无须之人,看着眼前依然瞪着一双眼看着离去背影出神的囚衣老者,不耐烦的咳嗽了两声。

“咳咳!”

“侍郎大人现在以为,咱家可还在胡说八道?”

囚衣老者原本挺立坐着的身子微微佝偻起来,垂下头,眼睛里似乎有了异样的神采。

“内阁四老中。你,众所周知,刑部左侍郎,乃是次辅苏木和苏阁老的人。”

“首辅于象山于大人府上的豢养的小小优伶之话,恐不尽祥实,不如……”

囚衣老者忽然抬起头,神秘的一笑。

“公公不必说了,老夫也算勤勉操劳半生,遭此一劫,也属天意。”

“至于公公所说什么内阁首辅于象山、次辅苏木和之事。老夫不知,也不愿让无辜他人牵扯此案当中。”

“老夫办案,不过是偶有差错,乃是因为人老体乏所致。皇上要降罪老夫,老夫不会有丝毫怨言。”

囚衣老者忽然说的有板有眼起来,让坐在他对面的内臣脸色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咱家只在宫中读了两年书,可也明白个是非曲直。怎么侍郎大人,饱读圣贤,着作等身之人,反而不明大义,一定要顽抗到底不成?”

紫禁城、司礼监。

马公公一身蟒服,坐在居中主位之上,左手捂在身前,右手握笔,皱眉写写画画着什么。

一场看似肃穆的朝会,一群掌握人间无数人生死的大臣们,终究还是吵了半天,什么结果也没有拿出来。

马公公看似使出了雷霆风暴手段,却连苍蝇蚊子也没有打下来几只。

反而似乎看起来打草惊蛇,让朝中有心人有了防备。

一场北境倒卖军粮案,高达七万匹边军骡马失踪案,忽然一下就断了线索。

一份来自黄权的密旨,被马公公紧紧的揣在怀中。

此刻的他,越是在纸上写写画画,越是满头大汗。

首辅于象山,是北境总督师袁自如当年金榜题名高中进士时的恩师!也是西北富商巨贾前任的已故内阁首辅张子维的乘龙快婿!

更加让马公公心里发慌的是,根据皇上送来的情报,首辅于象山似乎在和北境大敌伪朝大青,私下里一直都有生意往来!

马公公心里一阵发慌。

这也说的清楚了,为什么北境总督师袁自如一直想杀了巡抚天津、登莱总兵官文龙。

就是为了抢夺利益!

尤其是要向北境输送盐铁火器之物,海路是货物装载最多,也是最隐蔽的!

原本文龙这支奇兵,一直在江南士绅们的手上,江南之人对文龙偶尔听调不听宣的做法,也是厌恶。

所以,于象山很有可能在其中扮演着西北、江南、北境、渤海的中间人角色!

他在试图主导平衡各家利益分配!

马公公接着黄权的密旨,要让一切证据坐实。

可毕竟面对的是几乎整个内阁,黄权又要求马公公务必要小心谨慎。

这中间如何拿捏深入调查多少,都让马公公有些烦躁不安。

刑部左侍郎绝没有胆子,敢一个人修改倒卖军粮案的供词!

更有涉案高达七万匹边军骡马失踪的案子,从已有的所有嫌犯供词中,看出来现在就是在左右攀咬毫无逻辑。

按刑部左侍郎的说法,看起来朝中和边军将领们,各个都有罪,但又全都罪不至死。

这里面不得不让人怀疑,是谁在后面想要颠倒黑白?

马公公终于放下了笔。

黄权重点让他注意四个人的动向。

一是刑部左侍郎,如今已经投入大牢。很难不怀疑他的主官,刑部尚书是否知情。

二是某位内阁四阁老之一。

三是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北境总督师。

四是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巡抚京师。

只有官职没有名字,有些官职的描述还比较隐晦。

有阁臣也有部堂更有手握兵权镇守边疆的重臣。

其下更是涉及六部中的刑部、户部、兵部、工部四部侍郎尚书等主事!

马公公毛笔一挥,将这四人最后的一点官职信息又全都抹去。

此案,可以大办特办,也可以警告敲打。

马公公无权做这个决定。

马公公更是不敢去深入调查!

这两起案件,涉及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让朝中翻天以及让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家族集团等铤而走险。

狱中的刑部左侍郎,只愿意承认自己是老眼昏花,所有证词讼词皆是他未曾核对导致出现了偏差。

“偏差?呵呵!”

马公公无奈叹了一口气,死鸭子嘴硬。

偏差,顶天也就办他一个失职的罪过。

可能吗?

这是偏差一词就能改变持续十数年的军粮倒卖的吗?

马公公可以救此人一次,但是却不能一直保他不死。

根据刑部大牢传回来的消息,即使有亲军卫暗中保护,依然针对这倔强老头的刺杀就不下三回!

有人一定要让他住口!

马公公头上背上手心里全是冷汗。

如今这京师中,唯一敢查这两起滔天大案的人,有且只有一个人。

那人无论资历还是身份,都无出其右。

皇上已经怀疑起了整个京师内阁,甚至就差指名道姓的指出那几个人。

根据马公公对黄权的了解,动用了京师五军营,就说明黄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这个答案,需要马公公去挑明。

同时,马公公也不敢去揣测,是不是黄权也将他列入怀疑者的名单当中……

马公公不敢怠慢。

他今天说什么也要出宫!

刚在小太监们的服侍下,收拾好自己的行装。

马公公又停了下来。

他,不能出宫。

这文武百官和内阁,绝不会束手待毙!

京师和宫中,必定早已布满来自各方的眼线!

他马公公,做为当今天子身边最当红的内宫宠臣,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代表的是黄权的意思。

马公公一时之间,只能在司礼监来回焦虑徘徊。

一个地位较低的太监,忽然从门房处远远的弯着腰,小步快跑的来到了马公公跟前。

俯下身子,轻声禀告。

马公公听会汇报,脸色一时之间惨白一片!

刑部尚书……

竟然不明不白的死了?

刑部左侍郎还在大牢之中,并没有松口,这刑部尚书为什么会死?!

马公公顿感手脚冰凉!

马公公无力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很快,又是一份加了文渊阁红印来自内阁的票拟呈送到马公公跟前。

好快的速度!

公文之中,清楚明白的写明,刑部尚书乃是因为刑部大牢之中有大批犯人越狱,急火攻心导致出现身体不适,于向内阁请罪途中,病逝!

是因为畏罪自杀?

还是有人在杀人灭口?

堂堂一朝刑部尚书,竟然也可以被人轻易牺牲?

这内阁票拟是要给黄权过目批红后,司礼监才能用印的。

到底是谁急着盖棺定论?

一场北疆军粮倒卖案、七万匹边军骡马失踪案,难不成要一个只负责司法勘验审理定责的刑部尚书来顶罪?

司礼监又来一太监,悄悄凑在马公公跟前禀报。

前兵部尚书因北境倒卖军粮案、骡马失踪案有不可推卸的失察责任。

于家中自缢身亡。

马公公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表。

无论是北境倒卖军粮案还是七万匹边军骡马失踪案,首当其冲的,事后肯定跑不了他!

这两桩案子,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就一直存在的沉疴旧疾。

一旦黄权下令追究,谁也别想跑。

可这前兵部尚书死的不是时候。

现任六部部堂之一的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于象山,共同上书,请求皇上允许他们因年老多病能够回归乡梓……

马公公彻底慌了神!

之前黄权交代过,如京城百官中有人想要致仕,直接同意!

可如今想要退休回家的人,乃是内阁首辅和兵部尚书!

黄权不在,谁敢同意?谁有资格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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