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辽东大捷。
在南直隶,金银流通再遭封禁,火耗之税陡增三至四成,犹如重锤击水,波澜四起。
朱由校手执袁世振的奏章,目光如炬,审视着跪地的臣子:“袁卿,此言可曾深思熟虑?”
“陛下明鉴,臣心之所系,皆为大明江山。”
袁世振脊背挺立,目光坚定,“自隆庆开海禁,白银如潮涌入,江南、两广、福建等地,银贱物贵,百姓深受其苦。陛下铸币,意在稳物价,安民心。”
“然,南方白银如山,仅以微末火耗兑换,恐岁月难平。朝廷财政窘迫,唯有重耗以解困局。”
“卿此举,岂不顾念黎民死活?”
朱由校怒拍龙案,奏章震颤,“三成火耗,百姓血汗尽化泡影,岂非逼民为乱?”
言罢,他指向衣襟龙纹,厉声道,“帝龙之尊,岂可率兽食人,沦为世人笑柄!”
袁世振面不改色,引经据典,续道:“臣非为陛下添恶名,实为苍生谋福祉。卖炭翁之苦,陛下应知,黔首小民,生计维艰,一年辛劳,不过数十两纹银,此等重耗,实难承受。”
“然,富商巨贾,以金银为便,防伪便携,乐于接受。加耗之举,于彼而言,反为善政。”
朱由校闻言,沉吟片刻,似有所悟。
他以往推行的小额兑银,忽觉此中另有乾坤,或可成为生财之道。
“卿欲如何施行?”
他目光转向袁世振,询问计策。
“臣拟先定南直隶金银禁期,后按月分配银币数量,逐步冻结金银流通。”
袁世振胸有成竹,“届时,银币铜钱并行,商贾大户为保交易顺畅,必争先兑换,火耗之增,水到渠成。”
“但此举易生民怨,卿有何良策防身?”朱由校眉头紧锁,担忧民变。
“臣请锦衣卫镇守南京,南京宝源局增铸铜钱,以一两银兑千文铜钱之策,惠及小民。”
袁世振细述安排,“铜铅铸造,利润丰厚,朝廷可借此充盈国库。”
朱由校闻言,心中惊疑交加,对袁世振的算计既感钦佩又存疑虑。
这场货币改革,究竟是福是祸,尚待时间验证。
一两银子若不计工本,岂能铸就万枚铜钱之巨?
历史上,天启年间,铸钱之业何以反致亏损,实乃一谜。
“若计入人工与物料之费呢?”
“大抵有六分盈余,除去匠人薪俸与炭火之资,尚有所余。”
袁世振于御前,屈指细算,对帝释疑。
“若非铸币之利诱人至此,昔世宗时代,何至于以极刑难遏私铸之风?”
“既如此,便依卿所奏。”
朱由校闻此高额利润,旋即龙心大悦,御笔一挥,玉玺轻落袁世振奏章之上。
“卿再拟一策,详陈人选,共襄此盛举。”
递还奏章之余,朱由校又言:“且记,铜钱之质,关乎国本,万不可使劣币横行,良币蒙尘。”
“臣遵旨。”
袁世振神色凝重,应声而答,旋即请命:“臣拟请内阁、都察院、六科、锦衣卫、东厂诸衙门共赴南直隶,专司监督,以防贪腐之弊。”
此举妙在人多势众,派系纷繁,利益瓜分之下,自难徇私。
犹如众目睽睽之下,贪念无所遁形,反成相互牵制之势。
“卿言之有理,先行退下,人选之事,朕自思量。”
朱由校颔首应允。
“臣叩谢陛下天恩。”
袁世振面露轻松之色,躬身谢恩。
正待草拟诏书之际,忽闻殿外捷报如雷:“辽东大捷!熊廷弼力挫建奴,斩首八千余级!”
“哦?”
朱由校与袁世振皆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笑,殿内外尽皆欢腾。
辽东捷报震天响,斩敌八千士气昂。
朱由校心潮澎湃,静待茶凉方获详。
驿卒验身、印信核查,繁琐却为皇恩畅。非似戏文畅通无阻,实乃严谨保国疆。
“奉集堡捷,斩首两千六百,俘七百众,老奴长孙杜度亦殒命疆场。”
“散羊峪再捷,斩敌六千,俘虏倍之,两白旗仅余黄台极遁逃。”
“马根单堡对峙间,亦斩浒,抚顺已复,国威大振。”
“妙哉!妙哉!”
朱由校览毕捷报,喜不自胜,堂上轻旋,尽显龙颜大悦。
九边精锐,川军雄师,汇聚辽东,岂容建奴嚣张?
万历朝臣吝军饷,急战失利萨尔浒;辽沈换帅轻敌败,广宁又陷间谍谋。
朝野纷争,辽东战事频受阻。
然至崇祯末年,松锦会战,大明几撼螨清,其势犹存,彰显帝国底蕴深厚,容错力之强,亦成其衰之因。
今朕鼎力支持,熊廷弼不负众望,大破建奴,实乃天佑大明。
“速将捷报传兵部,议功行赏,以彰英烈。”
“遵旨!”小太监应声疾行。
袁世振见状,趁机颂扬:“陛下圣明,熊经略威震四方。”
“贺陛下!”
“此皆神祖遗泽,非朕之功。”
朱由校谦逊而答。
袁世振复言:“陛下明察秋毫,力排众议保熊廷弼,方有今日之胜。若非陛下,熊公或已蒙冤去职,胜局难料。”
“卿言极是。”朱由校笑容更甚,对老臣之谄媚,亦感愉悦。
然片刻欢愉后,朱由校忽敛笑容,沉吟道:“至于封赏之事……”
朱由校言罢,即刻铺纸疾书,计算起大明对建奴的赏格制度。
大明律例严明,赏罚有据。
努尔哈赤之首,值万金并都指挥使之位;八大贝勒头颅,各值两千银两,并晋指挥使衔。
叛将李永芳、佟养性等,若能献俘努尔哈赤,则赦其死罪。
至于努尔哈赤亲族及军中要员,斩之皆有大赏,并世袭官职。
至于建奴士卒,一人头五十银,亦是不菲。
朱由校笔下生风,计算毕,不禁咂舌。此战赏赐,恐需五十万两白银打底,加之参战将士,无论功过,皆需论赏,七八十万两白银方能勉强支撑。
“袁爱卿,速回南直隶筹措银两,刻不容缓。”
朱由校面露难色,对袁世振吩咐道。
“臣遵旨。”
袁世振心中暗惊,袖中手指亦微颤,躬身应命。
待袁世振离去,朱由校凝视战报,眉头紧锁。
国库空虚,仅剩四百七十余万两,犹如家道中落,难以为继。
战果未现,银两何从?
京城之中,捷报虽传,民心未动。
建奴之患,已非民心所惧,萨尔浒之败,未伤国本,反不及嘉靖时倭寇之患。
夜幕低垂,左都御史府内,张问达借酒消愁,言辞激烈。
“陛下兴师动众,若熊廷弼不胜,当以死谢罪!”
张问达酒酣耳热,直言不讳。
“总宪息怒,熊廷弼实有才能。”
旁人劝阻,提及熊廷弼力挽狂澜之功。
张问达不以为然,怒斥道:“此乃金钱堆砌之功,非熊廷弼一人之力。千万白银之下,何人不可守辽东?”
言毕,满座附和。
忽有一中年儒士发问:“总宪欲取而代之,意在何人?”
张问达闻言,酒意顿醒,正色道:“朝中奸佞横行,吾欲借平辽之功,清君侧,正朝纲。”
中年儒士摇头苦笑:“熊廷弼得神宗遗命,独揽辽东大权,非易撼动。圣上偏信,更添难度。”
张问达叹道:“若能让邪党失利,亦是一功。”
中年儒士黄尊素捻须沉吟:“此事不难,但需智取,不可力敌。”
言罢,众人计议纷纷,夜色中,一场权谋较量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