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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贩卖人?

\宣谕?\

朱由校耳畔响起这陌生词汇,眸中闪烁着好奇之光,转向周应秋探寻其意。

\且听我细细道来,此乃大明祖制之精髓,内阁月月需向陛下请旨,而后遍传乡野,宣示圣意。\

周应秋见皇帝有此一问,连忙详尽阐释。

《宣谕》,乃大明沟通上下之桥梁,除却农闲之正月与腊月,每月朔日,内阁必呈请圣谕一道。

顺天府尹亲率宛平、大兴二县父母官,自会极门恭迎圣谕,引领耆老穿越金水桥,直至奉天殿前,面圣而宣,仪式庄重。

圣谕言辞,随皇权更迭而变换,却皆是大白话中见真章,通俗易懂,深入人心。

历朝先皇,如朱元璋之开创、朱棣之雄武、朱高炽之仁厚、朱瞻基之文治,皆曾亲力亲为。

然至某朝天子初登大宝,此制竟遭废止,缘由无他,三杨辅政,以正统年幼为由,一语定乾坤,制度遂成过往云烟。

及正统长成,此制亦未能复辟。

直至正德皇帝朱厚照,这位虎豹般不羁的天子,闲暇之余偏爱游历民间,偶得此制于历史尘埃之中,遂重拾旧章,复行于世。

后嘉靖帝自湖广被迎入京,顺势而为,更将此制稳固传承。

他非但未止步于旧制,更添妙笔予以革新。

内阁颁谕之后,顺天府一官,手捧圣旨,如履薄冰,引领群僚,行至承天门桥畔,召集宛平、大兴两县之德高望重之士绅,当面晓谕,以显皇恩浩荡。

此番变革,将昔日耆老之众,易为士绅之流,实乃皇权深植乡野之策略重现江湖。

以万历十九年之春为例,皇恩如春雨般细腻入微,自二月始,至腊月终,月月有谕,字字珠玑,劝勉农耕,戒之怠惰。

其言辞或温婉如“春和土润,宜勤农事”,或激昂如“田禾盛茂,勿负韶华”,皆旨在激励百姓勤勉耕耘,珍惜时光。

此等谕旨,言简意赅,深入人心,实乃通俗文学之典范。

然而,自嘉靖末年以降,京畿之地,人心不古,富贵之下,忠诚渐稀。

部分士绅,位高权重,影响深远,竟对朝廷之谕置若罔闻,反遣市井之徒代行其责,名曰“倒包”,致使朝廷威信于民间一落千丈。

“此事,内阁未曾向朕禀报?”

朱由校抚颔沉思,目光转向刘时敏,满是疑惑。

“禀皇爷,每月廿九,内阁必有奏章呈至司礼监,皇爷常令文书房依神庙皇帝旧例批红,未曾细问。”

刘时敏恭敬回禀。

“哦?经卿一提,朕方忆起。”

朱由校闻言,恍然大悟,似是想起了那尘封的奏章。

他忆起了否?

实则,他脑海中唯有迷雾一团!刘时敏之意,内阁未欺幼主,正操持此事,圣旨已至。

“如此。”

朱由校轻挥袖,指尖轻点孙如游,悠悠吩咐:“往后宣旨,免了士绅繁文缛节,改由乡官承旨,再传至里正,如何?”

“臣遵圣命。”

孙如游淡然一揖,心中波澜不惊,此乃增他官之责,非己之累,反为乡绅解缚矣。

话题一转,朱由校引二人漫步田埂,谈及朝考风波:“闻此次选拔,有人心怀不满,嫌官职卑微,不屑一顾?”

“陛下明鉴。”

周应秋急应,“皆是些纸上谈兵、不谙世事的腐儒,臣已整肃文风,严加告诫。”

朱由校颔首,忽而转向孙如游,笑语中带着锋芒:“孙尚书学富五车,可否赐教,‘蝗’字如何书写?”

孙如游张口欲言,却一时语塞,朱由校含笑接道:“莫非是虫旁添皇,寓意若朝中有蠹,则化为噬民之蝗?”

他轻摇羽扇,目光远眺耕作之景,感慨万千:“朕登基以来,冯三元、顾造之流勾结贼寇,危及辽东;又有贪墨横行,国库空虚,朕心甚忧。”

言及官考,他神色凝重:“此番选拔,吏部需严把质量关,对违法乱纪者严惩不贷,勿让‘蝗’类侵蚀民脂民膏。”

“陛下圣明,吏部定不负所托,清正廉明,绝不容蝗。”周应秋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奈应承。

“好,尔等退下,务必勤勉为国。”

朱由校挥手作别,留下徐婉儿一人,若有所思,立于君侧。

\哎呀!\

在她恍神之际,朱由校难耐心中情愫,轻揽爱妻细腰入怀。

夕阳西下,一行人风风火火穿梭于田畴间,一番肆意后,终踏上归途。

家有娇娥,岂能留宿荒野?

皇宫、西苑、南海子,处处皆是家的温馨港湾。

归途车内,朱由校怀抱娇小佳人,悠然品味徐婉儿递上的林檎甘美,此情此景,实乃人间奢华典范,不禁暗叹:“浮生若梦,醉卧繁华。”

“行程几何?”

他轻抚怀中小人儿,探身窗外,温声询问。

“禀公子,已入朝阳门内。”

外间缇骑闻声速报,声音清脆。

“寻一雅肆,饱餐之后再言归。”

朱由校笑语间,放怀中小人,从容吩咐。

“遵旨!”

沈炼闻言,拱手领命,即刻寻觅食肆。

沈炼所择,非京城名楼燕兴,仅路边一客栈,却也熙熙攘攘,商旅云集。

一行人入内,小太监急赴后厨,监视民间厨艺,确保餐食安全。

徐婉儿先行步入雅室,而朱由校则倚栏倾听,大堂内人声鼎沸,尽是关于皇朝新币的议论。

京城之内,风起云涌,皆因皇帝货币新政,意在重掌铸币大权。

百姓虽不明其中玄机,却知新币精巧,便于日用。

商贾们则敏锐嗅到商机,争相搜集民间散银,熔铸金花,以图厚利。

然皇帝防范未然,尤记嘉靖铜钱之乱,特令锦衣卫严加监视,不惜以雷霆手段震慑,斩伯爵三人以儆效尤。

是以,权贵虽心有不甘,亦不敢太过造次。

而百姓有君为盾,亦非愚昧,拒绝劣币,唯良币可易银。

一时间,京城银价飙升,市面银贵钱贱,风气为之一变。

朱由校闻听新政民间反响,哭笑不得。世事如棋,一着不慎,满盘皆变。

他心中明了,民间兑换之火耗远超己定之率,然此等细枝末节,暂可搁置。

大明当前,劣币横行,新币虽出,犹如杯水车薪,难以缓解存银之困。

“须得加大铸造,方为正道。”

朱由校拍栏定策,决心为宝泉局再添重任。

同时,务必严加监管铜钱铸造的宝源局,银币之巨,实乃小民难以承受之重。

正当帝王沉思之际,一阵突兀的喧嚣打破了宁静,仿佛是命运巧妙的安排。

“诸位好心人,吾女入宫,老朽进京寻亲,却遭盘缠耗尽,乞求一口饭食。”

“咦?”

朱由校惊愕之余,只见一对衣衫褴褛的父子蓦然出现在店门,宛如戏剧中的巧遇。

这难道就是微服私访中不可或缺的“奇遇”桥段?

父子俩,一老一幼,老者满脸风霜,皱纹深刻,孩童虽小,亦显黝黑之色。

他们手持残枝为杖,步入店内,引得众人侧目。

“老丈,缘何至此?”

店小二见状,连忙上前询问。

老者哀叹连连,道出原委:“村中突现赵大善人,言及宫中选秀,吾女因貌美被选。奈何家母病重,老朽只得进京寻女,冀望得些银两救命。”

“宫中近日并无选秀之事?”

朱由校闻言,眉头紧锁,转向刘时敏求证。

“绝无此事。”

刘时敏摇头如拨浪鼓,解释道:“自陛下登基,已驳回选秀之议,宫中人员皆自神庙拣选而来。”

“将此二人带来,朕欲亲询。”

朱由校心中疑虑重重,下令召见。

刘时敏遵旨,命小太监引领父子入内。雅间之内,老者所述令朱由校困惑不已。

“入宫还需习琴棋书画,甚至裹足?”他难以置信地询问。

刘时敏连忙澄清:“宫中宫女需劳作,裹足何以侍奉贵人?”

“此中必有蹊跷,莫非有人假借圣名,掠取民间女子?”

朱由校怒不可遏,掷下令牌于沈炼,命其彻查。

沈炼领命而去,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徐婉儿语出惊人:“恐是瘦马之祸。”

“何谓瘦马?”

朱由校与众臣皆惊,目光齐聚于皇后身上。

徐婉儿从容解释:“民间有人牙子,以选秀之名,搜罗佳丽,实则送入豪门富户为奴,或入烟花之地,培养成‘瘦马’,以供贩卖。裹足以防逃逸,实乃恶行。”

此言一出,朱由校怒火中烧:“贩卖人口,竟还敢借朕之名?!”

………

帝驾春郊,偶遇寻女老者,疾返宫中。史册轻描,此行波澜暗藏。

闻有宵小假借圣名,掠女子以图利,朱由校怒发冲冠,几欲严惩不贷,心念此等鼠辈,竟敢玷污龙威。

然,细询老者原委,怒火渐熄,转而沉思。

“鬻儿卖女”,四字如血,映照封建时代辛酸。

老者,顺天府宛平一介布衣,家道中落,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家财散尽,终至骨肉分离。

此乃命运多舛,麻绳偏挑细处断,苦命人更遭厄运磨。

朱由校心生怜悯,命锦衣卫寻沈炼,为这父子俩谋生计,以全人性之温。

“皇爷,膳已备。”

太监轻声禀报,却难掩帝心不宁。朱由校摆手拒食,直言回宫,一行人匆匆离去,留下满街惊愕目光。

店肆之内,掌柜与小二面面相觑,皇威赫赫,惊为天人。

“速速封闭那屋,供奉皇恩之物!”

掌柜急令,意欲借此东风,扬名立万。

西苑之内,朱由校翻阅大明律,字字句句,关乎民生疾苦。

“诱良为奴,杖百徒三;累犯者,游街示众,发配边疆。”

律法森严,却也透露出对被拐者境遇的考量与宽容。

此刻,朱由校抚须沉思,心中已暗自筹谋,誓要严惩人贩。

大明王朝对于贩卖人口之恶行,施以双重判别。

其一,贩奴为工,虽沦为奴仆,尚存生机,故其罚略轻,犹存一线希望。

至于那更为残忍者,蓄意致残孩童,迫其上街乞讨,此非贩卖人口可比,乃名之曰“采生折割”,其罪之重,足以令人闻之色变,必遭凌迟极刑。

朱由校轻敲桌案,眉宇间透露深思,探寻那鬻儿卖女现象背后的根源。

显而易见,百姓贫瘠如洗,而权贵却富此乃症结

“需根除者,乃贫困之根,而非贫困所迫之无辜百姓。”

他心中暗诵后世智慧,决心已定。

夜幕低垂,顺天府城,千户沈炼府邸灯火通明。他邀集锦衣卫百户共商大事,然而,身为东道主的沈炼,却与友人陆文昭在书房内品茗论道。

“陛下所托何事,竟劳你兴师动众?”

陆文昭盘膝而坐,手捻花生米,目光询问沈炼。

沈炼轻抿一口茶,缓缓道来:“皇爷踏青归途,偶遇一老汉,忍痛卖女于人牙子,只为进京寻觅被谣传入宫的女儿求赏。然今年宫中并无选秀之举,皇爷疑有人假借选秀之名,四处搜罗民间佳丽。”

“哦?瘦马之事又起波澜?”

陆文昭闻言,咀嚼动作戛然而止,神色凝重。

“正是。皇后知晓此中猫腻,已向皇爷禀报。我等奉命彻查,务必揭露真相。”

沈炼目光如炬,语气坚定。

“瘦马背后,往往有势力支撑,你行事需万分谨慎。”陆文昭提醒道。

沈炼点头应允,心中早已明了。

养瘦马者,非等闲之辈,此乃一条庞大产业链,将大明底层之俊男美女,悉数网罗,精心培育,琴棋书画,乃至媚术淫技,无所不授。

而后,依资质分等,下者沦入风尘,上者则声名远播,成为权贵们竞相追逐的玩物。

及至崇祯年间,此风更盛,连天子亦未能免俗,田贵妃、陈圆圆等扬州瘦马,皆是其例证。

更不必提秦淮八艳,皆是扬州瘦马之佼佼者,虽名动天下,却大多难逃凄凉晚景,终归于烟花之地,病榻之上,草草收场。

在培育之路上,为防止少女逃逸,竟诞生出一种今人难解的“畸形美学”——缠足。

而乡间农妇,作为田畴的半边天,自是不受此风所染,缠足于她们而言,无异于自废武功。

缠足之陋习,初时仅在上层社会悄然蔓延,犹如一朵畸形的花朵,在上流社会的温室中绽放。

这些被精心雕琢的“瘦马”,犹如被时代扭曲的艺术品,随后,这股风气如野火燎原,自上而下,迅速扩散。

世人皆慕荣华,既不能在外界张扬,便转而于家中效仿。

如此,裹小脚之习,竟莫名其妙地蔚然成风,即便螨清官府以极刑相阻,亦难遏其势。

“瘦马之秘,暗流涌动,不妨从细微处着手。”

陆文昭轻抚下巴,对沈炼言道。

“先寻那胆大包天,假皇命以敛女子之徒。”

沈炼目光如炬,决然应道。

“得悉真相,即呈圣裁,看陛下如何定夺。”

“受教了。”

沈炼拱手致谢,深知此事水深火热,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于是,二人一唱一和,陆文昭吩咐道:“你且慢饮,我将此事安排妥当。”

言罢,挥手示意沈炼行事。

次日,西苑之内,朱由校召集群臣共议国是。

户部侍郎袁世振、宝泉局主事赵晗等人齐聚一堂,面对银荒困境,皆面露难色。

“银两,虽有所增,却仍显匮乏。”

毕自严直言不讳,对皇帝坦言困境。

“初时量少,尚可理解,而今日铸日增,何以仍有哄抢之状?”

朱由校惑然问道。

众臣目光齐聚赵晗,赵晗苦笑回应:“陛下,非独京城,北直隶乃至河南、山西、山东之商贾,皆蜂拥而至,欲换银币。更兼南直隶银币虽多,火耗之重,令人望而却步。”

“铸币之速,难及需求之广。”

毕自严补充道,“大明自洪武至今,货币之制几经变迁,白银终成主流。今陛下欲推银币,再行禁金银,实乃挑战重重。”

言毕,毕自严偷觑帝色,继续阐述历史脉络,试图为当前困境寻得一丝慰藉。

\亟需补铸历朝所遗银币之阙,以续先帝未竟之业。\

\微臣深研古籍,知前宋年间,铸币量浩荡,自百万至三百万贯不等,乃至神宗元丰盛世,更达五百万贯之巨,然钱荒之困犹存。\

毕自严显然胸有成竹,即以确凿数据面陈圣上,言辞间尽显严谨。

\民间藏银之风盛行,欲使银币流通无阻,遍及闾阎,臣斗胆估算,需投放银币万万之数,方保其畅行;而欲绝纯银交易,则需五万万枚之巨,以平旧债之累。\

言下之意,大明积欠民间之银,已非一朝一夕所能偿清,唯有先补前债,方能推行新币。

\五万万枚?岂非五亿之巨?\

闻毕自严之言,群臣无不愕然,纷纷心算其数。

宝泉局为增产量,绞尽脑汁,四班轮转,流水线作业,日铸量或逾十五万,高时可至二十万,月计五百万枚,年则六千万枚。

然以此速度,铸毕五亿银币,需时不啻十年之久。

朱由校对毕自严之估量心存疑虑,暗思后世记载,明朝民间藏银或逾八亿,更有李自成进京,掠银七千万两之说,若此数不虚,京城银藏已逾亿两,新币之推,无异于背负两百年之债。

\陛下,此仅新铸之数。\

毕自严见众臣面露难色,复又言道,\若无新币,民间钱荒更甚。\

\我大明疆域广袤,较前宋更添辽东、燕云,加之北疆蒙古互市,马银交易亦非小数。\

毕自严略作沉吟,续道:\若以前宋年铸三百万贯为鉴,我大明欲解钱荒,年铸银币至少需增五百万枚。

以月铸之速,一载之中,需有一月专铸新币,余下十一月方可用于偿还旧债,如此则需宝泉局倾力铸造,历时十五载。\

言毕,堂内一片沉寂。

皇帝已阐明货币之要义,新币之策实为朝廷之利剑,欲以之驾驭天下。

然铸剑之路,何其漫长。新策虽善,观京城商贾争兑银币之景便知,然其背后所负之重债,令人咋舌。

\五亿枚,五亿枚。\

朱由校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显然被这庞大的数字所困扰。

他乃未来来客,除却毕自严所述,西方列强亦在其记忆一隅。

彼时,西班牙犹盛,岁岁向大明输送白银巨量,致南域物价飙升,银价反跌入低谷。

试想十年之后,西班牙战火燃遍全球,德川幕府自闭国门,外界白银涓涓细流几近枯竭。

大明,今时工业之冠,非后世石油电能驱动之钢铁洪流,乃万千小作坊编织之伪工业网。

一旦订单断绝,这些小舟将逐一倾覆,实乃动摇国本之大患。

大明之货币政策与海关条例,无异于在巨人血脉上刻下伤痕,触目惊心。

“赵晗卿。”

朱由校眼神中闪烁着期待之光,望向宝泉局主事赵晗。

“臣在。”

赵晗见皇帝如此神情,心中忐忑,声音微颤。

他原欲以月产五百万之佳绩,向龙颜诉苦求歇,未料毕自严却掷下重锤——十五年,需铸五万万银币,方得货币新政稳固如山。

月产五百万,已令宝泉局上下如陀螺般旋转不休,而今此任,无异于泰山压顶。

“此事,朕全权托付于你。”

朱由校言罢,目光中满含激励。

“陛下!”

赵涵闻言,面如土色,惶恐之情溢于言表,“臣,臣实难从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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