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偏爱
关皓醒了。
睁眼,眼睛却根本无法聚焦,画面几乎是一边转一边塞进脑子里。
闭上眼睛,那股晕眩感也持续了数分钟才消退,恶心的他一坐起来就踉跄着身子冲到洗手间干呕。
什么都没吐出来,倒是恶心的眼泪汪汪,腿也软的打颤。
没什么形象的跪在地上,关皓才有心情打量四周。大概猜到是出来了,还找到了宾馆、招待所之类的地方休息。
在地上趴着跪了好一会儿,关皓终于站了起来。
下一秒,感觉到鼻子一热,他抬手一摸一手的血,刚出洗手间的脚又退回去。
十几分钟之后关皓才又出来。
流鼻血脸都洗了,干脆就脱了衣服把澡也洗了。
他虽然还有点发懵,但也整理清楚怎么回事了:
——那千年女鬼当的上千年两个字,那一声耳边听到的钟响和当初拿到五帝钱时候听到的声音一样,想必是师傅给的五帝钱又救了自己一命,
顺带还救了吴峫。
关皓坐在床边,心累的直叹气,现在他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关皓摸了摸腕上的五帝钱,非常想跟黑瞎子分享一下心得体会,找到手机又犹豫了。
关皓想,就简单报个平安吧,别的就不说了。
......
打开手机,关皓一愣,一个未接电话,两条短信,来自同一个人。
【醒来回电话。】
【少爷。——】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接就看懂了那条直线的意思。
发第一条的时候心情不好,所以忘记署名,发第二条的时候想起来要留个暗号,但是没心情玩闹,所以只叫他“少爷”证明身份。
“......”关皓抿了抿唇,心跳的厉害,有种说不清楚的心虚和紧张,脑子还不怎么在线,理不清楚让人胸闷气短的情绪,只下意识遵从心意,按了通话键。
几乎是下一秒就接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听筒里只有很浅的呼吸声。
他知道这是谁。
关皓舔了下唇,轻声说:“...师傅。”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刚才那阵干呕,他现在说话嗓音像是感冒了一样。
黑瞎子低低“嗯”了一声。
对面很安静,所以几秒后打火机开盖声就意外的清脆。
金属防风打火机,他送的。
“...”关皓轻叹了口气,他这没本事再瞒了。
师傅只有心情巨差才会不想说话,不想说话就会抽烟。
于是关皓老老实实解释,声音还是哑哑的:“...我们撞上了一个千年女鬼,本来是要出尸洞的,但那个女鬼应该是想找我上身,又不敢靠近五帝钱,就找上了我旁边儿的吴峫。”
“他也是衰...低头看水里和那鬼不知道怎么就对上眼儿了,犯了船工说的“别看水里”的忌讳。那鬼在后面狂叫,我和吴峫下意识都回头了,队里有个放血就能让鬼下跪的大佬说不能回头来着...”
关皓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那女鬼高兴死了,直接朝着我就来了,撞得我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生平头一回体验了一下什么叫魂魄不稳...”
黑瞎子左手夹着烟,垂眸静静听着,指尖猩红明明灭灭都要烧上手指了,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又或者不怎么在意。
听筒离耳朵很近,那边人说完见他仍然是不说话,无奈的轻声笑笑,气声好像吹到耳边。
黑瞎子不自觉的动了一下手把手机拉远,又靠回来。
关皓下意识的哄人,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像是在哄院儿里那几只自来熟的野猫:“师傅,黑爷,别生气啦,好不好?”
黑瞎子夹着烟的手一抖,烟灰落到手上,他偏头看去,提前掐灭了烟。
电话那头的人性子热烈,声线却一向偏冷,他声音略有些沙哑,语气就显得很温柔:
“师傅,你送给我的五帝钱一直在保护我。”
“那个女鬼冲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没觉得害怕。她在我眼前消失的时候,我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万一五帝钱要是也和符箓一样烧没了,我该怎么和你交代。”
黑瞎子有点烦躁的骂了句:“关皓,你他妈是不是脑子也烧没了?”
关皓就笑,被骂了也不恼,说话时候声音也带着笑意,嗓音却是低低的,努力哄人:“我知道错了,师傅,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我就是不想没了你给我的东西,他对我好重要啊。”
“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要还有东西在后面鬼吼鬼叫,我绝对不搭理他,我发誓。”
黑瞎子的手握紧又松开,半晌,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说不上的怪,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少爷一向是会哄人的。”
关皓心莫名跳空一拍,他舔了下唇,手指无意识的互相摩挲,眼神很静,眼底却带着点儿没来由的野劲儿,他慢慢说道:“...师傅,少爷可不是谁都哄。”
电话那边的人,呼吸声停的很突兀,几秒后嘟声才响起,关皓放下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应该没有生气了吧...?
关皓心想。
他说的可都是实话啊,他真的不是谁都哄。
……
黑瞎子握着手机,在车里静静的又坐了一会儿,熄火下了车。
随意翻了翻吴三醒刚才发的一堆暴躁短信,黑瞎子无所谓的嗤笑一声。
他没疯,他很清醒。
血仇难报,执念害人,他身在其中,不得不沾血染恨,但关皓从不是天平两端的砝码。
他黑瞎子就是个活得久的俗人,偏爱起谁来,当然也不讲道理。
漫不经心的再次挂起了笑,他又走回房间,语气轻佻。
“抱歉抱歉,老板,您刚才说要谈什么生意?找一个...一个玉佩是吧?”
“双鹤飞翔佩?当然行,瞎子自然是找得到的,只不过成色如何,得看老板怎么出价了,便宜没好货嘛。”
“老板大气,瞎子当然尽力,绝对给您找个顶漂亮的玉。”
......
等关皓慢悠悠的下了楼,吴峫惊喜的朝他招了招手,又重新帮他点了两个菜。
“关绍,你脸色好难看啊,还不舒服吗?”吴峫眼神关切的给他递来筷子,关皓摆摆手说:“你也看到了吧?就是那玩意儿给我撞的,你醒来没觉得像是让头牛给撞了个半死吗?”
两人对视一眼,吴峫苦笑:“哈哈,咱俩真是难兄难弟,我就欠,我非低头看了眼水面儿,但后背上趴着那玩意儿,谁不得吓个半死啊?”
关皓眼神沧桑,抬手拍了拍吴峫的肩膀,举起茶杯和吴峫的杯子碰了碰:“甭说了,都在‘酒’里。”
吴三醒在一旁默默夹了几筷子菜,暗骂了句脏话:他奶奶的,光顾着猛发短信,连口热乎饭都没赶上趟!
......
吴三醒一心二用,和招待所的女服务员还是套出来点儿情报的:
一是此处山体塌方曾经塌出过一个战国时的鼎,这代表目前为止他们方向正确,战国墓应就在此处,但似乎也有其他同行在觊觎;
二是他们果然是让那放牛老头和船工骗了,村里人从不走水路;
三是这个村子里有传说一个更厉害的“神仙墓”,但凶险程度也加剧,山体坍塌出现过一百多个人头。
吴三醒猜测,那人头极有可能是从大墓里的陪葬坑里掉出来的,并且根据手里的帛书地图分析出了墓穴真正的位置,说罢他安排大家迅速休息,隔天轻装上阵,势必要有所收获。
然后他悄悄留下关皓,耳语道:“...你联系黑爷了吧?”
关皓:...懂了,你打的小报告。
......
隔天,几个人背着装备就一头扎进山上,顺着山体坍塌的痕迹寻找,中途还冷不丁遇到了那个黑心眼的放牛老头。
潘子掏枪连骂带吓,逼问出了真相:原来那狭窄的河道洞顶有很多窟窿,这老头熟悉地形,站起来钻进去,又让驴蛋蛋拉个木盆给他接了出去,所以一行人都没听到跳水的声音。
虽然这老头坏,但好在是有点用,还抖出了原先盗墓贼的事儿:
这地方先前真的有装备精良出手阔绰的盗墓团伙来过,就是这老头当的向导,但他说,那个团队的人恐怕是都被“树妖”杀死了,他亲眼见到一棵树上吊满了死人,如果不是他从小吃死人肉长大,可能也会被树妖杀死。
即便那老头不情不愿,但在潘子猎枪的威胁下只好在前面带路。
......
“那...那是什么?”老头惊恐的指向草丛,声音颤抖。
吴峫从里面捡起一只沾着血水的手机,打开一看,他说:“这手机里都是外国号码,别的什么信息都没有。”
吴三醒眼睛微眯,那老头知道是手机也不慌了,说两个星期前确实有一拨人也进去了,只不过到现在都没出来。
众人继续前进,从清晨走到下午四点,强度像是参加了一个野外拉练,直到在目的地看到了十几个军用帐篷。
吴峫他们进去翻翻找找,关皓偏头对吴三醒说:“外国号码,军用帐篷,我看你不是很惊讶啊?”
吴三醒假装没听见,面不改色的使唤大奎生火。
关皓抱臂冷笑一声,实在是懒得和他计较。
这山里的牛鬼蛇神,真是够多的。
休整结束,张小哥从地图上分析出了该“下铲”的位置,这一铲子下去,却带出一捧泥里带血的土。吴峫和吴三醒面容凝重,似乎是同时想到了什么,关皓倒是没见过这种情况,上去捻了一下那红土,居然是真的血!一激灵虽然还没哔,但是这情况不哔也能预想到,凡有怪异必有大凶。
打盗洞进墓,那小哥又秀了一手,两根手指直接从墙里拔出一块儿砖来,破了防盗的强酸机关,顺利的进了墓穴。
长明灯、四足方鼎、石棺。
吴三醒和张小哥研究着地上的字,关皓拧着眉盯着石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这石棺和五年前荒山上的3米棺有种如出一辙的诡异,正仔细打量着棺材,就听见潘子欢呼了一声:“三爷,这里有宝贝!”
关皓一抬头,潘子居然爬到了那座鼎上。听到他说的“有宝贝”,大家都开始往上爬,毕竟当盗墓贼,哪个不是为了财?
关皓耸肩,也跟着一起爬,干一行爱一行吧。
上去以后,看到鼎里有一具无头干尸,衣服已经烂光了,身上倒是有玉制的首饰,潘子直接就摘下来带上手了,关皓张张嘴,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吴三醒说:“这个应该就是献祭死掉的战俘,奴隶手上不可能有首饰。之前村里提的那个一百颗人头,想必就是祭天导致的。”
吴三醒话音刚落,潘子就一下跳进鼎里,想看看鼎里还有没有东西摸,吴峫注意到关绍和小哥同时回头看向了石棺,吴三醒大骂:“你小子,这鼎是放祭品用的,你小子想做祭品啊?”
潘子这个莽夫,呵呵一笑:“三爷,我又不是大奎,您别吓唬我,”说完从底下又摸出一个大玉瓶来,招呼道:“你瞧,好东西还真不少,我们把鼎反过来看看还有啥吧?”
吴峫小声叫了句“三叔!”,吴三醒视线滑过来,张小哥面色惨白,关皓没好在哪去,两个人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具石棺材,吴三醒暗道不好,绝对要出事儿,扬声呵斥:“潘子,给老子出来!”
关皓牙咬得死紧,要是这棺材里的真和荒山上那个玩意儿一个德行,不知道吴三醒手里的子弹够不够用,他是不会戴着五帝钱一巴掌拍上去的。
这个时候,耳边听到了“咯咯”的声音,关皓错愕转头,这声音竟然是张小哥发出来的!
在场众人都屏息盯着他,他不停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嘴却完全没动,竟然用的是腹语。
吴峫却动了动嘴,无声的蹦出几个字:“无间道粽子?”,关皓看到,一激灵还在哔都不合时宜的乐了一下,心道:“你他丫的也是个人才啊!”
吴三醒瞧见张小哥表情这么恐怖,他当然知道张小哥的身份。于是一把给潘子拉出来,突然,小哥就不再出声了。
墓室里静的可怕,关皓瞬间下意识防备性的后退一步,引得吴峫侧目看了一眼,吴峫刚想问怎么回事,棺材板猛的向上翻了一下,翻的那一下,就像背带裤马里奥顶了一下格子,紧接着,整个石棺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你听过青蛙叫声吗?
——咕呱咕呱。
若是寻常时候听到也就罢了,可在如此阴沉冰冷的墓穴中,从一具存放了数千年的棺材里听到这种不寒而栗的动静,大奎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潘子面色铁青,吴峫腿软脚软,就连吴三醒都有些发抖!
关皓活这么大,连真的鬼都脸贴脸过,这会儿稳稳地站在原地,刚想悄声和张小哥谈一下“团队合作”,就见对方干脆利落的跪在地上,朝棺材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关皓:...?哥们儿,磕头要是有用,我还能被逼上茅山?
这边关皓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地上的小哥,他本来还以为这货是个实打实的真大佬,合着也是软脚虾?
却见那边吴三醒吴峫等人齐刷刷的跟着跪,关皓脏话在嘴边,深觉全队都是坑货!
此刻全场就剩关皓一个人站着,只见下一秒,跪着的小哥抬眼向他看来,眼神冰冷、眸子漆黑,什么都没说,但是那一眼仿佛贯穿了他的人生,一种被凝视到了灵魂的冰冷感促使他直挺挺的跟着跪下,僵硬的朝着石棺磕了一个头。
关皓伏在地上,冷汗直冒,不是因为那个石棺,是因为旁边发出连续怪声的男人。
那一刻,那一眼,那一身同样的气场,他终于确定,这个人必定是“北哑”。
“南瞎北哑”。
他就是那个和师傅一个等级的人。
关皓心道,不怪他后知后觉,这二人,风格极其迥异。
“南瞎”笑傲风月,气势张扬,一身黑,藏不住骨子里的锋芒,颇有“桃花寻剑客,不语笑春风”的从容潇洒;
“北哑”则藏锋敛锷,不露辞色,心若止水,神闲气定,当的一句“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这二人,一南一北,一身剑意!
……
不管关皓心里是怎样的弹幕狂飞,现实里他们仍然像一堆邪教徒朝着棺材跪的踏实。
吴三醒冒着冷汗,轻声说:“他该不是在和它说话吧?”
关皓心道:...我师傅视黑暗如白昼,他北哑会一门小语种也不是不可能。
石棺终于稳定下来不动了,一激灵静默,小哥又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说:“我们天亮前必须离开这里。”
吴三醒擦了擦冷汗,问道:“小哥,敢情您刚才是和那个粽子爷爷讨价还价呢?”
小哥做了个不要问的手势,继续警告道:“不要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这棺材里的主极其厉害,要是把这个放出来,大罗神仙也出不去。”
潘子不知天高地厚,笑着问:“我说这位小哥,你刚才说的哪门子外语呢?”其实别说潘子,关皓和吴峫也是好奇的,只不过他们两个在比较微妙的地方上都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直觉。所以都没主动去问。
果然小哥没有理会潘子,指了指棺材后面的通道:“轻轻过去,千万别碰到那棺材!”
吴三醒打头,关皓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哥走在最后,若这棺材里的东西真蹦出来,他是逃跑最艰难的那个。
......
在棺材后的地道中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矿灯的穿透力太弱,前后都是黑漆漆的,直到地道开始向上,这代表着可能已经走完半程了,本应该松了一口气,最前面的吴三醒却看到了一个新挖的盗洞。
吴峫说:“会不会是那放牛老头说的,两个星期前进来的那帮人挖的?”
吴三醒皱着眉摸了摸盗洞边缘:“不好说,这洞挖的很匆忙,不像是为了进来,倒像是为了出去打的!恐怕我们真的被人抢了先了。”
关皓耸肩:“要是顺利的话原路返回不就行了?这么着急跑路,说不定那队出什么变故了。”
关皓说的有理,这前面既然有人开过路了,吴三醒索性带队加快速度,穿过了一处加粗回廊,直接到了主墓区。
这回廊底部是一扇巨大的玉门,玉质极其通透,但玉门大开,门两边各有一座饿面鬼雕像,一个手里拿着一只鬼爪,一个手里举着一只印玺,浑身漆黑。吴三醒检查玉门,机关已被破坏,一行人直接进门,那门内就是主墓室,满地的石棺材,按照北斗七星排列,关皓一愣,这不就是师傅讲过的七星疑棺吗?
粗暴来讲,一个真的,其他六个都是机关。
吴峫的注意力被第一具棺材上的铭文吸引,连猜带蒙的解读了一段“鲁殇王鬼玺借阴兵,原地坐化回地府还人情债”的离谱传说,听得关皓一愣一愣的,潘子也说:“亏得这鲁殇王死得早,要不然统一六国的就是鲁国了。”吴峫就笑,和潘子在一旁掉书袋,关皓对只听说过没见过实物的七星疑棺更好奇一点儿,索性走开独自观察。
“喂,你们过来看看,这棺材被开了。”关皓抱臂站在棺材一旁,这棺材上都是新鲜的撬杆痕迹。大奎鬼吼鬼叫的冲过来极怕被人捷足先登,吴三醒从包里拿出撬杆,把这棺材板撬开,
矿灯一照——
“...这怎么是个老外?”潘子鼻子眼睛皱在一起,一副纳了闷儿的样子,随即他想伸手进去掏东西,关皓登时伸手钳住潘子的胳膊,没成想小哥也同步抓住了潘子的肩膀,两个人直接给潘子掐出一句“嗷!”
关皓微妙的觉得尴尬,不动声色地放了手,小哥看了他一眼,对潘子说道:“别动,他底下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