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可能的事
吴峫没有放弃,他去找阿宁要多余的装备,说要加入去塔木陀的队伍。
阿宁回想了吴峫在云顶天宫的过人的机智和反应力,再加上后者多次对她施以的援手,最终点头同意了。
十二点,上车的时候,阿宁有意无意的把关皓和吴峫塞到了一辆车上,并以“顾问当然要坐一起”为由,把南瞎北哑扒拉到自己坐的那辆车。
黑瞎子看了眼车外朝他拍了拍左手腕GpS手表的关皓,比了个“oK”,看着关皓和吴峫上了后车就收回了视线。
黑瞎子偏头看了一眼神情平淡,似是毫不在意的哑巴张,颇感有趣的哼笑了一声。
他不再去看哑巴张,反而低头拨弄了几下手表,戳了戳上面的定位小红点。
等待的时间里,他分了下神。
阿宁是个聪明的女人,看出他和关皓是一对儿很正常,看不出来才是脑子太瓜。
但把吴峫和哑巴张分开,不知道是阿宁无心,还是哑巴张的不同寻常,旁的人都看了出来?
——手表轻震两下,小红点转绿了。
海底墓之后,手表的功能更新了双向定位,秦岭之后,又更新了一次。
戳一戳小红点就会让对方的手表震动,红点会变绿或者变橙,显示定位的同时会持续五分钟显示双方的心率,以此来确认健康状态。
变绿就是10秒内对方也戳了戳回应,变橙就是10秒内对方无响应,代表对方遇到了没时间戳一戳的情况,或者失去了意识。
——黑瞎子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
时间对他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所以他也很少去探究今年是几几年,今天是几月几号。
但是当他的过去和关皓的过去纠缠在了一起,喉咙里经年不减的血气褪去,尖牙利齿不再是做武器,而是用来啃咬在青涩的爱人身上、表达某种赤裸的欲望时——
他发现原来时间的变化是很明显的,时间如此切实清晰的被触摸到了。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抽象的凝结成了一体,又具象化到了一个简短的名字、一个人的身上。
以至于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看这个人的每一眼,都像是第一次看他、第无数次看他、最后一次看他。
——黑瞎子清楚的记住了过去、现在、未来的每一秒钟。
海底墓里关皓没有浮上来的每一分钟;
秦岭手机里只听得到风声的每一秒钟;
如果真的没浮上来,如果接通了、如果没接通、如果根本就没有打来。
——黑瞎子仍然是一个不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他也讨厌假设。
他喜欢直接掠夺式的亲吻,然后戳一戳看看能把心率亲到100好几。
当然,现如今,他也对小红点在第三秒就变绿,和对方实时60的心率感到满意。
——黑瞎子熄了手表的电子屏,给自己在车里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闭上了眼睛。
......
吉普车队飞驰在一望无际的苍茫戈壁上,车子和车子离得很远,这样才能躲避上一辆车扬起的漫天沙尘。
关皓放下手腕,熄了手表的光,折腾一晚上还挨咬,就着窗外黄沙满天开始发困,他索性闭上眼睛休息了。
吴峫却是心思混乱,看着窗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莽撞,而且经过他和阿宁的互相试探,他知道了现在他们行进的路线完全和陈文锦她们一模一样。
明明是写在陈文锦笔记里的路线,笔记本也在他包里装着,他不知道阿宁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车队一路疾驰,在敦煌之前,虽然戈壁荒凉的让人觉得像是已经被天地抛弃,但路边还是能看到有生存痕迹的居民点。
直到离开敦煌彻底驶入戈壁滩之中,连续十几个小时,车窗外几乎都是复制粘贴的荒凉景色,看得人心里发空。
好在阿宁的队伍庞大,时不时扎营休息,吵吵嚷嚷一会儿还能缓解一些心理压力。
在车上,吴峫各种套话同车的阿宁手下,关皓不知道看出来什么,给他打配合问出了阿宁知道路线图的原因。
其实很简单,就是收了录像带查了一下快递公司,又带着快递信息找到了定主卓玛,信息都是定主卓玛给的。
虽然很简单,但好在是问明白了,还知道了阿宁他们的目的是找到传说中的西王母国。
吴峫释然不少,给关皓扔了个感激的眼神,然后看到对方还是老样子,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意思是都是哥们,不用谢。
吴峫一看就笑了,但看到朋友还是这么活泼,气质还是该死的清奇,选择撅了噘嘴两手比了个爱心回去。
然后关皓突然后撤,胡乱挥手打了打空气。
“嗯?”吴峫茫然。
之后的两天,车队向戈壁深处不断靠近,如果没有遇到复杂地形,几乎一整队的路虎都是照着油门踩烂的架势猛开,也因为此,两天就杀进了柴达木腹地。
吴峫发现阿宁的手下不怎么见外,几次扎营,他上次在云顶天宫混熟的人仍然还“熟”着,不像张启灵,说翻脸就翻脸,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吴峫还发现,关绍和黑眼镜关系真的很好啊,除了他已经习以为常的,关绍会定制沙漠服给黑眼镜之外,居然还戴同款手表和戒指项链之类的。
现在的小孩儿真是黏人啊。
吴峫慈祥微笑的看了看小他三岁的关绍,但是小孩儿不会撒手没,黑眼镜这个家长做的应该很放心。
他是这样想的,也就在扎营时候,胡乱聊天的时候顺嘴和黑眼镜提了一下,但没想到黑眼镜愣了一下,笑到呛了口水。
吴峫心想你笑毛线,就见黑眼镜咳嗽的动静把一旁差点睡着的关绍咳醒了,关绍看样子也在想黑眼镜笑毛线,就问他,刚才你俩在说什么笑成这样?
吴峫深感黑眼镜有病,就又对关绍重复了一遍“你这么黏人,应该不会撒手没,你的家长黑眼镜应该挺放心”的观点。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对,没人比他更知道有个糟心的撒手没是多痛苦的事情。
但他不理解黑眼镜为什么笑的更大声,关绍还用一种“老子对你很无语”的表情看自己。
“...我说的不对?”
吴峫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笑到失声的黑眼镜和脸色诡异的关绍,关绍表情更莫测了,搓了搓脸没说话,黑眼镜倒是不住地点头,连连比大拇指给他:“小三爷,人才。”
吴峫觉得黑眼镜在阴阳怪气,有点来火,抬手指关绍,眼带质问的问道:“你说!我说的不对吗?你是不是很黏人,你是不是不会撒手没?!”
吴峫看到关绍哽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说得对。”
黑眼镜不知道为什么又笑的呛了口水。
......
车子离开公路之后,定主卓玛所在的车变成车头开始带路,道路立刻就开始难走起来,碎石滩、河川峡谷、沙堆,颠的众人屁股都要碎了。
定主卓玛说要找到一个村子,才能找到当年的山口。
因为陈文锦他们当年是在村子里买的马匹和骆驼,现在那个村子大概率已经荒废了,但是遗址应该是还在的,只有找到这个村子才能走下一步。
没想到定主卓玛记忆力惊人,过了这么多年,傍晚的时候还是顺利找到了村子。
这个村子叫做“兰错”,竟然没有废弃,时至今日还有人居住,有三十几号人仍然在这里生活着,但进村的时候,有一辆车翻进了风蚀沟里,好在人没事,只不过车子因此报废了。
这个时候天色也晚了,大家屁股和精神状态都堪忧,就直接在兰错扎了营。
阿宁统计完物资和黑瞎子几人说了车子的问题,她觉得这里地形实在是太恶劣了,如果不能在短期找到山口,再顶级的越野车也会一辆一辆的报废。
而这里再小的问题,车子瘫痪了就是瘫痪了,他们越深入,被遗弃的车子和随车的人都会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援而陷入危险。
阿宁的担心不无道理,定主卓玛的孙子扎西甚至说:“你们既然要进入柴达木,人头肯定就要别在裤腰带上,自古以来这里就是这样的。”
不过扎西本来就对阿宁等人让他的祖母带路有怨言,他认为阿宁等人用金钱说服祖母带路,这会给祖母带来业障,虽然定主卓玛本人同意了。
扎西的话虽然也不用太当真,但到底是有点影响心情,所以一时间众人也都沉默的坐在篝火旁边,陆陆续续的进睡袋休息。
守夜的活都是阿宁队伍里的当地人来做,关皓就拉着黑瞎子钻进睡袋休息了。
这里的天空离地面近得多,群星璀璨,躺着和天空对视,会觉得自己随手就能拨弄星星,银河像是绸缎一样从手心流过。
关皓对着夜空抓了两把,把手缩回睡袋里,轻声说:“日喀则的星星和这里的星星,我觉得都挺好看的。”
黑瞎子睁开眼,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夜空,就偏过头看向了关皓的侧脸。
关皓感受到注视,也微微动了动脑袋看了过来。
黑瞎子摘了墨镜,瞳色浅,夜色里比常人要亮一些,他发现关皓仔细看了自己几眼,耳朵就有点红。
他心情愉悦的勾起唇角,而关皓好像知道他想笑什么,眼里闪过一点笑意,动了动唇,没出声,做了几个口型。
黑瞎子下意识去读,然后啧了一声,选择闭眼睡觉。
关皓低低笑了几声。
他说:“但你的眼睛最漂亮。”
......
中途黑瞎子醒了两次,一次因为张启灵溜走的动静,另一次是因为听到扎西叫醒了吴峫,要带他去见定主卓玛。
关皓也醒了,张启灵的动静他没听到,其他声音他还是能接收到的。
有点腰酸背痛的蠕动出来,关皓滚到黑瞎子旁边咬耳朵问:“咱要不要去凑热闹?”
黑瞎子挑了挑眉,笑的很微妙,也是耳语说:“哑巴可能也在,这不太好吧?”
关皓看了看黑瞎子笑的那个狐狸一样的弧度,心里想笑的厉害,好不容易憋住,给他甩了一个大义凛然的眼神,严肃道:
“是我非要去看,你是被我胁迫的!小哥要是拔刀,我断后。”
黑瞎子立刻戴了墨镜爬起来,对着还在地上躺着的关皓严肃说道:“成交。”
......
吴峫有点失控的按住又要走的张启灵,轻喊了一声:“你不准走!”
哇哦!
关皓和黑瞎子猫在地垄后面偷看,只见张启灵还真没有走,坐下来问吴峫:“你有什么事情?”
吴峫一看就火大的厉害,深深吸了几口气,强作平静道:“我有事情要问你,你不能再逃避,你一定要告诉我。”
张启灵把脸转到一旁的篝火堆,似乎是不愿意面对吴峫,淡淡说道:“我不会回答的。”
这给关皓气的在后面呲牙,吴峫也是怒了,嗓门都高了点叫道:
“他娘的!为什么!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耍的我们团团转,连个理由都不给,你当我们是什么?”
加油吴峫!
哥们支持你!
关皓隔空给吴峫挥拳头,黑瞎子忙乱的给他按下去,鬼知道哑巴张那个感知会不会察觉到空气拳啊!
张启灵脸色一下就冷了,声音也极冷,问吴峫:“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自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一下吴峫愣了,支吾一下沉默了,关皓也愣了一下,在土堆遮挡后面抱臂沉默了。
黑瞎子瞄了几眼突然当了桩子,表情眼神也淡了的关皓,戳了戳他,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关皓一时没说话,反倒是张启灵忽然又出声了,他劝吴峫不要再卷进来了,而吴峫告诉他,自己只是想知道真相。
张启灵说:“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接受的。”
吴峫说:“能不能承受应该由他自己来判断,也许他只想死个痛快,你了解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痛苦么?”
张启灵当然了解,吴峫也暗恼自己失语,而张启灵说:“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我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关皓突然动了,拉着黑瞎子就走了,他不打算再听下去。
别人的心伤他没兴趣,不是被选择的听众,那么不知道、不去听,算是他对两位朋友的礼貌了。
并且,张启灵反问吴峫的问题,问住了还不自知的吴峫,但让他明白了一点别的。
吴峫虽然好奇心强,但很识趣也很知礼,他对张启灵这样强烈的求知欲...
走远了几步,黑瞎子站在原地不动了,戳了戳关皓的腰,他有点不高兴的问:“你不高兴,为什么?哑巴张说吴峫你不高兴?”
关皓叹了口气,拉着黑瞎子的手心捏了捏,黑瞎子听到他低声说:“我倒是希望吴峫真的不高兴,就不去管张启灵的事了,但他看起来好像要把南墙撞破。”
“我不高兴的是,我觉得他们好像可能,又好像不可能。吴峫很好,我和张启灵不算熟,但他是你的朋友,所以他也应是很好的人。”
关皓抓着黑瞎子的手抬起来亲了亲,像是寻求某种慰藉,念头纷乱,他最后也只是轻声说:“师傅,有可能的事最伤人了,希望吴峫和张启灵,都能好好的吧。”
黑瞎子想说些什么,却见关皓长出一口气,对他笑了笑,凑过来亲了两口他的侧脸。
关皓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眼神也是平和的,黑瞎子的身影清晰的映在里面,他轻声说:
“我们会一直很好的。”
于是黑瞎子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