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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领队文锦,格盘小关

陈文锦让张启灵把这条通道的两端用碎石头堆了起来,又把外衣粘上泥,撕碎了塞进了石头缝隙里。

她说这样蛇就会被蒙蔽感知,以为这一处的通道是封闭的。

说完真假吴三醒的事情,井道里短暂的陷入安静,直到吴峫问出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所以,是它绑架了你们?”吴峫拧着眉,不解的问道:“‘它’到底是什么?”

陈文锦轻轻叹了口气,“我无法形容——”

她缓缓说道:“这是我们在研究整件事情的时候发现的,我只能说,‘它’——像是一种力量。”

吴峫追问道:“力量?”

“对。”陈文锦解释道:“我们生还之后,对于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很多遍。

但是其中很多的环节都无法连接起来,总是缺少了很关键的部分,总是少了一个‘人’。”

“明明少了一个人就无法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她道:“这个隐形的人在填补那些必不可少的环节,让这件事情一定要发生。”

吴峫表情越发凝重,而陈文锦道:

“我们越研究就越肯定,这个人一定存在。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一点马脚也没有露出来...

它简直像是没有形状的、只存在于逻辑之上的什么东西。”

数十年间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让吴峫第一时间想要去反驳。

但他动了动唇,看到陈文锦的表情是那么平静,他又下意识地住了嘴,脑子竟有些空白,俨然不知道从何问起。

而陈文锦却似乎是知道他的惶然,一连举出了诸多事例佐证“它”的存在。

战国帛书的解码当真是裘德考解开的吗?

裘德考从哪里知道海底古墓的存在?

裘德考到底在执着什么样的目标...

最后,陈文锦苦笑着拢起了自己的头发,让吴峫看清她现如今的面容。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吴峫极其熟悉的味道也在狭窄的井道里飘了起来。

“我们所有人——”陈文锦轻声道:“所有人,都没有老。我们被它做了手脚,先是霍玲产生了异变...她从塔木陀回来就变成了妖怪。”

“保持青春的效果是有副作用的...

到了一定的时候,我们就会开始变化,这种香味就是先兆。”

陈文锦道:“我们都会变成禁婆。”

吴峫不理解,活人怎么能变成禁婆?

他愣愣地看着陈文锦,陈文锦便也由他发懵。

半晌,她像是想要安抚吴峫,便扯出一抹笑来。

虽然她笑得有些苦涩。

...

陈文锦来到塔木陀,是因为战国帛书里,汪藏海最后一站便是这里。

而她相信考古队众人的尸化和汪藏海的研究脱不了干系。

(考古队在海底墓被击晕,醒来之后就在格尔木疗养院,之后发现身体出现了异状。)

陈文锦希望能在塔木陀找到真正的答案,但她发现“它”同样渗透进了塔木陀。

考古队已经死得只剩下她了(张启灵情况特殊),若是她也身亡,那就无人能给考古队一个答案了。

吴峫大概理清了整体事情的脉络,虽然他还是不愿相信早在二十年前三叔就被解连环杀死,是解连环假扮了他的三叔这么多年...

“那文锦...姨...”吴峫问道:“你到尸变还有多少时间?我们还来得及吗?”

陈文锦握着吴峫的手宽慰道:“你别担心我,我已经来到这里,不管是好是坏,我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

“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也是启灵的终点..更是解连环的终点。”她道:“你要考虑的是你自己啊,小峫。”

吴峫看着陈文锦,还有她身旁一直未发一言的张启灵。

——他们都不出去了,这怎么可以?

吴峫反握住陈文锦的手,竭力想要说些挽留他们的话,嗓子眼里却像是哽着塔克拉玛干里的砂砾。

明明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不争气的变成支支吾吾的气音...

但陈文锦怎么会不知道吴峫的好意呢?

她心里又酸又涩,最终也只能抓紧吴峫的手,忍下那些复杂的、不堪与小辈言说的狼狈与不甘。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谁的执念逼她到此,逼她终结。

就像她的容颜未改,心却已老去;

就像她曾立誓要查明考古队遭遇不测的真相,人们的生命却逐渐腐烂,甚至丧失以人类身份接受死亡的资格...

我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

陈文锦平静的注视着吴峫,缓慢地,扯起了一个温柔美丽的笑脸。

...

【我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因为我知我已老去,我已逐渐走向万般不愿的腐烂。

但我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我从未放下肩扛的责任。

我是考古队的一名领队,也是九门里有名有姓的一辈。

我是陈文锦。

万劫不复,也愿挣扎到底,也愿反抗到底!

只可惜,它是什么,我恐怕已经没有时间去搞清楚。

但我想,总会有人搞清楚,总会有人直面它、战胜它、消灭它。

即便那是在我们这一代人无法抵达的,遥远的未来。

——陈文锦

书于塔木陀的泥地,笔迹被暴雨冲刷,消失不见。】

...

井道里再次安静下来。

听陈文锦说完二十年前的事儿,吴峫短暂的丧失了语言能力,就盯着张启灵点起的小篝火堆发愣。

没几秒钟,就在石头堆做的屏障外,有人问道:“里面是不是有人?”

吴峫吓了一跳,赶忙提醒陈文锦和张启灵,“可能是蛇!这里的蛇会说人话!”

外面的那声音却流畅地接上对话问道:“是不是大天真?”

吴峫脑袋一歪,下意识问道:“胖子?”

“真是天真!”隔着石块,胖子的声音有些失真。

吴峫本还有些犹豫,但蛇总不会给人起外号的吧?

张启灵手快,已经开始撤屏障,还说“放心,蛇不会和你对话。”

吴峫心道那是你见过的蛇修为不到家,槽还没吐出去,胖子涂满淤泥的脸已经霸占了视线。

再一看,胖子身后还有好几个眼熟的三叔的伙计,黑眼镜也在。

胖子一探头看到了陈文锦就是两连问。

“咦?小哥你也在?”

“嚯!逮住了?”

吴峫看了眼他们这浩浩荡荡的大军,先把他们让了进来。

一进来胖子就急吼吼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吴峫长长地叹了口气,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反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汇合的,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三叔呢?”

胖子“哎”了一声,解释道:

“我是随便找了个近的井道口钻进去了,屁股后面追着一坨蛇,我就给自己整了点儿泥巴。

跑了一会儿就没蛇了,我那条井道有好几个分岔,我就一路顺着地势更低的下,然后就碰到少爷他们。

但可能我们人多,还是被那群蛇发现了。

你三叔运气不行,被咬了,但第一时间已经打了血清了,他在我们后面,少爷看着呢。”

“我们是听到有说话声就过来侦查侦查,你们那石头缝隙里不是有衣服么,又听到你的声儿...”

胖子看吴峫状态怪怪的,“天真,你丫没事儿吧?”

吴峫回头看了一眼胖子,没什么心情问他“天真”这外号是怎么回事。

虽说陈文锦说他的三叔是解连环假扮的,但孰是孰非,也不能用真假来算。

被野鸡脖子咬了是如何危险,他一路见得够多了。

心情实在复杂,吴峫只好对胖子摇了摇头。

他转头找陈文锦,想看看她怎么办。

陈文锦倒是平静,拍拍手站起来就要往吴三醒、此刻或许该叫解连环的方向去。

黑瞎子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陈文锦,当然也注意到了她格外年轻的面容。

但黑瞎子什么都没问,冲他俩点了点头就自顾自的在前领路,俨然一副三爷的寡言小弟见“大姐头”的姿态。

吴峫本是不确定黑眼镜会不会闻出禁婆那股独特的味道的,但这一下照面——

黑眼镜肯定是知道了。

脑子里纷纷乱乱翻腾的念头,最终都在看到“三叔”青着脸躺在地上时变得安静下来。

吴峫一时站在原地,没靠近也没说话。

他还需要十几秒时间做心理建设。

——做三叔是三叔,三叔又不是三叔的心理建设。

...

关皓一抬头就看见黑瞎子带着一对脸生的男女直挺挺地过来了,不由出声问道:“师傅,他们是谁?”

黑瞎子挑了挑眉,还真不知道当着拖把这些人的面儿怎么解释“陈文锦”是谁。

但随即,黑瞎子心里起了一种淡淡的违和感。

“小关?”黑瞎子低头看向半蹲在地上的关皓,关皓应了一声,眼里是很单纯的疑惑,“怎么了?”

黑瞎子简单摆了摆手,以为是自己刚才听错了。

吴峫倒是被这问题拉回神志,叹了口气,他也在怎么解释“陈文锦”这个身份上犯了难,只好说:“这是三爷的相好。”

关皓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多问什么,见他们冲着地上的这人来的,就道:“毒蛇是咬死了三个人才咬的他,但毒性还是烈。”

陈文锦淡淡的扫了一眼解连环,没先管这人。

她先是仔细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指导拖把的小弟把这里蛇能进出的口子堵住了。

他们此时正在先前通道不远处的一个蓄水池里,这个蓄水池更大,并且没有什么岔口,同样长满了树根一样的菌丝。

从大小看,这里很可能已经是蓄水系统的终点了。

只不过这一次,人手起码少了一半,除了还有余力的关皓、黑瞎子、胖子,其他人都面如土色。

吴峫见真正的“当事人”,男朋友被替换的“受害人”都镇定从容,不由得也平静了下来。

这么一小会儿,解连环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陈文锦,又看到了眼神难掩复杂的吴峫,吴峫注意到他无法克制的颤抖了一下,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吴峫眼眶一下子就开始发酸了。

世间事,孰是孰非,孰真孰假,他说不清楚。

在他的记忆里,“三叔”这个印象,本身就属于眼前的这个人。

陈文锦走了过来,坐到了解连环的身边。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对望着。

他们似乎是希望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走过的风霜雨雪,又或是仅仅只为了看清自己。

看清曾经的领队文锦,曾经的“解连环。”

可他们谁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

没说几句话,解连环就被蛇毒侵袭,昏睡了过去。

陈文锦长长地叹了口气,吴峫发现她像是突然卸下了什么担子,眼神虚虚地朝某一处看去。

吴峫跟着看了一眼,却是光秃秃的一面池壁,什么都没有。

...

吴峫静静地陪着他的三叔坐了一会儿,就有人突然叫道:“这里有道石门!”

所有人都走过去看,原来是吴三醒(即“解连环”,后文不做区分)的几个伙计发现蓄水池的底部有一块石板,上面还有两个铁环。

他们把铁板抬起来就发现下面压着一个洞。

南瞎北哑跳下去简单看了一下,这下面不再是人工开凿的通道,而是一个天然溶洞。

溶洞里面有很多石门,应该是开凿蓄水系统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溶洞,就把它利用了起来。

溶洞里面空气很清新,没有蛇的踪迹,并且能通到其他地方去。

一听到“没有蛇的踪迹”,拖把那帮人就叫嚷着要下去。

吴峫道:“别急,下面情况不明,不要一窝蜂的下去。

我们现在待的地方还是比较安全的,万一下面有机关陷阱不是得不偿失?到时候比蛇咬得还惨。”

但一说“机关陷阱”,叫嚷着要下去的又不肯下了。

最后还是决定黑瞎子关皓一组,张启灵陈文锦一组,吴峫和胖子一组,三拨人一同下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

下面是一个环形的巨大岩洞,关皓跳下来就没站稳,踉跄着用手撑了一把地。

他有些发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表情古怪得厉害。

黑瞎子皱了皱眉,一边问一边抓着关皓的手看了看:“怎么了?累了?”

“呃...”关皓微微挣了挣手,飞快地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啊,黑爷。”

关皓尴尬地笑了两声,借着摆手的姿势把手腕挣了出来,微妙地走远了几步。

“你叫我什么?”黑瞎子愣在原地,“..怎么、”

他看着逐渐走远的关皓,下意识唤道:“...小关?”

因为疯涨的不安和疑惑,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来。

关皓立即应了一声,却停在了一个与他极其疏远的社交距离上。

黑瞎子朝他看去,关皓自己好像也有点愣,四下看了一圈才朝他看过来,问道:“黑爷,刚才是你叫我?”

关皓的表现太怪了,黑瞎子心里发慌,他匆匆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朝关皓扯出一个笑来。

但笑得不比往常漂亮。

“我惹你生气了?”黑瞎子抿起唇角,竭力压下慌乱的心神。

他直直地看着关皓,以至于关皓表现得越茫然,他越害怕。

“小关...”黑瞎子尽可能地让声音平稳下来,他有好多的话想说,最后干干地说道:“你别离我那么远,好不好?”

关皓愣了一下,身体像是自己在动,连着向黑瞎子靠近了几步,却又在看到黑瞎子身后不停从上面下来的陌生人时...停在了原地。

——他停在了一个和黑瞎子有两米左右的距离上。

黑瞎子静静地站在原地,关皓的眼神飞快地从他身后、拖把等人的武器上划过,又停在了他的侧腰。

黑瞎子沉默地注视着关皓的动作,随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腰间。

他轻轻撩开衣角,让关皓看清那把枪。

关皓微不可察地后退了一些,又犹犹豫豫地站定在原地。

他的眼神又茫然了一下,再抬眼的时候,流露出更加青涩的神情来。

“...你,你是黑..黑爷?”关皓语气小心,很不确定。

“你好像叫我...叫我小关?”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试探地问道:“我们关系是不是还行?那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关皓表情有些不安,他尴尬地看着黑瞎子,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眼前人是谁。

——他不是刚刚还在赛车场吗?!

——被绑、绑架了??

黑瞎子良久的沉默着,关皓觉得有些莫名的焦躁,就没话找话一样说道:

“你枪亮晶晶的挺好看的哈..人、人也挺帅!比我帅哈哈...就是这么骚气的枪不是用来撕票的吧...”

关皓吓得一激灵,赶忙收了声。

他自觉失言,而黑瞎子微微动了动身子,他更是惊得猛退了两步,连忙摆了摆手。

“我不问了,你们随意,随意!要钱问我爸要,法网恢恢疏而不、不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也不是!”

黑瞎子轻轻勾起唇角来,关皓看他笑,突然有几分眼熟和亲切。

关皓愣了一下,被绑票到山洞,成了山(顶)洞人的慌张突然淡了好些。

而黑瞎子背着人群抽出了腰间的枪来,向他的方向递了出去。

“给你。”黑瞎子说。

他伸着手,别扭地攥着枪杆。

关皓不肯靠近,他就执拗地伸着手,执拗地...

叫他小关。

“不要怕。”黑瞎子道:“枪给你,你不要怕我。”

“小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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