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用委屈自己
温以诺还不知道,顾然又盯上自己了。
一大清早,醒来复习不到半个小时后,他就开始思考一会儿在护士的盘问下,应该怎么编,没发现腿上崩裂的伤口更合理。
按照一般大众思维,温以诺腿上再次崩裂的伤口,除非刻意忽略,只要是醒着,就不可能发不现。
“我难道得去睡个回笼觉?”他戳着纱布上洇出来的红色喃喃着,“不太行啊……”
晚上该睡觉的时间,温以诺都是睡不到两个小时就会被噩梦惊醒。
更不要说白天了。
让他进入深度睡眠,比要他命还要恐怖。
上午九点半,护士准时敲响了温以诺的病房门。
第一次,连敲三下,没有应答。
护士想着这几天每次给温以诺换药时,都看着他坐在床上,拿着一个小桌子,有时候还戴着耳机听听力,还以为他这次也是,便没放在心上,去把其他病房的病人看了一圈后,才重新回到温以诺病房外面。
这次她也是敲了三下,还是没得到应答。
护士有些不放心起来,加大了敲门的力度:“温以诺,听得见吗?”
“我进来了哦!”
病房内又静默了几秒,传来少年困倦未退的声音:
“嗯?哦……进来吧。”
护士打开门,推着药用推车进来,看见一反常态,明显是才睡醒的温以诺,眼中浮现善意的笑:
“哟,我们小帅哥今天竟然睡懒觉了啊?”
紧张于怎么解释伤口的温以诺瞬间不紧张了,小脸染上绯色,局促又羞窘攥紧了被子。
护士笑着继续逗他:“都说多少次,姐姐不会吃你,怎么脸一下又那么红了?”
“那么容易害羞,以后谈恋爱怎么办……”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完全落下,掀开被子看见连最外层的绷带都被染红的瞬间,护士愕然睁大了眼。
温以诺还在揉疲惫的眼睛:“怎么了?”
护士看着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的少年,眼中情绪很是复杂:
“诺诺,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
温以诺打着呵欠:“嗯……啊?是没睡好。”
“半夜模糊醒来一次后,就一直觉得腿在隐隐作痛。”
护士叹了口气,告知温以诺主治医生后,动作轻柔开始拆纱布:“腿痛了都不仔细看看?”
温以诺无所谓道:“痛的又不明显。”
“而且之前我腿没受伤的时候,晚上也会时不时的疼。”
“都习惯了。”
护士拆纱布的手顿了下,心疼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责备的想法。
她脑海中思绪汹涌翻涌后,眼中多了慈爱:
“那是以前,以后你可不能这样了哦。”
“不过别人再怎么想,身体终归是自己的。”
温以诺垂首,轻轻回答了一个“嗯”。
纱布拆完,差不多占了小腿一半的伤口肉眼可见狰狞了许多。
护士看着,一边和温以诺交谈转移他的注意力,一边对伤口进行消毒。
整个过程下来,温以诺虽然一声痛呼都没有,可脑门冒出的冷汗,明摆着说明伤口消毒时,他并不如看上去那般淡定。
“痛就说出来,不用委屈憋着。”护士无奈道,“你还是个孩子呢。”
温以诺借着书页,掩饰住因为这句话,心中翻涌起来的情绪。
还是个孩子,不用委屈自己……
这样的话上一次听见是在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隔着暴雨的夜晚,溶在一起的天空大海,隔着一层永远无法忽略的死亡。
那是温简还在时候的故事了。
温简总把“哪怕诺诺八十岁了,妈妈还在,你都可以在我面前撒娇哦”这种话挂在嘴边。
意外发生前,温以诺一直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可温简刚走没两天,找上门来的顾家人,看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那么大了还没有一个大人样。
再后来,顾家拿着亲子鉴定证明,以他还是未成年为由,强行把他带回了顾家。
而到了顾家,住了不到两个月,温以诺就发现,自己越是委屈,顾家人就越是厌恶。
温以诺开始隐藏自己的情绪,藏着藏着,他就习惯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了。
完全忘记,曾经的他,是手上割了一条小伤口,都要去找温简委屈哭诉的。
护士还以为少年是在认真复习,笑着没再说话。
心里却很是不平。
温以诺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这要放他们家,哪个不宠着?
偏生摊上的,是对脑子有问题的父母。
想想都火大!
温以诺并不知道护士在给自己抱不平,他等了一分多钟,都没再听见护士说话的声音后,心中有些不安。
该不会是因为他没回答,生气了吧?
带着这种想法,温以诺放下手中用来作伪装的书,探头看过去。
他忐忑着找了一个共同话题开口:
“……护士姐姐,伤口不用再包扎了吗?”
几天下来,护士已经和他相熟,抬手就在温以诺发顶揉了两下:
“哎呀我们小朋友学习真认真。”
“不是不给你包扎,你这伤口崩开了,我通知了医生,等他来给你看过再说。”
温以诺“哦”了声,有些紧张继续看着护士。
“嗯?小帅哥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温以诺忍着心里的不适,一再告诫自己,眼前的人不是顾家的,不会只知道嘲笑他,白着嘴唇开口:
“我刚才……没回答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护士没想到少年会问自己这样一句话,一瞬怔然过后,温柔道:“没有啊。”
“每个人面对问题,都有选择回答与不回答的自由。”
“强制他人对自己提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应答,这种人纯纯是有病。”
温以诺松了口气,他看着开了一道缝隙的病房门,哑声道:“那林医生什么时候能到?”
他想腿早点看完,好继续复习。
“他?”护士撇嘴,“应该快了。”
“不过我跟你说啊……”
病房门细声一响打开,林医生风尘仆仆赶到:“说?说什么说?”
“赵姐你又背后败坏我名声是吧?”
护士站起来把病床前的位置让给他,白他一眼:“别在那贫了,赶紧过来看伤口。”
林医生还有些烦躁:“我这不是刚被姓傅的给气了吗?我一个外科医生,他问我天天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神经啊。”
借这些年林医生嘴上没个把门的骂,护士对他口中的傅姓男子也有些了解。
简言概括,就是一个对医院有点ptsd的霸总。
林医生骂人归骂人,专业能力还是有的。
仔细检查过后,他看向温以诺:“没大问题,继续按照之前定的治疗就好。”
“我还要查房,小朋友要是身体不舒服,按床上的铃就好。”
他离开,护士走过来三两下把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
“好了!”护士声音轻快,走前还不忘记再逗温以诺一番,“姐姐我就走啦,不打扰我们小帅哥复习喽!”
病房门轻声打开又关上,温以诺看着那个漂亮的蝴蝶结,心脏处一顿一顿传来疼痛。
他不明白,连素不相识的医生护士,都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反倒是看他哪里都不顺眼,一个比一个想让他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