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魂
宋闻渊急匆匆回到落枫轩的时候,一进门正好直直对上廊中贵妃椅里的姑娘,脚下一顿,收了伞快步上前,“醒了?”
对方缓缓的,抬眸看来,又缓缓的,面无表情地错开了视线,半晌,低低应了声,“嗯。”
宋闻渊一愣,才发现元戈的情况看起来不大对劲。一夜之间,她似乎瘦了很多,整个人缩在贵妃椅里,初秋的天虽然小雨淅沥,但还有些夏日的余温,她却拥着一条薄毯,一张巴掌大的脸上眼神空洞表情寂然,薄毯下也是小小的一团隆起,像一只小奶猫。往日里生动鲜亮的姑娘,像是突然被人抽离了神魂。
宋闻渊皱了皱眉头,问她,“拾音和鉴书呢?”
她的反应慢了很多,只呆呆看着你,半晌摇了摇头。
那个一颦一笑生动鲜亮的姑娘,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神魂,成了一个牵线木偶。
宋闻渊拧着眉头舔了舔后牙槽,突然觉得自己这担心当真是喂了狗——这人为了个秦永沛寻死觅活又不是第一次,既作践了她自己的名声,也累得他成了盛京笑柄,偏他自己也是古怪,竟相信了她当真无意秦永沛的胡话!他心下恼火,转身欲走,却听身后唤道,“宋闻渊……”
话音落,宋闻渊转身问道,“怎么?”没好气的样子,又似恨铁不成钢。
对方这次却是不避不让,迎着视线看来,还是空洞的眼神,但到底是没有避开,包成粽子一样的两只手明显用着力,声音颤抖嘶哑,问他,“知玄山的事情……是真的吗?”
话题骤启,宋闻渊亦是微微一怔,“你……认识?”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问到底什么事……元戈缓缓垂了眉眼,看来,是真的没错了。本来就是啊,怀疑什么呢?“元戈”的死讯都是真的,兄长的怎么可能还会有假?胸膛里像是有一块地方被活生生剜去,痛到连呼吸都不能。
方才坐在这里,阴雨连绵的天地间安静的像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元戈还是温浅……若自己真的是温浅,若知玄山上的岁月只是自己黄粱一梦,是不是就证明那些死别也并不存在……她宁可这些只是她的梦,元戈、元岐、祖父、知玄山的一切、还有未曾谋面的父母,都只是她的一个梦境,也好过接受阴阳相隔。
她愈发蜷缩了身子,垂着眉眼低低应了声,“是……有过一面之缘,聊过几句,神交已久,甚是投缘。”
其实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偏宋闻渊并未怀疑,温声说道,“是真的。”
元戈仿若一早就知道结果一般,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缓缓靠向椅背,偏了头,低声说道,“我想……我想找个寺庙,替亡魂超度。”她想回知玄山去,可如今她这样的身份纵然回去能做什么?宋闻渊能相信她与元戈的一面之缘,那知玄山上的人呢?何况,只是一面之缘……
怎可能失态至此?
宋闻渊垂眸看她,“好,那就慈光寺吧。我去安排。”声线微沉平静,让人安心。
“我想自己来。”她掀开薄毯坐起,“我如今这身子骨,也不好舟车劳顿去知玄山祭拜,总要亲力亲为,也算聊表心意。”
“可……”宋闻渊看着她手腕上的那两只“粽子”,轻叹一声,到底是没有坚持,只说着,“带上鉴书,如今外头不大太平,她有些功夫在身。还有,你的手千万注意着,有什么事都吩咐丫鬟们去做。”絮絮叨叨地操着心,拧着的眉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
她低声应着好,倒是比方才有了些许人气,反应也快了些,只那眼神仍然空洞……方才惠大升家的小闺女也是这样的眼神。
如丧考妣的眼神。
秋日的雨水被风吹进来,打在宋闻渊的半边脸颊上,冰冷冷的一片。
他知道这“温浅”身上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越是相处着,越是觉得古怪,脾性、为人处世的方式,还有那本医书上的朱红批注,这些困惑堵在喉咙口,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喉结滚动间,他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压着声音问道,“你……大夫说你急火攻心,便是因为这件事吗?”
她曲着腿坐在那里,下巴枕在膝盖上,应道,“嗯……听说,是你送我回来的。”
这件事是鉴书说的,元戈刚醒来脑子还懵着的时候,鉴书就直直跪在跟前请罪,称自己失职没有保护好主子,让主子后脑勺着地才会昏睡不醒。小姑娘坚持是因为她失职让元戈磕了脑袋才昏过去的,至于什么急火攻心之说,鉴书一个字都不信。
真是个执拗的丫头。元戈又道,“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宋闻渊稳了稳嘴角,才斟酌着说道,“你我虽无夫妻之实,却终是夫妻之名,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慈光寺上,需要我陪你一道去吗?”
她摇头道不必,眼底悲凉未散。
宋闻渊也由得她去,只说着,“成,那你自己当心。慈光寺的主持法号净尘,同我有几分交情,你去寻他即可。”
说完,见元戈点头应着,才将一旁端着药已经站了片刻的拾音招来,交代了几句转身出去,一边走一边问林木,“惠大升送过去了吗?”
“送去了……主子是觉得还有蹊跷?只姚大人手下的仵作都是经验丰富的,只怕咱们也查不出旁的了。”林木亦步亦趋地跟着汇报,声音未曾刻意压低,走了两步才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元戈,才悄声问道,“主子,您……您相信三少夫人的话吗?”总觉得,哪里不对。
许公子骤闻噩耗,也未曾急火攻心到这个地步。
宋闻渊偏头看了他一眼,眸色似染了这秋雨微凉,接过对方手中的伞,吩咐道,“叫炎火陪我去,你自个去领罚。”
林木站在原地瞠目结舌,“为、为啥呀?”
“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