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周
京城外官道。
一架朴实无华的马车，正缓缓走在离京路上。
“唉——”
马车之内，明姝幽幽叹了口气，那精致小巧的眉梢，此刻也微微皱起。
谁又能想到，昔日威振四海，盛名天下的秦王，如今离京之时，走的时候却如此荒凉萧条，连送行之人都没有。
“何故叹气？”
姜川抚平了明姝的眉梢，细细问道。
明姝闻言，眼眶泛红：“奴婢只是觉得，殿下于大乾，有不世之功，便是受尽香火，世代供奉也不为过，如今却落得这般处境。”
“呵呵，本公子既然已不是秦王，你也不用再称呼我为殿下！”
姜川淡然一笑，揶揄说道，“怎么？如今本公子不比从前，你可后悔？若是不愿留在本公子身边，我可给你安排一条合适的出路，送你离去。”
此话一出，明姝俏脸瞬间煞白一片。
“公子！不要！”
说话间，她直接跪在地上，死死抓住姜川的裤腿，美眸含泪满是哀求：“明姝没有后悔！不论公子身处何地，是何身份，明姝都愿意为公子宽衣解带，端茶递水……还请公子不要赶我走！”
姜川本是一句玩笑，没想到明姝竟有这么大反应。
他连忙疼惜地将其搀扶起来：“傻丫头，我怎么会赶你走呢？”
明姝泪如雨下，声线坚定：“公子放心，明姝此生，便是死……也要死在公子身边！”
闻言，姜川目光瞬间黯然。
他知道，明姝这句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因为前世的她，真的是这么做的。
“走吧！”
他默默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了。
“公子，我们这是去哪？”
“西周！”
姜川淡然应声。
西周，便是前朝的西晋，西晋亡国后，建国为周。
听到要去西周，明姝似乎想到了什么，美眸瞬间瞪大：“公子……我们去西周做什么？”
姜川转头，看着那张乖巧精致的脸蛋，不由笑道：“你忘了，本公子说过什么了？”
你若想要，这天下便是你的！
霎时间，明姝心跳仿佛漏了半拍，脸蛋也不由变得无比滚烫。
她原以为，这句话公子只是说说罢了，没想到如今为了她，竟真打算去做。
复国之事，她至今没忘！
如果这个人是公子的话，她相信绝对能做到！
“只是……西周眼下初定，四海升平，公子就算有意复晋，亦难如登天啊！”明姝说着，又开始动摇起来。
不论如何，她也不愿意公子为了她而涉险。
“呵呵，放心吧！西周可没表面上那么平静。”
姜川淡然笑道，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当然知道西周此刻的平静，不过是山雨欲来罢了，不久之后内乱将起，而那时候便是他拨弄风云之际。
“哦，就怕陛下，不会轻易放公子离去。”
明姝眺望着官道外一望无垠的平野，道出了心中最后忧虑。
“我知道。”
姜川凝神出声。
以他对女帝的了解，就这么放他离去，自然不可能。
可那又如何？
女帝身边的高手，他基本上都清楚底细，就算那几人尽数前来，也不过是前来送死罢了。
可就在他这个念头刚起的时候。
脚下的地面，竟然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明姝一声惊呼，就见那远处天地相接之处，竟有一道黑线，隐隐冒了出来。
而随着那黑线靠近，脚下的地面，震颤地也越发凶猛。
就连拉车的马匹，也仿佛受惊般，高高扬起前蹄，好半晌才安抚下来。
等离的进了，那黑线便成了黑潮，这才看清那是什么。
“黑骑！”
明姝捂着嘴巴，俏脸瞬间变得面无血色。
地面震颤，是因为朝他们狂奔而来的，竟是足足有数万之众的骑兵大军！
而这些骑兵，统一身披铁胄，面覆黑甲，就连身下的马匹，都披着一层厚厚铠甲，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没想到，女帝为了杀我，竟然不顾京都安危，连黑骑都调来了！”
姜川脸色一沉，他当然认出了这支骑兵大军。
因为黑骑，正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想当年，姜川训练出黑骑的第一战，便以两万黑骑杀穿了北辽二十万大军，可以说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支大军的战斗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而今，女帝却用他训练出来的黑骑，用在了对付他的身上。
轰隆隆——
马蹄声如震雷，千米之遥，转瞬即至。
而等到距离姜川不足百米的地方时，就见为首将军振臂一呼，上一秒还奔如雷霆的大军，下一秒就直接停在了原地。
平野之上，足足两万大军，却没有发出丝毫杂乱的声音。
但杀伐之气，却直插云霄！
“呵呵，秦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一个略显讥讽的声音响起，随后就见黑骑为首之将，拨动缰绳，趾高气昂地来到了马车面前。
“燕甲！”
见到此人的瞬间，姜川眸光瞬间一沉。
姜川此生阅人无数，而眼前这位，便是他为数不多看错的人之一。
想当年，燕甲不过是流落街头的孤儿，被他捡来后，亲自悉心教导，直至将其培养成为黑骑大都督！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他曾经最得意的弟子。
却在十二年后，亲手给他带上了镣铐，并说出了那句让姜川至今难忘的话。
“师傅，您死后，我才能真的天下无敌！”
心念及此。
姜川杀意凛然：“女帝派你来杀我？那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死的那个人，可未必是我！”
“呵呵，秦王真是好大的口气！”
“我身后站着的，可是两万黑骑大军，殿下纵是天神下凡，今日也插翅难逃了！”
燕甲猖獗大笑，说话间瞥了眼身后大军，浑然未将姜川放在眼里。
“是吗？”
姜川面上不惧，心下却是一沉。
不错！纵然是巅峰大宗师，也不足以真的凭借一己之力，对抗两万大军。
而女帝不惜动用两万黑骑，看来是铁了心要让其命丧黄泉。
“呵呵，殿下何必故作镇定？”
“你我毕竟师徒一场，念在昔日旧情，殿下只需束手就擒，跪地求饶，我便可以让殿下选择一个体面的死法！如何？”
燕甲说着，脸上顿时挂满了狞笑。
大乾秦王？
巅峰大宗师？
狗屁不是，如今不还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一想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师尊，待会就要如摇尾乞怜的狗一般跪在他的面前，燕甲的内心，就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你找死！！！”
姜川闻言，眸光瞬间森寒一片。
他下定决心，等会不论如何，他都要杀出一条血路，至少要将明姝平安送出去。
“哈哈！姓姜的！难道你还以为，你是那不可一世的秦王？”
“给我跪下！”
“否则的话，待我大军出动，不光要让你尸骨无存，就是你身边那娇弱侍女，本都督也要让其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燕甲的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意，甚至兴奋之余，眼中的贪婪也不加掩饰。
可就在此时。
噗嗤——
一截锋利的刀刃，却猛地从其胸口探出，其上满是殷红的鲜血。
燕甲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随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狗东西！秦王尊讳，岂是尔能羞辱？”
忽然间，又是一道怒吼响起。
旁边又挥来一把刀刃，顷刻间便将燕甲的头颅，斩于马下！
堂堂半步宗师，竟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人偷袭，惨死大军之前。
而出手者，正是燕甲身后的两名副将。
见此情形，姜川顿时一阵愕然，迟迟没有开口。
而那两名副将却拍马上前，看着姜川说道：“殿下息怒，围杀殿下，是非我等所愿，但要让我等杀了殿下，我等誓死也做不到！”
不远处的明姝，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幕。
而原本静候的黑骑大军，此刻却忽然骚乱起来。
“兄弟们！我等黑骑，乃是何人所建？是秦王！秦王南征北战，历经生死，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世人皆知！而今陛下受奸人蛊惑，竟要我等诛杀秦王，尔等愿意吗？”
“不愿意！！！”
凡大乾将士，谁没听过秦王大名？
身为铁骨铮铮的军人，在他们眼中，秦王便是大乾的神明！
而现在，女帝却要他们亲手杀掉自己的神明？
这对于黑骑而言，如何能做到？
两名副官见状怒吼：“黑骑诸将，听我口令，下马！”
哗啦啦——
两万黑骑大军，顷刻间发出一阵铠甲摩擦之声，齐刷刷从马上下来。
“跪！”
又是一声怒吼。
黑骑大军，竟毫不犹豫地，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
一道道狂热、敬仰的目光，尽数汇聚在姜川身上。
“恭送秦王殿下！”
两名副将，声嘶力竭，怒吼出声。
“恭送秦王殿下！”
“恭送秦王殿下！”
“恭送秦王殿下！”
霎时间，数万黑骑将士，恭送之声如山呼海啸般响起。
震雷之音，响彻平野，直插云霄！
明姝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世人常说，大乾秦王军中威望，世间无人能及，而明姝今日，总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好！好！好！”
姜川眼眶含泪，无比欣慰地望着这平野上的数万将士。
他知道，这些年他在大乾，终究还是留下了些什么。
至此，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