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囚徒篇】另一种可能

——“你终于肯正视我了。”——

她起身后不断迫近对方，把他逼到床边：

“我说过了，我是业烬。是罗默的亡魂……但我更愿意称自己为新生的独立个体。”

没想到罗默已经不在世上了，罗升虎一时间怅然地瘫坐在床上。而业烬此时伸出手抚摸了他的脸颊，眼里满是新奇：

“真神奇，我在梦里见你几次……没想到居然长这么大了……”

罗升虎看着她现在的模样，瞬间觉得自己这9年的时间像个笑话：

“今后有什么打算？”

业烬继续把玩着他的脸：

“接下来的话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总觉得和你说的话也没关系，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罗升虎现在过得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也许是因为他们同样的孤儿出身……业烬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只是可爱地笑了笑：

“我在找一个可以供我躲藏的避风港，我想离开【21克实验室】，不想再像一个机器一样去执行什么【指令】了，更不想一辈子都继续被关在地下室里。”

罗升虎想起了两人的初见，喃喃了一句：

“难怪你一直没见过雪。”

“还记得以前你和我说过的话吗？”

业烬回忆着往事，说到这里眼里还忽然闪烁起熠熠的星光：

“——家人。我想要家人，我也渴望能体会到那种确信自己被某人爱着的感觉。”

当初就是罗升虎的这句话让业烬第一次产生了贪念，不想只是作为业烬活着，而是以人的身份，去拥有一个接纳自己全部的容身之所。

“其实不管是【毓林计划】还是【蛇蜕】，我都不感兴趣——我在意的是人，一个能完全属于我的人。从我有意识起便一直生活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所以在得知我们即将有离开地下室机会的时候，我还使了些小手段。这次出来，我无论如何都想好好活一次，像真正的人那样，鲜活地活一次。”

罗升虎问起她：

“已经找到去处了吗？”

业烬迷茫地摇摇头：

“没有。”

她看向罗升虎，眉眼满是无奈：

“家人确实是一种奢侈的梦想。”

这句话让罗升虎的心也跟着动了动：

“那……要来当我的家人吗？”

业烬睁大了双眼：

“为什么？你难道不恨罗默吗？”

她的语气里全是不解，惹得罗升虎笑到发抖：

“啊哈哈，你强调了那么多次你不是罗默，却在第一时间担心这个。”

看对面一脸的茫然，罗升虎的神情才端正了一些，继续解释：

“其实我根本没恨过罗默。”

以业烬的角度来说很难理解这句话，因为这次来见罗升虎本身就是一种试探，比起去套有关【蛇蜕】的话，她更想知道9年以后的罗升虎是怎么看待罗默的：

“一次都没有？”

“嗯……说恨有些太过了，我只是偶尔会怀念些以前的日子，再看看现在物是人非的一切，稍微抱怨过罗默有些无情罢了。没想到他死了，我曾经猜想过他是不是已经过上好日子了，有家、有朋友，和一切我所向往的东西。现在想想这些想法可真傻。”

他自嘲着，却牵起了业烬心内柔软的懦弱：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能为罗默奉献全部的那个罗升虎吗？」

业烬知道，福利院出身、至今没有找到什么退路和好去处的罗升虎是和自己处境最为接近的人。他最有可能接受自己的不完整，最有可能成为一个“忠诚的家人”。

「如果是他的话……」

“那你会爱我吗？像对罗默那样。”

罗升虎没有正面回复，而是阐述了一下自己的内心所想：

“我就是觉得我们是一种人，比谁都要无助，又比谁都要渴望爱，也许这样的我们是最能了解彼此的。”

看业烬还是一副犹豫的模样，他再一次正式邀请她：

“成为我的家人吧，业烬。我会给你比给罗默还要多的爱，从此以后视你为我的一部分，直到我生命的尽头。如果说这份感情有一天会出现意外，那只有一种可能——”

福利院出身的罗默知道这种可能是什么，所以下半句是业烬开口答的：

“——当你在任何一个瞬间决定背叛我的时候。”

罗升虎满意地露出笑脸：

“看来我们确实是一家人。”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便抬起了业烬的手，像是宣誓那样落下轻轻一吻：

“但请再给我点时间，我的女士。17号……等17号以后我们就离开N市，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没有罗氏福利院，没有【毓林计划】，没有【蛇蜕】也没有警察，就我们两个，当个普通人。”

这又何尝不是业烬的梦想，比起改变去什么，她更想一股脑逃离这个无时无刻不证明自己劣迹斑斑的城市。侦探社虽然温暖，但她知道按这样的趋势，总有一天自己所有的罪过都会暴露在那群珍视之人的眼前，那实在是比暗无天日的绝望更令人痛苦。只见她眉眼露着隐忍，然后攥紧了罗升虎的伸过来的手，像是在抓牢一根救命的稻草：

“好。”

只是在她应下后那股不安仍然挥之不去。

“现在几点了？”

支寐无眉眼紧绷着，回头问李乔。他看了眼夜光的表盘后顿了顿——

“8点45了。”

另一边王堇也提醒了一下西侧楼梯间的人：

“我们是不是该行动了？”

业烬也注意到了时间，正打算离开303，却被罗升虎的一句话拦住：

“还记得你们为什么来这吗？”

“……想通过你调查有关【蛇蜕】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罗升虎摊了下手：

“是啊，因为你们是和条子一起过来的。”

业烬解释了一句：

“我和他们说好如果我没有平安回去，他们就要上来找我了。”

“你们关系不错？”

罗升虎敏锐地提出这个问题。

“……我不确定‘不错’的定义，但他们是我出来以后交到的第一波朋友。”

“如果我说……我给你的朋友们安排了点事情做，这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不一样吗？”

罗升虎的话里充满了试探。

业烬却很茫然：

“我不知道……我已经找到家人的话，应该会开始想办法脱离【21克实验室】，我就再也不用像个机械一样去执行什么【指令】了，我自由了。但他们……”

业烬的理性一下子停住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起运动会的场景、合影的画面、李乔冲进来时担心的眉眼、流沙在自己暗示后做出的妥协以及白茉茉握紧自己的手心：

“我真的不知道……我似乎对他们产生了一种‘不忍’的感情，但这无疑是排在我个人安危之后的。”

她的坦诚让罗升虎捂着肚子笑出声来。业烬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是继续用一本正经的模样，将自己内心的挣扎原封不动地说出来：

“他们确实是我之前就在培养的第二种方案，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批认可我存在的人，可我却没有自信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我不清楚他们知道真相后又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

“更奇怪的是我现在只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我得去帮他们。”

业烬歪着头看向罗升虎：

“如果我那么做了，是不是意味着无法再成为你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