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有仇报仇

影阁被针对之时，焉九辰也不想掉链子。天色有些晚了，但橘黄色的太阳还没有掉下去。他披着沈千寒的衣服，惬意地揉着脖子，快步朝影阁而去。

太阳俯冲下山的一瞬间，他身边经过的一条巷子顿时笼上了阴霾，幽深的小巷子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一偏头，看到了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里面应当是摆放了很多破旧的竹筐，那几个身影像是在压迫着一个较小瘦弱的人。焉九辰顿了顿，一转眼，走了过去。

他不想多管闲事。

阴谋的色彩太明显了，他要是走进巷子会看到什么东西他还真说不准。

“放开！”巷子里传出一声吼叫，话还没说完应当是又被人捂住了嘴。焉九辰浑身一震，风华随即出鞘，他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刚才被他定性为阴谋的巷子里。

几个流氓乞丐很快殒命，那名女子像筛子一样浑身发抖。焉九辰赶紧蹲下，把风华背到身后，眼神中流露出后悔：“你没事吧？”四嫂还未从惊悸中缓过神来，她抬头看到了焉九辰，抖动的身子像是服下了镇定剂，她一把抓住了焉九辰的胳膊。

右侧的蔬菜撒了一地，焉九辰不知如何是好，他拍了拍四嫂的后背：“没事了嫂子，我送你回去。”四嫂的手却越抓越紧，最终环住了他的腰。焉九辰登时吓了一跳，他马上把四嫂推开，一脸不知所措。

等双方都镇定下来后，还染着血的风华又回到了焉九辰手中，他浅浅笑了一下，剑尖直指四嫂：“姑娘你谁？”四嫂脸上闪过吃惊：“你……你不认识我了？”

“别装。鬼陵淼吧你是？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焉九辰笑了笑。

“怎么？那是我不够热情了？”鬼陵淼手朝脸前一挥，化作了原本焉九辰认识的模样，她莞尔，“我是不是该直接把你扑倒？”

焉九辰笑着，没说话。

鬼陵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双手交叉在了一起：“我本来是想和过桥黑风好好说说的，谁知道他不给我机会说话，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求’他，怎么，他好像生气了。”焉九辰把风华收回去，轻轻笑着：“尊主向来如此，你在影阁大开杀戒，尊主还以为你要和他对着干呢。”

“所以说啊，还是你好说话。”鬼陵淼走到了焉九辰面前，一手扶向了他的衣领，那只手顿时停住了。

她看到了焉九辰颈侧红红的印记。

愣神的一瞬间，风华飞一般出手，直刺向鬼陵淼的腰间。鬼陵淼没料到这一出，她想飞身躲开，焉九辰一手卡住她的胳膊往后一别，鬼陵淼意识到危险，同时想将自己的身子虚化，但她着实低估了焉九辰的速度，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她躲闪不及，两条腿像断线的木偶一般没了知觉。

她的胳膊还卡在焉九辰手里，形体虚化的刹那，她身子里的阴气竟被他的内力抵压的死死的，风华没有丝毫犹豫，断手。

鬼陵淼没有退路，一股邪气轰炸开，焉九辰扯住风华剑柄，用手轻轻一挡，周围房子坍塌，但他仍旧稳稳地定在原地。

鬼陵淼浑身被黑气萦绕，断胳膊断腿处流下了绿色的液体，她的眼睛也变作了黑色，仅剩的一只胳膊捂着自己的血污处，她已经笑不出来了，眼神中全是狠戾：“真是，小看你了。”

焉九辰把风华抱在怀里，神情淡然，有些凄苦，但眉宇间仍有笑意，似是在嘲弄：“长老，我在你面前跪久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站不起来啊？”鬼陵淼那只手在她胳膊处摸索，始终没有出现她想要的效果。“不必白费力气了。上次在未府我砍掉了你一只手臂，但那东西很快就长出来了。我也不是不吃教训的。”焉九辰眼睛向旁边转了一转，“风华也不是上次的风华了，我砍掉的东西，长不出来了。”

鬼陵淼顿时有些怒火攻心，焉九辰没有转头也知道，鬼陵淼不会单独行动，他身后一定站着无数只跃跃欲试却被鬼陵淼压制住了的小鬼。她最终怒瞪了他一眼，随着大面积的黑气消失了。

焉九辰直等到感受不到周围小鬼的阴气了，便赶忙跑进了那些被震塌的屋子的院子里。好在时间不是很晚，大人几乎都在田地里干活，被震塌墙壁的两户人家只有一个在编箩筐的老婆婆被飞起的石头砸到地上，但她还能站起来，没有伤到脑袋。

只要叫几个瓦工来翻工几天就行了，问题不大。焉九辰想道。他背起那个被砸到的婆婆走向附近的医馆，老婆婆也没有多说话，她年龄不小，刚才一摔差点摔散了她的老骨头。

待到几户受损失的人家都安排得当了，天已经完全黑了。焉九辰留下看了那个婆婆一会，家人确认确实没事以后便走了。那两户人家不认识焉九辰，但他们不敢轻易说话。能把他们的房子震成那样，不会是什么小人物，至少是他们平民百姓得罪不起的。焉九辰明白这些人是如何想的，他一家留下了一百两银钱，看到那两家人千恩万谢，他心中有些酸楚。

四嫂正在屋里穿贝壳，院子里还堆着多层布料。小石头拿着一只细长的石头，在贝壳中间砸出一个小洞。焉九辰趴在墙头上看了一会，随后爬下来敲了两下门。屋里敲贝壳的声音停了，过了两秒，院子里传出一个声音：“谁啊？”焉九辰深呼吸两下，笑意迎上了脸颊：“嫂子，是我，来看看你们。”

“小叔叔！”先是听到了小石头的声音，接着几声欢快的脚步，四嫂疲惫的声音里也加上了欢喜：“进来吧他小叔，门没锁。”话音还未落，小石头已经把木门拉开了，他看着门外带着草帽胡子拉碴破破烂烂的焉九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欢天喜地地冲进了他怀里。

焉九辰抱住小石头，看着一地凌乱，四嫂抓起身边的扫把，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晚来，进屋吧，吃饭了吧？”说着，她把地上的贝壳碎块扫了扫，勉强扫出一条路来让焉九辰进屋。

“吃过了。”焉九辰笑了笑，转身把门关上，试探着问道，“您这是在干什么？”

“这天要回暖了，微生老爷要穿扇贝壳养蛎子，这活也简单，我就接了。”四嫂脸上有了红晕，像是很高兴，“微生老爷给的价钱高，一串扇贝壳给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这钱就算掉在地上他都不会去捡。

焉九辰颠了一下小石头，朝四嫂笑道：“微生府离这太远了，这些东西你怎么给他送过去？”“隔壁王婶子和我一块的，这消息还是她和我说的。”四嫂一直笑着，像是对生活有了盼头。

焉九辰看着四嫂手上几乎和他一样的茧子，抿了下嘴：“嫂子，我大老远的来一趟，陪我说说话呗，别干了，歇歇。”

四嫂还没说话，外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一个大娘端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馄饨，一脸喜庆的进门，先抬头看到了焉九辰，她愣了一下，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笑着问候了一嘴：“家里有客啊？”见焉九辰点头向她问好，她应了一声，扯开大嗓门朝着四嫂道：“他四婶子，俺媳妇给俺生了个大胖小子，来给你送碗馄饨沾沾喜气！”

“啊？生了？什么时候的事啊？”四嫂瞪大了眼睛，赶紧进屋去找碗。

“今晚刚子哥刚带来的信，俺一听着高兴的呦，还是老头子让俺去下馄饨，要不然俺可就高兴忘了。”大娘眼里都闪着光，接过四嫂递过来的碗把馄饨都倒了进去，高高兴兴道，“趁热吃两个，赶明给俺送鸡蛋啊！”

“行！给你送一篮通红的鸡蛋！”四嫂笑着送走大娘。

焉九辰笑着看四嫂的应和：“嫂子，你们这相处的不错啊。”

“是，这些老娘们人都不错。来来，我给你俩拿筷子，他大娘这手艺是真不赖，快尝尝。”四嫂把焉九辰推进屋，顺手在篮子里拿了两双筷子。焉九辰接过，馄饨油水不多，但很好吃，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他平时大锅饭吃多了，没有人会给他亲手下馄饨。焉九辰抿了抿嘴，上一次尝到这种味道，还是四嫂给他下面条的时候。

小石头一个接一个地吃，不时抹抹嘴。四嫂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小馋死鬼，沾沾喜气就行了，在你小叔面前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

焉九辰笑了，摸摸小石头的脑袋，威胁他说：“听娘的话，慢点吃，吃快了晚上肚子疼。”小石头耍赖，放下筷子，嘟起了嘴。

四嫂看着焉九辰亲昵小石头的动作，嘴角不自觉扯了扯，轻声问道：“他小叔，你今年多大了？”“嗯？”焉九辰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二十六。”

“你什么时候也娶个女人回来啊。”四嫂笑笑，“要是有中意的人，方便的话，带回来给四嫂看看。”

“小叔叔这么厉害，娶的姐姐肯定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就……就顾凌霜姐姐怎么样！”小石头顿时挑上了。

“去你的这破孩子！”四嫂“邦”的一声拍在了小石头后背上，眼睛飘过焉九辰，“拿着大娘给的馄饨出去吃，你都懂些什么！”

焉九辰城墙般厚的脸皮红了起来，他傻呵呵地笑着挠自己的脖子，心里忍不住说了一句：嫂子你要是能接受的话，我要娶的‘女人’已经带回来给你看了。

小石头被轰出去以后，四嫂盘腿上了炕，看着有些傻愣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焉九辰，突然开口道：“小九啊，嫂子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实不相瞒，我也是十来岁的时候就知道你的名字了。你是咱们这的大人物，快二十年了，我是真没想到小四能有这福气，这辈子能真正看到在影阁办大事的人。你身上的事，嫂子也不多问。小九，嫂子不是个好人，前些年跟着你四哥做了不少坏事，我现在一看到那些小孩子……不说了，反正你记着啊，我和小石头，就能活一天就算一天，你别顾忌我们。要有人拿我俩来威胁你，你告诉我，我马上就抹脖子，我反正是活够数了。”四嫂用袖子抹了下眼睛，接着说道：“嫂子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两天影阁出事了吧？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生怕是你受到威胁不敢出手，你千万别顾忌我们两个，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你要是因为我们出事了，我到地府里也没法跟他爹交代啊。”

焉九辰静静听完，低下了头，轻声道：“嫂子你别多想，影阁没事的，我跟你说个阁内话，我们不是在挨打，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呢，虽然有点损失，但比起最后的结果来没什么。”

四嫂听后抬起了头：“真的不是因为我俩，你不敢下手？”

“想什么呢嫂子。”焉九辰嘲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嫂子你们俩呀，弱小到不配进我的对手的视线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四嫂像是放松了，转而又谈起了男女大事，“还有啊小九，刚才嫂子不是和你开玩笑的，虽说你是大人物，婚嫁这件事也得放在心上啊，嫂子不懂，不知道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你，但你今年都二十有六了，今晚送馄饨的大娘儿子才二十，她儿媳妇才十六呢，你也该娶妻生孩子了……”

我的老天。焉九辰扶额，有些幸福的无奈，他本以为这辈子不会被人催生催育的。眼见四嫂说起来像是要没完的样子，他赶紧说道：“嫂子，实不相瞒，我在谈着呢。就是吧，他也是个影卫，每天接的任务都很危险，我要是给人搞大了肚子，总不能让他揣着孩子去上阵杀妖吧？不现实，所以……我俩想先等等。”

四嫂眼睛亮了一下：“哦，这样啊，这样好，那我就放心了。小九啊，你们这些习武之人，都粗心大意的，你对人家姑娘好点，哎呀，一个姑娘家家的，能做这行事也不容易。你喜欢就好，喜欢嫂子就放心了。”

“是挺不容易的。”焉九辰冷哼一声，心中的芥蒂彻底放下了。四嫂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好女人，对他，只有对亲人的关怀。这个挨千刀的鬼陵淼。焉九辰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她一句。今天下手他有些迟疑，按理说风华剑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淬炼，斩杀鬼族人应该不成问题，但鬼陵淼毕竟是鬼族长老，风华可以斩断她的四肢，却始终不能叫她彻底魂飞。再者，不知为什么，面对鬼陵淼的时候，他想起了秦挽妖。鬼陵淼是秦挽妖在鬼族的依靠，而且貌似是唯一的。鬼陵淼若是真的魂飞，秦挽妖怎么办呢？他想了想，心中有一些矛盾，他把鬼陵淼伤成残废了，秦挽妖不可能再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了，他们两个或许就此便成为仇人了。

那又如何，是鬼陵淼先动手的。

鬼月石里的狸花猫，三年的屈辱，被废内力的绝望，暗一的死……没有一处不和她有关。她死有余辜。

四嫂在小屋里抱着小石头睡，焉九辰被安排在另一个炕上。

早上各家的鸡鸣响起，四嫂被吵起来，看着泛起鱼肚白的天，打了个呵欠开始慢吞吞穿衣服。穿上衣服就要面对艰难的人生了，她宁愿在被窝里多躺一会。小石头被娘的动作吵醒了，但他没有睁眼，以小孩子的方式耍一会懒。

四嫂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悄然愣住了，院子里是一排排穿好的贝壳，昨晚院子里凌乱的贝壳已经排队站好，中间有绳子作为牵连。

老天，这是她留着三天晚上的活，昨晚……四嫂赶忙跑到焉九辰房门前，先是轻轻敲了下门，随后小小的将门推了个缝。炕上整齐的很，炕阴上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有二十个鸡蛋，其中八个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