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破冰04
早上惯例是孟宴臣先醒。
在熹微的晨光里,他看到凌云致又睡到了床的边缘,身子几乎快掉下去,看着两人之间空落落的距离,他心里缓慢地涌上一股阵痛。
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即使他夜夜爬床,还是连最后一点依赖他的习惯都消失了,在睡梦中,凌云致也逐渐开始远离他。
会好的。
孟宴臣按下那股悲痛,腾挪过去,将手臂环过,把胸膛重新贴上她的后背。感受着熨帖的体温,他一遍遍安慰自己,会好的,态度在变好了,习惯也可以慢慢再养成。
想到昨天晚上凌云致对他的接纳,他振作起来,安静地抱了一会儿,便帮她整理睡乱的头发。整理着整理着,就想亲亲,亲着亲着,就不安分起来,从后颈、耳朵,一路亲到嘴唇。
不再是前几天偷偷摸摸的吻,他很大胆地半个身子都压过去,是期盼她能在这个吻里醒过来的。
然后说一句,早安。
但是吻着吻着,孟宴臣忽然感觉到脸皮像是被什么撕扯住。
他轻喘着抬头环视,最后在床下发现了已经醒来的凌绝顶,它蹲坐着,乌溜溜的眼睛正看他,又歪看他,接着叫了一下。
大眼对小眼片刻,孟宴臣小声打发它,“去吃狗粮。”
凌绝顶又叫了一下,带着扑的意味,但没有真的扑上来。
孟宴臣没理会它。每天早上他醒凌云致没醒的时刻,是他偷来的温存时间,于是他回头继续自己的晨间温存,啄吻着,又轻轻柔柔地含咬。
忽然背上一重!
紧接着噼里啪啦,有两只爪子强而有力地在他背上动作起来,像鼓点,更似癫痫。
孟宴臣很快回过神来,这狗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就是没起床给它喂罐头吗?
它之前讨饭可不是这样的。
凌绝顶跟凌云致讨饭不是这样的。
那时尽管孟宴臣闭着眼睛装睡,但还是能听到声音,他听到小狗哼哼唧唧,甚至能想象出它一边叫一边扭着身子,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然后凌云致就会用困倦的声音跟它讲:“宝贝,让妈妈再赖五分钟好不好呀~”
凌绝顶也不会闹。
为什么对他这样?为什么对他像寒风一样残酷?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孟宴臣又想起刚才。刚才对上眼的时候,凌绝顶也是很安静地叫了一下。之所以用这个“一下”这个词形容,是因为它嘴巴做出了叫的动作,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连跳床这件事,都不是从凌云致这边跳的。他能感觉到,凌绝顶是从身后蹦上来的,而且是重手重脚地跳上来,又像马扬蹄那样踩下去。
乖巧讨饭,与暴力催饭。
孟宴臣居然在一只狗身上看到了如此明显的双标,明明小时候那么听话可爱。
叛逆期到了吗?
背上的踢踏还在继续,忍无可忍的老父亲终于翻身,跟只针对自己存在叛逆期的女儿展开了贴身搏斗。霎时,狗头与人手齐飞,床榻一阵阵颠簸扭动。
突然,即将取得胜利的孟宴臣看到凌绝顶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静止了。
它张着嘴,尖而白的牙和粉色的舌头还在空气中暴露着,唯独眼珠转了转,几乎是一瞬间,里面的斗争欲消失了,它的眉毛耸了耸,动了动,慢慢收起了狰狞,变得安静乖巧。
“嗯~嗯~嗯~”它哼唧起来,听着还有些委屈。
孟宴臣眼皮一跳,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凌云致醒了。
他一下松开掌心里被交叠钳制的狗爪,翻身埋进温热的颈窝,“……对不起,吵醒你了。”
软声软语地道歉,但不去看她的眼睛。
凌云致没作声,伸手重重推开了他。
厨房里,凌云致正在开罐头,先是咔一声,又咯吱咯吱挖罐头,嘭嘭的拿碗放碗,没摔没扔,但是动作不轻。旁边杵着的一人一狗,在这一顿含着明显怒气的声响里,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等到拌完罐头,凌云致拿起碗转身的时候,凌绝顶率先动了。它走到跟前,两爪搭着凌云致的膝盖,把头和背脊伸得一样直。
又在勾引人了。孟宴臣想。
据说,在漫长的进化过程里,犬类百分之九十九的品种都在眼睛周围进化出了一圈肌肉组织,帮助眼睛传达情绪,与人类进行潜在的交流。其中最具杀伤力的就是楚楚可怜的眼神,很轻易地就能获得人类的怜惜和心软。
果然,凌云致低头看了一会儿,妥协地叹了一声,伸手摸摸小狗脑袋,“吃饭了。”
凌绝顶瞬间卷起尾巴,蹦蹦跳跳地跟着去了阳台。
真好,孟宴臣捏了捏自己的眉头。
凌绝顶吃完,凌云致就要牵着它下楼去遛。临走前,孟宴臣揽过她,低头亲了亲嘴角。
凌云致上半身直接一个微仰,又一滞,收回来了。
孟宴臣笑笑,像是没注意到似的,嘱咐她路上小心别崴脚,又亲了一下。
今天因为起得早,凌云致就在楼下多遛了一会儿,遛完回来洗漱、换衣,孟宴臣已经做好了早饭。一顿饭,他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嘴也没停过,凌云致挑着几句应了,他嘴角扬得更大。
吃完饭,孟宴臣把凌云致拉进主卧里的衣帽间,从展柜里取出一个礼盒,里面躺着一条手链。中秋节将近,温氏珠宝推出了节日主题的系列首饰,他从温晴雪发来的成品图里挑来挑去,挑中了这条低调不显大贵、但又精致温润的串玉手链。
“好看。”戴完手链,孟宴臣又拿出一个礼盒,取出一条同样低调的银项链给凌云致戴上。
自接风宴那晚过后,凌云致没两天就把身上的东西全摘了,至于放哪了,他也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他给她换别的。
凌云致没拒绝这些——如果这样能让他安心更进一步的话,她甚至微微弯了下唇角。
见状,孟宴臣又取出一条领带交到她手里,同时弯腰,“帮我系,好不好?”
为方便接吻,后来在家里,他很少戴眼镜了。
凌云致看到他浅色的瞳仁晃动着,闪闪发亮。
无论是他想做的,还是他想让她做的,孟宴臣总是会用这样软软的央求的语调问,好不好。
而打算原谅,并正在缓和关系的「凌云致」是不会拒绝他的得寸进尺的,所以凌云致照做了。只是,在她刚把领带打开挂到他脖子上的时候,孟宴臣就吻过来了。
一瞬间,那条领带被抓皱,又慢慢被松开,恢复平整。
几分钟后,孟宴臣在她耳边轻喘,有些不好意思,“有点生疏了。”
凌云致鼻子沉沉闷气,不作回应,但过一会儿就拍了拍他,示意他继续系领带。
等系完,凌云致才发现这条墨绿色的领带上绣着一只颜色稍浅的兔子,而她抬起悬空的手腕上,那条质感细腻的手链正好也坠着一只晃晃悠悠的兔子。
孟宴臣摩挲着她的腰,“我送你上班好不好?”
凌云致低头摸着兔子形状的小玉坠,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好。”
这个问题老生常谈了。
“我想有个普通的上班环境。”
孟宴臣在燕灏工作了五六年,如果不小心被认了出来,她马上就会被“孤立”。
人的天性就是趋利避害,谄言进媚的只占小部分,绝大多数会因为害怕得罪她,得罪她背后的孟宴臣,而减少、甚至不与她来往。
即使在必要的来往里,态度也会小心拘谨,她不想要被这样对待,双方都不自在。她想要普通的,平凡的同事关系和工作环境。
孟宴臣没勉强,摸摸她的头,转而提起转让股份的事。
凌云致又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她张了张嘴。
因为她想要现金。
现金简单直接,而股份麻烦。万一跑路以后,孟宴臣拿这个做借口耍手段逼她回来怎么办?
她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就回以什么程度的报复。孟宴臣犯的不是原则性错误,不是说出轨了,或者为了许沁而冷落她、不管她。因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因为工作上的难处紧急需要她手里的股份,她是会帮忙的。
那么问题就出来了,她不懂,不懂生意、不懂股份、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要是孟宴臣忽悠她呢?他干得出来。
所以要直接从源头避免,她知道自己心软,所以才要断绝任何藕断丝连的可能性。
她是喜欢钱,但是不贪婪,主打一个见好就收。自四月起,孟宴臣每个月都会往她账户里打一百万,这些钱加上利息,足够她找个十八线的小城市安稳定居了。
但是不能跟孟宴臣这样解释。
在孟宴臣眼里,这戛然而止的沉默被解读成别样的含义。
他赶紧为自己申辩,“云致,我没有别的意思。”
孟宴臣跟她说,是因为昨天听了顾女士的话,所以想给她一些保障,反正将来也都是她的。
凌云致还是沉默。
孟宴臣看着她蹙起的眉心,也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开口,“你是不是……”他反复斟酌,然后试探,“你是不是,想跟我扯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