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医院
稍稍平复心情,孟宴臣语气诚恳,“我只是想对你做点什么。”
攻略的事他不知情,也没有办法选择,但他也做不到完全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凌云致在泥沼中挣扎。
“我想帮你。”
“真的假的?”
“真的。”
闻言凌云致眼睛一亮,蹭地一下站起,“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
孟宴臣懵懵地跟在她后头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直到开车上路,他才在某个瞬间突然缓过劲来,脑子里当即蹦出一些黏黏糊糊的大胆猜想。
为防止凌云致语出惊人,他先把车开到街边停下,然后试探着问:“我们去你家干什么?”
“上床。”
果然。
孟宴臣双手紧握方向盘,嘴唇抿了又抿,胸膛伏了又起,他费解:“你不是看开了吗?”
凌云致惊讶,“你不知道有冷静期这种东西吗?”
“……”孟宴臣哑口无言。
凌云致继续道:“不是你说想对我做点什么,还说要帮我——你不是反悔了吧?”
“我——”孟宴臣无奈叹气,他本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下意识地看向她小腹,“你不是生理期吗?”
“啊?”凌云致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我让系统想想办法。”
“这也行?”
“它必须行。”
凌云致一脸冷漠,“女主的要求可以视而不见,但男主的需求必须满足。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它也不配当系统。”
孟宴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说:“我送你回去休息。”
他重新启动了车子。
而凌云致却在知道自己误会了之后就要下车。
“放我下去!”
“不差这一二百米。”
“你放屁,明明还有好几公里!”
快速扫一眼导航,孟宴臣从善如流地改口,“不差这几公里。”
“你——”
“我挺好的,希望你也是。”
凌云致一时词穷:“好你个大麻瓜!”
“……”他就不该跟她逞什么口舌之争。
车平稳地在路上跑,中午那会儿还堵得厉害,现在却一路畅通。
到目的地时,孟宴臣观察了一圈四周的环境和位置,问她:“你不是还在燕大上学吗?怎么在这边租房子?”
他记得后期叶子即使搬出宿舍,租房也是在燕大附近。而凌云致现在住的地方,却完全远离学校范围。
“你不上课吗?”他好奇。
凌云致声音淡淡道:“在阮娇娇的人生里,你才是第一位的,这里离酒吧很近,方便接触你。”
孟宴臣偏头看,她却平静着脸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砰的一声门关上,他感到胸腔好像有口气喘不上来。抬头再望,车窗外却并没有凌云致的影子。
人呢?
他连忙下车查看。
结果刚绕到车头,就看见凌云致蹲在地上,他上前去扶,只见她面色痛苦,五官紧紧皱在一起,额发间隐约可见亮晶晶的冷汗。
他的心也揪起。
“你住哪?我送你上去。”
“……别管我。”
她不动,孟宴臣也不走,轻轻抚着她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凌云致呼了一口气,慢慢睁开湿润的眼睛。她站起来,摇摇欲坠,“我好了,你走吧。”
孟宴臣也站起来,望了望小区,“几楼?我送你。”
她今天没有扎头发,长长的黑发缎面似的垂下来,洋洋洒洒。他拨了拨,试探着扶住她的肩膀。
凌云致扭了一下,实在没有力气挣开,朝前面努嘴,“里面第二栋,一单元六楼。”
“知道了。”孟宴臣直接把她抱起来往里走。
她大惊失色,张口就骂:“你有病吧?搁这演偶像剧呢?”说完痛苦皱眉,隔了一会儿又嘶嘶哈哈地补充,“……真正拿攻略剧本的是你吧?”
孟宴臣沉声:“别乱动。”
虽然是工作日,但小区里也有三两居民在街上走动,看到这一幕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感受到各式各样的目光,凌云致一下把脸转向孟宴臣胸口,并用手捂住另外半边。
“你放我下来。”她闷声道。
孟宴臣说:“快到了。”
还在大街上,却说快到了,这夸张程度跟叫孩子起床的妈妈不分伯仲。
她酸里酸气道:“你说话这么夸张,能做好生意吗?”
“我业绩第一。”说着孟宴臣掂了掂,“看看,是不是这里?”
凌云致从手指缝看了一眼,没看出来,指挥他,“你上一楼,我看看他家门。”
“……你这是什么认路方式?”
话虽如此,孟宴臣却言听计从,很快上到一楼,她一看,果然是熟悉的门。
“放我下来。”
“快到了。”
“放我下来!”凌云致在他怀里乱扑腾。
孟宴臣手臂收紧了些,说:“别乱动。”
声音微微地喘。
凌云致一惊,手指按在他胸口,向上抬着脖子去看他的脸,“你对我有反应了?”
孟宴臣:“……不是,你别碰到脚。”
住宅楼没有电梯,楼道又窄,为避免扶梯碰到她脚,他都是斜着走的。
凌云致盯了一会儿,在发现他只是因为抱着一个人上楼用了些力气,所以呼吸稍稍变得急促后,眼中略过一丝失望。
她安静下来,双脚努力往里缩,在怀里小小一团。
孟宴臣低头瞄了一眼,发现她把装药的袋子抱在手里,袋口攥得死紧。
人有时候很奇怪,藏得越紧,就越怀疑、越想知道。但越深究、越窥探,就又藏得越深。
但是没关系,这些难不倒他。
孟宴臣收回视线,继续上楼。
很快就到了六楼,虽然他常年坐办公室,可体力并不差,抱着个人从小区门口一路上来,呼吸也并未紊乱到粗重。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凌云致在心里记了一笔。
孟宴臣在门口放下她。
左右两户,凌云致拿钥匙打开左边的门。门一开就听到嘤嘤的声音,进去后,一只黑色的小团子哼哼唧唧地在脚边来回蠕动。
她撑着墙进门,然后转身一把堵住想进来的孟宴臣,“滚。”
孟宴臣没动,低头看向她脚边的狗。
胖胖的狗崽仰着脑袋在她腿边贴来贴去,浑身黑漆漆的,唯有胸前一撮白,要仔细分辨才能看清它黑葡萄似的眼睛,乌润润的、亮晶晶的,莫名和凌云致有点像。
哦,他说的是眼睛,不是长相。
视线重新回到人身上,孟宴臣道:“好好休息。”
“谢谢,不送。”凌云致正打算关门,却忽然两眼一黑,头重脚轻,控制不住地往前栽下去。
孟宴臣转身转到一半,身上就挨了记头槌,他下意识将人扶住,“凌云致!”
凌云致手指泛白,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他抬头两间卧室,“你住哪间?”
“都住……咳咳咳!”凌云致咳得有些痛苦。
孟宴臣拍着她的背,等她平复些,才将人扶进光线更好、空间更大的主卧。
一挨着床,凌云致就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倒下去,长发凌乱蒙在脸上,乍看有点凶杀案开场那味儿。
孟宴臣将她抱起放到正中间,盖了被子,又拨开头发,随后便回客厅转了一圈。暖水壶里没有热水,家里也没有饮水机,大桶水就这么放在地上,瓶口插着自动出水器。
他拿过热水壶接了小半壶,放在插座上现烧。
等水开的过程中,他无意识地向房间里看去。
阳台照满阳光,一室明亮。凌云致已经换了个方向趴着,头枕着手臂,另一只则垂在床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着狗头。
一时间,他看得有些出神。
面对他的时候,凌云致激烈又尖锐,对别人虽平和但也冷漠,而此刻她看上去却有些温柔、也有些悲伤。
很快水开,孟宴臣倒了半杯拿进卧室,放在床头柜上,旁边是钥匙,包包和外套则扔在床脚,他眼睛微眯,视线迅速掠过全屋,却找不到在医院买的药。
不知道被凌云致藏到了哪里。
他走回来,蹲下摸了摸狗,小狗肥嘟嘟的,身子温热柔软,皮毛绵密顺滑,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凌云致静静看着他侧脸,忽然开口:“你不是说想帮我吗?”
小狗在这时舔了舔孟宴臣的手指,他浑身一震,忙回头拒绝道:“我不跟你上床。”
“知道,让你干别的。”她声音轻轻的,难得温声细语。
孟宴臣略略迟疑:“什么忙?”
“帮我给它找个领养。”
“为什么?你不想养吗?”
狗崽小小的、肥肥的、圆圆的,可爱又活泼,跟他玩了一阵就又回头扑凌云致的手指。但凌云致并不像他那样用手掌从头摸到尾,仅仅是用食指轻轻逗弄,并不亲近。
小狗“汪汪”地叫,似乎对这种不显亲昵的敷衍玩耍十分不满。
孟宴臣嗓音柔软,“它很喜欢你。”
凌云致脸上起了一丝笑,却有些淡,“它不能喜欢我。因为一旦产生牵绊,有了感情,离别就会痛苦。而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的,到那时它怎么办呢?
小狗的世界很简单,感情也炙热纯粹,如果我回应了它的感情,等那一天到来,它会受不了。你看过忠犬八公这部电影吗?”
因为主人在上班时突发疾病过世,长时间没有回家。它便去主人下班的车站等主人下班,就这样一直等、一直等,无论多少人来跟它说,你的主人已经死了,不要再等了,它还是执着地等了一辈子。
也没能等到。
孟宴臣心间狠狠一恸。他忽然想起肖亦骁形容她冷冷的、淡淡的,跟谁也不亲近,连笑也不笑。
或许并不是这样,她不是性子冷,而是不想和这个世界的人有牵绊,所以才封闭自己的情感不外放。
他捏捏小狗软乎乎的肚子,声音沉下去,“……好,我会帮你问问。”
“谢谢,”凌云致说:“我想睡一会儿。”
这便是要赶人的意思,比门口的那个“滚”字柔和了不少。
孟宴臣意会站起,“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大门一关,凌云致躺了一会儿,起身去够床头柜上冒着热气的水。
她身旁,掀开的被子里,露出半截带着医院标识的塑料包装袋,此时封口大开,一盒标红的西药倒了出来。
上头写着:消癌平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