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风起05

大雨一连下了三天，孟宴臣每天都给凌云致订餐订甜点，然后在她礼貌的道谢里，见缝插针地道歉讨饶。

但是没用。

她不做拉黑删除的事，也不争不吵不辩，对他的体贴也照单全收，就是不理睬。

孟宴苦恼不已，却无计可施。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律师了。

但是那个案子，造谣诽谤他人，损害他人名誉权，情节严重的才会快进到坐牢。

而以陈松这种程度，由于反击够快，没能大范围传播起来，也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社会影响，所以无论怎么努力，拘留和罚款差不多已经顶天了。

肖亦骁知道阮娇娇的病情和经济水平，所以提前商量过，反正学校那边已经处分，会带进档案，那学生在道德层面也社死了，既然如此，那和解也可以，不过要对方拿钱来平。

江明喻请的律师很老道，为她争取到了法律许可范围之内的一笔数额不错的赔偿。

孟宴臣不想同意，但凌云致同意了，对方也同意了，他这个私下偷偷关注的，也只能同意。

于是在第四天，停雨的那个上午，三方到警局签字和解了。

雨后初晴，还是周六，结果孟宴臣在公司加班主持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没能到场。等会议结束，他收到了凌云致主动发来的消息，“以后不要订餐了，我不在学校。”

他急得不行，手指疯狂打字，“不在学校你去哪儿啊？”

肯定不是回家。

可是这句打完一发出去，他就收获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并附赠一条系统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凌云致把他拉黑了。

他不死心，换着号码打过去，可对面要么忙，要么关机，要么就是不接。

他也不信邪，中午和晚上都照旧订了餐，也乔装打扮去宿舍楼下蹲点，但他却看到，取餐的人是答辩那天见过的学姐。

而学姐取了餐回的是校外的研究生公寓。

他又试图跟人打探，但这些大学生一听是阮娇娇，看他的眼神立刻就不对起来，嘴上说着“不知道”，转身就走。

-

深夜，魅色酒吧。

肖亦骁刚进门，甜甜就跟他汇报，说詹小姐来了，人现在在包间里。

包间门开着，只见詹小娆坐在全景窗前的长沙发上，丸子头，套装裙，高筒袜，耳环、戒指、名牌包，打扮得闪闪发亮，却不喝酒，也不吃东西，只低头捧着个手机一直敲敲敲，不知道在跟谁热聊。

肖亦骁走到她面前，“哎，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詹小娆头也不抬，“你管我。”

“诶你这——”肖亦骁正要跟她辩个一二三四，门外就传来沉闷的皮鞋声。

下一秒，虚掩的门被推开，正是孟宴臣。

肖亦骁半是吃惊半是抱怨，“你怎么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孟宴臣郁郁瞥他一眼，也不说话，大步进来，越过他，径直走到里面的小圆桌旁的小沙发坐下，然后手一叉，脸一撇，一副死样。

肖亦骁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无奈哼笑，“得，俩大神。”

他走到门口，跟服务员要了杯水，然后又到孟宴臣旁边坐下，伸出了无形的触须，“还没和好呢？”

孟宴臣重重一喘气，他就懂了，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拿过杯子和酒，边倒边分享起上午的案子。他说得头头是道，孟宴臣却越听越生气，尤其是听到最后凌云致要请肖亦骁吃饭的时候，直接绷不住了。

“她中午跟你在一起？”

肖亦骁觉得这个语序和重点好像不太对劲，但没空细想，忙摆手道：“没有，心领了，那个钱还是留给她看病。”

孟宴臣觉得这个答案更糟糕。又问：“那晚上呢？”

“晚上？不知道啊？”肖亦骁挠头，“上午在警局就跟她分手了。”

他正感觉哪奇怪呢，忽然耳朵听见一道咬牙切齿的低沉怒音，“没分手，她没跟我分手，我们只是暂时——”

孟宴臣忽然说不下去了。

想到那天的惨烈梦境，想到上午的拉黑消息，他眼眶唰一下就变得通红，低头，手捂住了脸。

这一通操作给肖亦骁看愣了，“我没说她跟你分手！谁说你们分手了！我是说我跟阮娇娇分手——呸呸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天哪你这个人真是！”

无理取闹！断章取义！

爱情让人失智！

正在心里骂呢，肖亦骁忽然又听见咚咚两下敲门声，他一抬头，绝了，许沁也来了。

这下，俩大神变仨大神，他都想去跳大神了。

肖亦骁疲惫地叹一声，赶忙到门口小声解释，“沁儿，今天真是巧了，这俩都不是我叫来的。”

许沁看一眼詹小娆，后者把眼睛短暂从手机上抬起一秒，“沁沁来啦！”

“嗯，”许沁轻轻点头，然后视线停在孟宴臣身上。

但是孟宴臣并不看她，像座雕塑似的坐在沙发里，双手合十，支着额头，只能看到身体因略重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肖亦骁悄悄碰她一下，“跟女朋友吵架了，千万！千万别惹他。”

他使着眼色，打着手势，那模样，生动形象地说明了此时的孟宴臣有多难搞。

这样啊。

许沁满怀心事到沙发坐下，孟宴臣一动不动，她注视两秒，便看向詹小娆，“小饶，干嘛呢？”

詹小娆说：“约人。”

肖亦骁这边刚搭上孟宴臣的胳膊想安慰，但实在憋不住那张嘴，插了一句：“一晚上捧着个手机，跟谁啊？如胶似漆，七上八下的。”

“单聊，”詹小娆声音沮丧，“我约他吃宵夜他居然拒绝我。发了十几条消息，一条也不回，这男的够狠。”

她看向肖亦骁，眼光隐隐有些委屈，“你知道我多不容易才打听到他什么时候休假吗？要是错过这次我又要等！”

这时候，孟宴臣突然把手放下，问詹小娆，“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他听着这对话有点耳熟，这人员配置和场景也好像在什么地方发生过——而且余光中，在詹小娆说话、低头看手机的时候，许沁一直都盯着她。

肖亦骁曾为詹小娆追投资，但后来是他主动提及，他们三个喝了一顿，那天没带许沁。

按说，两人应该不认识，但在进门时却互相招呼，又显然熟识。

詹小娆道：“半个月前我在四溪地逛街，门店突然起火，他救了我一命，是个消防员，有个特好听的名字，叫——宋、焰。”

话音一落，肖亦骁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去看许沁，然后又看向孟宴臣。过一秒，他又转头，暗暗呸了自己一声，这十几年来养成的臭毛病。

詹小娆说完又继续低头发着短信，而孟宴臣已从她文不对题的回答里推导出了想要的答案。

他了解詹小娆的性子，想必那天，许沁正好是和宋焰在一起，正好门店起火，宋焰正好救了火。詹小娆在人群里看到了许沁，便辗转打听，最后通过她，拿到了宋焰的号码。

想清楚了，孟宴臣不再关心，一个人闷头开始喝酒。

快十一点的时候，詹小娆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他答应见我了！”随后立刻从包里翻出口红开始补妆，“不陪你们了，我要约会去了！”

许沁知道她的见面对象是宋焰，根本高兴不起来，一口一口地喝酒；肖亦骁知道内情，也不敢多嘴。

反而是孟宴臣停下酒杯，醉懵懵地抬头鼓励了一句：“加油。”

肖亦骁觉得他疯了。

詹小娆则笑眯眯地：“承你吉言！你也加油！”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肖亦骁觑一眼许沁，偷偷杵一下孟宴臣。

孟宴臣并不理会，也不在乎许沁怎么看自己，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一杯接一杯，喝到神思游离，连许沁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

但他知道她的去向，所以在肖亦骁忽然提起许沁很久没回来的时候，脱口而出，“去找宋焰了。”

然后，他就被粗鲁地拽着下了楼，被粗鲁地塞进了副驾驶。

孟宴臣靠着车窗嘟嘟囔囔，“你这么没轻没重的，找不到女朋友。”

“你闭嘴——”肖亦骁一边开车往五芳街一边破口大骂，“我他妈今天晚上真是倒了大霉！”

难得一天没喝酒，却要忙前忙后照顾俩为情所困的醉鬼。

兄妹俩没一个省心的。

他气得不给孟宴臣开冷气，开着车窗让夜风狠狠扇他的脸。

被风吹了一会儿，孟宴臣忽然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一遍一遍地拨，铃声在车内飘荡。

肖亦骁静静听了一会儿，问他：“被拉黑了啊？”

孟宴臣不说话，又打了几遍，仍然没通，他抿着嘴，又低头捧着手机开始发微信，一个劲儿地敲敲敲。

“电话都拉黑了，你发短信发微信有什么用啊？”肖亦骁看不过眼，把自己的手机扔他身上，“用我的。”

孟宴臣捡起来，飞快拨出一串号码，把手机贴在耳边。

铃声响了半分钟，对面传来一道朦朦胧胧的沙哑女声，像是刚醒，“喂，肖总，这么晚了有事吗？”

车内很安静，电话也不怎么隔音，肖亦骁竖着耳朵一听，不对劲，他跟弟妹居然认识！

他还想听，结果前面许沁坐的出租车忽然转了个弯，拐进一条小路。他忙着看路况，没办法分心。

只听到孟宴臣一声，“云致——”

“嘟嘟……”电话立刻就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