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浪涌02
“宋焰——”许沁试图向本人求证,“我哥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却收不到一丝回音。
于是她可怜的求助视线又转向翟淼。
反正事情都被抖落出来,翟淼干脆破罐子破摔,“是啊,就是你哥说的那样,你们家把我哥害惨了!你怎么还有脸来找他!”
真相一锤定音,许沁瞬间泪涌,马上又气得浑身发抖。她推开身前的宋焰,又推开想阻拦的肖亦骁,直冲孟宴臣,“你知道,你知道,你都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她紧紧拽住他的衣服,摇晃他,质问他,眼底浮现出清晰的怨恨。
孟宴臣眼眸垂睨,将之一览无遗。
他表情漠然地箍住她的手腕,无情但带着一丝礼貌扯开,“我这不是正在告诉你吗?”
霎时,许沁的嘶吼被拦腰截断,脑中一片空白,“什么?”
“你不谢谢我吗?”孟宴臣慢条斯理地抚平西装上被她揪出来的褶皱,又细致地理了理平整的袖口,放下手后才重新目光向她,“爸妈瞒着你,宋焰全家也瞒着你,只有我告诉你真相。你不该谢谢我吗?”
“”……许沁神情破碎又迷茫,自被扯开后,身体本就因醉意晃晃荡荡,风一吹,更是几乎站不稳。
“说够了没有孟宴臣!”
宋焰已经控制不住,再一次将许沁扯到身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他的眼神在许沁苍白脆弱的脸上停留几秒,心尖一阵接一阵的抽痛。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深爱的女人被这样对待。
他横眉瞪眼地抬头,“孟宴臣,你发酒疯没关系,揭穿我狼狈的过往,借此折辱我、嘲笑我,也没关系。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许沁?让她知道把我推入这般境地的是她最信赖而不可分离的至亲,她会多痛苦?”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许沁听了,又是感动,又是自责,又是埋怨,她抬着婆娑的泪眼,看向她的英雄,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像抓住了水中的浮木。
宋焰又一次回握她,下巴也抬着,眼神笔直看着孟宴臣,宣誓主权般用力。
孟宴臣只觉得不耐烦,“我不是说了吗?关我屁事,她痛苦又不是我造成的,你们一个个少他妈往我身上甩锅。”
有人在夜风中噎住。
今晚的孟宴臣仿佛换了一个人,将教养撕扯下,扔在脚下狠狠蹂躏。
金色的光芒在他的眼镜边框上跳跃,孟宴臣眉心轻皱,“宋焰,我有时候觉得你脸皮真是厚。二十年前,你爸爸宋志勇被国坤裁员,此后一路走低,家破人亡——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你当真没有迁怒我们家吗?”
“还有你的高考,你的提干,哪件没有我妈妈插手?那也是许沁的妈妈。这样你也能和她在一起,将来和孟家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宋焰,你爸的棺材板还盖得住吗?你舅舅为你咽下的屈辱就这么放下了?”
“还是说,因为许沁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你就可以将她从孟家剥离开?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也不及。我请问你,许沁是没吃孟家的米,还是没花孟家的钱?她十八年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去国外留学,一身名牌,是天下掉的?是好心人资助的?还是你宋焰供的?”
“孟家的好处她一个不落,默默收好;孟家的坏事她一概不知,清清白白——宋焰,你知不知道双标两个字怎么写?”
孟宴臣轻轻喘着,是,他初衷是想发泄心中烦闷,可这一桩桩一件件,越说越多,都是他清醒以来一直压在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和情绪。
宋焰让他考虑许沁,许沁又何时考虑家里的父母?
前世父母给了她多少爱,为她做了多少事,她记打不记吃,只惦记着外人的一点好。
那也是他孟宴臣敬重爱戴的父母!他为他们抱不平。
即使他们并不完美,即使他们身上也有一些人性的瑕疵,可他们给他的爱是绝对真实的。爱是真是的,物质也是真实的,是建立在整个孟家之上,所以,就连他们的错误,也合该承担。
“恨孟家,却只恨许沁以外的孟家;爱许沁,却只爱孟家以外的许沁。”
“这才是傲慢。”
面对孟宴臣发泄般的究问,冷静下的批判,宋焰眼中有熊熊怒火燃烧,他一下一下喘着,情绪激烈滚翻,却无法化作反驳的只言片语。
房檐下,被落了灰的老旧灯罩罩着的白炽灯,周围嗡嗡环绕着几只趋光的蚊虫,振翅与撞击声在仅有呼吸起伏的门口格外清晰。
那几只蚊虫中间有一只体型相对较大的飞蛾,白的很显眼,和此时许沁身上的短袖衬衫颜色很相近。
孟宴臣抬头静静看着,很快又低下头来,嘴角勾得淡而讽刺,随后轻轻的一声闷嗤,将肖亦骁八卦游离的元神抓回躯壳,“啊、说完了?”他意犹未尽。
肖亦骁一落声,许沁也从懵转醒,“宋焰——”她第一时间拉住宋焰的手,满脸心疼。
孟宴臣觉得自己刚刚白说了,所以决定给她送上一份大礼,“宋焰,今天说了一堆你的事,公平起见,我也说一件许沁的事好了。”
他慢悠悠的目光扫过许沁,“回国以后,我曾问她,当年为什么选择出国——”
“孟宴臣!”许沁一个激灵,瞬间尖叫起来。她脸如白纸,挣开宋焰,冲过去死死攥紧他的胳膊,摇着头,几乎是哀求,“……不要说,不要说了,求你。”
孟宴臣面无表情地把她扯开,然后目光上移,看向某人,“她说——妈妈问我要宋焰还是要钱,我当然是要钱了。”
话落,宋焰瞳孔骤缩。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贪婪,自私,虚伪和算计,但在人前、尤其是在孟宴臣面前,由他本人赤裸裸撕开这一面,是一种对男性尊严的究极践踏。
他深爱的女人,付之一切的女人,并不把他当回事。
孟宴臣像讲笑话一样,把这些摊给他看,说给他听。
宋焰无声怒视着,牙关紧咬着,浑身紧绷着,眼中恨意涌然,怒意飞溅。
十年前,单薄的少年的对峙,他输了;十年后,双方都已长成大人,却依然是以许沁为撕裂口,对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和傲慢,明晃晃向他昭示着,他那惨不忍睹、即使过去十年也不会有任何转机的败者结局。
“宋焰,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许沁哭着抓住他。
解释?没用的。
他深知许沁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此刻一点也反驳不了,任由对方目似钢刀,精神凌迟他的自尊,像踩泥巴一样,肆意践踏玩弄。
宋焰胸膛起起伏伏,在沉默的对峙中,终于再也克制不住,猛地甩开许沁,大步走向昏暗狭长的小巷。
许沁哀嚷着他的名字,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肖亦骁脚步习惯性动摇,但扫一眼身形沉稳的孟宴臣,再看一眼孤零零的翟淼,他最终还是选择留在原地。
许沁还有宋焰,两人好歹相爱过。
但今夜的孟宴臣——那可是肉眼可见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甚至连付婶这个大魔头亲妈都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献祭——太狠了!
错乱的脚步声与喊叫声渐渐消散在风中。
孟宴臣推推眼镜,缓了口气,看向翟淼,“你爸妈呢?请出来,我有事要请教他们。”
宋焰已走,廊下只剩翟淼一人,她本能警戒,“你想干什么?”
孟宴臣说:“有事请教。你们家的人都习惯听话都两遍?”
翟淼脸上一阵热辣。
但她才不会轻信孟宴臣所谓的“请教”,她觉得这人手里肯定还握着什么消息,是冲着她爸妈来的,会让她爸妈跟面前的宋焰许沁一样,颜面扫地,百口莫辩。
私心里,她不希望长辈在孟家人面前出丑。
于是她咽咽,深吸一口逸散在空气中的酒气,梗着脖子强撑,“……你先跟我说,一样的。”
“好。”孟宴臣眼神指指肖亦骁,“你也一起听。”
肖亦骁就像那瓜田里的猹,被这一指,天灵盖都抖了一下,“你尽管说。”
他使劲听。
孟宴臣稍顿两秒,问翟淼,“上学见过混混吗?”
后者狐疑,“见过,怎么了?”
“会一起玩吗?”
“你神经病吧?我跟混混一起玩?还学不学习了?”
“很好,”孟宴臣点头,“你哥高中是混混,知道吗?他带着我爸妈娇生惯养的女儿打架逃课、抽烟喝酒泡吧、谈恋爱,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