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阳与水星
林乔开始每天盼着蒋宁来。
因为蒋宁每次来顾晓家吃饭都会来隔壁叫他，然后林乔就可以顺利地在顾晓家蹭一顿丰盛的晚饭。
当然，最后他都会用擦顾晓洗完的碗来作为饭票。
有了蒋宁，林乔和顾晓的相处也能自然很多，蒋宁不在，两人又是敌不动我不动，要么沉默，要么尬聊之后再沉默。
林乔很纳闷，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趣之人。
顾晓很无语，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聒噪之人。
他们像太阳与水星，离得很近，却不愿靠近。
这天在饭桌上，蒋宁和林乔聊起了高考。
“林哥，我不想奋斗了，我还是回家继承我妈的酒店吧。”蒋宁一边叹气一边啃鸡腿，“或者，你看我出道行不，你们这行有什么门槛吗？我觉得我长得也还行啊。”
“晚上早点睡，别做白日梦。”顾晓给他泼冷水。
林乔憋笑：“小宁确实长得不错，像你这种开朗性格的，往往人气都不会差。”
顾晓“嘎嘣”咬碎一块脆骨。
“林哥，你当初为什么出道啊，因为梦想吗？”蒋宁问。
林乔苦笑：“因为高中没考上啊，只能走艺术道路喽。”
蒋宁：“真的假的？”
“真的啊。”林乔叹了口气，一双杏眼里弥漫着苦涩，“偏科严重，数学我才考八十多。”
“那是有点……厉害哈。”蒋宁安慰道，“那你其他科目怎么样啊？”
林乔想了想说：“只记得英语是满分，其他忘了。”
蒋宁：“……”
蒋宁石化得太明显了，连顾晓都忍不住侧目：“上次周测，你英语好像是考八十多来着。”
“我要你提醒。”蒋宁咬牙切齿地怼完顾晓，又问林乔：“英语满分的话，也不至于没高中上吧？”
林乔答道：“高中分数线是过了，可是江苏竞争激烈，最后只能上个好一点的职高。”
蒋宁问：“什么专业？”
林乔清咳一声，小声道：“学前教育。”
“哦，学前教育啊，”蒋宁点头，又睁大了眼睛，“啊？学前教育？那不是女孩子学的吗？！”
“你幼儿园不就是男老师吗，大惊小怪什么。”顾晓淡淡道。
蒋宁咂舌：“什么‘你幼儿园’，那也是你的幼儿园。”
林乔看着他们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觉得十分有趣。
只有和蒋宁互掀老底的时候，顾晓那副高冷稳重的躯壳下，才会泄露出一点属于少年人的生动。
“不过虽然男生少，但女生多啊。”蒋宁眼睛放光，“林哥，你说实话，你谈过恋爱没？”
顾晓毫无兴趣地吃饭。
林乔摇摇头。
“不会吧？”蒋宁不信。
林乔：“真的。”
“也对，干你们这行不能谈恋爱。”蒋宁深以为然，“那你的自制力可真行，现在一群女生天天追着你喊‘老公老公’，换做是我，我可顶不住。”
“大清亡了，别整天想着选妃。”顾晓冷不丁道。
蒋宁扼住顾晓的脖子：“你不给我泼凉水会怎么样。”
顾晓：“吃完了把碗捡下去。”
吃完饭，林乔和顾晓一起洗碗，蒋宁跑去看电视了。
洗碗池正对着厨房窗户，窗外突然下起了雨，滚滚惊雷炸响在耳边，顾晓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怎么了？”林乔迟迟等不到顾晓递来碗，忍不住转头看去。
“没事。”顾晓收回视线。
“老顾！后面那个是你姐不！”蒋宁旋风似的进了厨房，拽着顾晓去客厅看电视。
林乔好奇地跟上去，电视里的记者正在皮筏艇上做报道，浑浊的江水没过了车顶，皮筏艇载着三四个人缓缓漂浮在水面上。
“这个，你看。”蒋宁指着后面那艘皮筏艇上一个模糊的身影。
顾晓上前一步，手上还有洗洁精的泡沫，盯着屏幕略微不悦地皱起眉：“这谁能看得清。”
相机终于拍清了那人的面容，蒋宁失望地“啊”一声，偷偷瞄了眼顾晓。
顾晓一言不发，平静地回了厨房。
蒋宁郁闷地继续看新闻，林乔跟着顾晓回了厨房。
“你姐姐去贵州了吗？”林乔问。
“嗯。”
“你很担心她吧？”
顾晓手上动作一顿，随后道：“习惯了。”
没等林乔接着问，顾晓继续说道：“她喜欢出现场，一去就归期不定，也不管有多危险，为了新闻连命都不要。”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顾晓扫了一眼低头装透明的林乔：“这些事我没跟别人说过，但也不是不能说的，你听了也没关系。”
“你当然有自己的考量。”林乔说。
室内短暂地安静下来，唯有大雨敲打玻璃的声音。
“当明星很累吧？”顾晓突然问。
林乔笑笑：“没有哪个职业是不累的。”
“你坚持下来的理由是什么？”顾晓问。
林乔停顿了一下，随后道：“因为无路可走了吧。”
“我以为你会说是为了热爱。”
“你是在讽刺我吗？”林乔失笑。
顾晓洗完最后一个碗，擦了手转身就走：“想多了。”
林乔动作极快，伸手便将顾晓拦腰截住，顾晓低头，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直角灶台和林乔的身体之间，动弹不得。
顾晓：“……”
这是要上演霸道总裁强制爱吗。
林乔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不知道你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吗？”他直视着顾晓，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顾晓抿唇不答，身子向后倾斜。
“我觉得你对我有些误会，我们能把话说开吗？”林乔好脾气地问。
顾晓轻微叹息一声，把林乔推远了一些：“我的问题，我不擅长和人聊天。”
林乔不接受这个答案：“我看你和小宁聊得就很好。”
顾晓：“……”
顾晓看向客厅，额前的刘海垂在眼前：“他不一样。”
林乔羡慕道：“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啊。”
顾晓反问：“你跟你队友关系不好吗。”
林乔没否认：“那只是同事。”
顾晓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假？”林乔笑道，“不用摇头，我看得出来，像你这种环境长大的孩子都是学不会伪装的。”
“哪种环境？”
林乔眨眨眼睛：“有钱，聪明，长得好，还有一个愿意无视你的臭脾气真心跟你好的朋友。”
顾晓似笑非笑：“你的人生就这些追求吗？”
“因为那都是我没有的。”林乔一哂。
“没钱？”顾晓质疑道。
林乔承认道：“韩国爱豆确实赚得少啊。”
“笨？这个我认同。”顾晓上下打量着林乔，“丑？”
林乔凑上前，咧嘴一笑：“整牙了。”
顾晓掰着他的下巴把人推回去：“好看，拿远点。”
他没刻意放轻力度，在林乔的下巴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
“呃！”
顾晓愣了愣，思考自己是不是弄疼他了。
“幸好我的下巴是真的。”林乔开着玩笑，揉了揉下巴，表示自己没事。
真够娇弱的。
顾晓摩挲着手指，把视线从那道痕迹上移开。
“你这种开朗的性格，朋友肯定不少吧。”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林乔这才反应过来，顾晓这是惦记着饭桌上他跟蒋宁说的话。
“朋友还分真心和假意呢。”林乔也往灶台上一靠，和顾晓并肩站着，“等我们再熟一点就告诉你。”
顾晓说：“你现在说的也不少了。”
“那你记得保密啊。”林乔懒洋洋地说，“等我以后红了，你可别跳出来爆我黑料。”
顾晓突然有了想逗他的心思：“人家给我钱我为什么不要。”
林乔错愕地扭头看他：“我这么信任你，那钱你拿着安心吗？”
顾晓：“……你先从我家灶台上下来。”
“不好意思。”
“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就嘴严一点。”顾晓双手在身后撑在灶台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距离感少了很多。
林乔撇撇嘴：“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这话听起来有些暧昧，林乔不自在地找补：“我是说，你不像是那种会八卦的人。”
顾晓一边眉梢轻轻挑起，眼底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疑问：“我们才认识多少天，你对我这么了解。”
“感觉，you know？”林乔屈指点点太阳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觉得你靠谱，那你就是靠谱的喽。”
笨的要死，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顾晓不以为意。
风更大了，卷席着落叶撞击着玻璃，里屋像是有盘子打碎的声音，然后就是蒋宁的一声“卧槽”。
顾晓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沉，快速向最里边的房间跑去。
“顾晓……”房间里，蒋宁落汤鸡一样地站在窗边，和狂风博弈了许久总算把窗户关严实了。
林乔闻声赶来，房间内没开灯，借着客厅的光亮，他看见碎了一地的盘子，和滚落在地的各种水果，目光顺着这一地狼藉继续向上，他的心一沉，看见了供桌和灵牌。
“出去。”顾晓挡住他的视线，目光很淡，脸上似乎带着寒冰一般的冷漠。
林乔心知他撞见了不该知道的，点点头回了自己家。
蒋宁识趣地去洗手间擦头发，顾晓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果，拿扫把收拾了盘子碎片，又摆上新的供品，平静得有种让人窒息的压迫。
做完这一切后，顾晓凝视着照片上的两个人，女人笑容灿烂，男人温和含笑，两人的眉眼间都能看见顾晓的影子。
“爸妈，对不起，我忘了关窗户。”
顾晓很想表现得乖巧一点，但常年没上扬过的嘴角只能勉强牵起一个难看的弧度。
“打扰了，你们要实在气不过，就来梦里揍我一顿吧。”
他顿了顿，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心脏深处一波一波的疼痛逐渐袭来，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是我不孝，都快忘记你们长什么样了，你们来梦里骂我一顿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