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兵不厌诈
林乔见过方书冉家里的一整面鞋墙，见过姜致家里的一整面手办墙，甚至连程夏和最困难时的那一整面泡面墙也见过，唯独没见过一整面的Undecon专辑墙。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一面墙所在的位置，正是顾晓原本给父母设立的灵堂，如今牌位和遗像已经不见了，林乔的海报倒是贴了不少，让林乔这个知道这间房间原本用途的人有些瑟瑟发抖。
他随手拿起一本专辑，发现那竟然是Flechazo的专辑，心里又惊了一瞬。
从出道到解散，算上日专、单曲等杂七杂八的，Flechazo一共出过15张专辑，有些小众到有价无市，尤其是日专，因为当时售卖时配置太差且价格昂贵，连林乔都只收藏了mini一辑，他私下还甚至说过“mini二辑就是割韭菜的”这种话……
但顾晓不是韭菜，他是冤大头，这种早已经绝版的东西，只有在二手市场才能高价淘到。
林乔一边替顾晓的钱包心碎，一边参观这面震撼的专辑墙，看着看着不禁感慨顾晓的心细。
左半面全是团专，右半面都是林乔的单封，中间留出一大片地方贴林乔的小卡，泾渭分明， 一看就是林乔单推人，队友只是顺便。
林乔带着敬畏之心离开了这个房间，去厨房逛了一圈，又忍不住沉默。
先不说顾晓这个不能吃辣的人买了一整箱Undecon代言的火鸡面，Undecon代言的酸奶也堆了一箱又一箱，都是仅拆封却一瓶没动过的，里面赠送的小卡还剩下六张，唯独林乔的不见了。
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林乔默默地拿着第一瓶被开封的酸奶，坐到沙发上，准备看会儿电视来安抚一下自己脆弱的心灵。
大门突然开了，林乔一边开电视一边看向门口：“回来啦……”
顾晓看清林乔的动作，立刻原地石化。
林乔正诧异顾晓怎么站门口不动，就听见网络电视里传来了熟悉的音乐。
“就算是瞬息绽放的烟火，也要为空白染上色彩……”
林乔：“……”
顾晓：“……”
电视里，林乔一袭白衣，利落的短发被额汗微微浸湿，身上的丝绸打歌服因为起跳的动作扬起下摆，露出劲瘦有力的腰身和笔直修长的双腿。
林乔默默地关上了电视。
那张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脸消失的那一刻，林乔松了口气，缓缓放下遥控器。
顾晓深呼吸，走了进来：“我都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林乔望向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顾晓抿唇不语。
“追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顾晓，”林乔笑道，“我又不会笑话你，你别这么紧张。”
“我……”顾晓轻喘了口气，“里面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吗？”
“那些专辑？看到了。”林乔点头。
顾晓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林乔：“……你还干什么了？”
顾晓：“没了。”
顾晓揉了把脸，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灌了下去，随后走到林乔面前。
“我本来没想这样告诉你的，奈何你发现了。”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面。
“我不认为我所做的事情是丢人的，相反，我从来没有掩饰过，我对你，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顾晓抬眸看着林乔的眼睛。
他原本以为，表白是一件困难到需要做很多心理建设的事情，为此，他甚至背着舍友打了很多草稿，吓得舍友以为他瞒着大家偷偷内卷要考研。
可到了林乔面前，顾晓释然了。
正如林乔所说，烂命一条就是干，成了幸福一辈子，不成再接再厉，勇敢的人先享受爱情，追人不拿出点面子当诚意，怎么把男朋友收入囊中。
顾晓直视着林乔，心跳声震耳欲聋：“林乔，我……”
“顾晓，你先听我说。”林乔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深吸一口气，“等我说完，你再说你的事。”
顾晓点点头。
“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一直瞒着你，”林乔猛地记起顾晓还不知道他老爸是谁，“我爸……是林琛，就是林氏的那个林琛……好像你家和我家还有点合作关系呢……”
顾晓说：“我知道，所以呢？”
林乔继续说：“所以，网上那些他们说的金主，其实就是我爸，他顾及企业形象经常帮我摆平一些公司不想管的言论，我不是什么资本的玩物，也没有被潜规则过……等一下你说什么？你知道？！”
绯红沿着耳根爬上了脸颊，林乔长长的眼睫毛轻眨了几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晓说：“之前你和姐姐传绯闻，姐姐想动用顾氏的权力强行压下热搜，可却发现被人抢先一步，那人资金雄厚，权力也比顾氏大了许多，姐姐正疑惑，突然收到了林氏的邮件。”
顾晓垂眸：“邮件的具体内容我不知道，但看姐姐的反应，大致意思就是——”
“‘我儿子很优秀，你离他远点’。”
林乔：“……”
老爸竟然还瞒着他干过这种事。
父之过，子来受。
林乔心下盘算着得跟林琛好好沟通一下，别总是那么高调，要知道林乔现在“被包养”的那些花边新闻，全都是林琛惹出来的。
“所以，”林乔抬头，“你要离我远点吗？”
顾晓轻轻摇头：“那是说给我姐姐的，与我无关。”
林乔笑道：“你算得还挺清楚的。”
“那你不怪我一直瞒着你吗？”林乔又问，“我之前……对你刨根问底的，自己却对你有所隐瞒。”
“这算双标吗？”顾晓问。
林乔微愣，点点头：“算吧。”
“我对你双标，你也对我双标，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一样。”
“你这等号画的也太随便……”
“林乔，”顾晓意义不明地唤了声，意味深长道，“你承不承认，你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
林乔心里一咯噔，装傻道：“怎么不一样？”
“高考那段时间，你包揽了我一个月的家务。”
“我是想找个借口来蹭饭……”
“酒店其实还有很多房间，可你只订了一间双人房。”
“我是为了省钱……”
“那你带我去寺庙……”
“我那真的只是想给自己求个事业运，顺便给你求个金榜题名……”林乔眼见着顾晓的目光一点点黯淡，硬着头皮道，“正好还能练练车。”
顾晓：“……”
他低着头，呼吸轻得几不可闻，好像一个虚幻的影子，只要轻轻一碰就碎了。
“所以，我对你来说，”顾晓四肢僵硬，“只是一个无聊的时候逗弄一下的……玩具？”
“我……”
“你还不止对一个人这样，”顾晓喃喃道，“你对你的队友，你的粉丝，都可以做到无微不至，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也可以说给他们听。”
“我就这么傻，把那些你哄我开心的话也好，事也好，全都当了真。”
“顾晓……”
顾晓左手捂脸，右手制止了林乔的话语：“我明白了，你走吧，剩下的话没必要说了。”
“顾晓你竟然赶我走！”林乔暴怒，“你把手拿下来听我解释！”
顾晓背过身去：“不用解释，我都懂。”
“你懂什么……”
“是我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高自大，错把你的假意当成真心。”
“顾！晓！”林乔咬牙，“你转过来！不敢看我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怎样！”
他绕到顾晓面前，顾晓就转身把后背给他；再绕，再转，顾晓跟个娇羞小媳妇一样，死活只给林乔留个背影。
林乔又气又好笑：“你说的那些，我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啊，那时候我们才认识多久，根本没有参考价值啊！”
“你怎么不说说最近呢！最近我对你不好吗？呃……好像最近我确实对你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照，但口头上的问候也是关心你的一种呐。”
顾晓闷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但最近都是我主动找你聊天。”
“还不是因为你跟我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林乔恶狠狠道，“跟谁学的卖关子，搞得我一直在猜你到底要说什么，要搞什么幺蛾子，无论做什么满脑子都是你，为此我还被老板约谈了，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倒是先跟我闹上脾气了。”
“还有，谁告诉的你，那些话我只是为了哄你开心的？你这是变相地承认你听了那些话心里是窃喜的对吧？是这样的吧顾晓？”
顾晓的背影依旧沉默着。
林乔的疯狂输出全都打在了棉花上，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顾晓轴起来能有多倔，不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他是别想在今天看到顾晓的脸了。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一下，”林乔低声道，“毕竟我之前把你当我儿子……”
林乔的话如同定身术，顾晓的背影肉眼可见地一僵。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我得承认，我现在确实对你多了点东西，这也是我一直极力否认的。”
“为什么要否认？”顾晓突然问。
林乔顺着顾晓的问题就答了：“因为我不信。”
“顾晓，虽然你的父母去世了，但你成长在一个有爱的家庭，可我不一样，我的父母离婚了，甚至还为了我，特意扮演了一年的恩爱夫妻。”
“那一年间，如果我看到的一切都是他们演出来的，那什么又是真的。”
林乔的心口闷疼，他垂着头，像是泄了浑身的力气：“所以，我只能选择试探，试探你，也试探我，对不起，对你说了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但希望你知道，”
他的脸上似有一抹薄红，压抑已久的情愫萦绕在心底，在寂静的房间里如数袒露，“那些话，是我特意为了你学的，说给别人的都是假的，说给你的都是真的。”
林乔不敢看顾晓是什么反应，他的眼眶有些红，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拿行李箱：“我先走了……”
“去哪。”顾晓转身握住林乔的手，手指从林乔指尖的缝隙探进去，强行与他十指相扣。
“天黑了，你没发现吗？”
“我喜欢你，你还没发现吗？”
林乔愕然，他抬头，看见顾晓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黑色的瞳孔中有跃动的光芒。
林乔的眸光剧烈颤动，他的心很乱，大脑因为顾晓说的话已经停止了思考，只是遵循着本能，表达自己最直白的想法：“你……你没哭？”
“谁说我哭了？”
林乔的眼眶更红了：“你又耍我？”
顾晓心里一软，弯起了眼睛：“兵不厌诈。”
只要能把你拿下。
落叶踹跹，夜晚的流云逐渐遮住了残月迷离的疏影。
顾晓大言不惭地承认了他刚才确实是在卖惨博同情，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种欺骗他人感情以达到自己目的的行为有何不妥。
林乔试图抽身，可手被顾晓霸道地握着，甚至还因为他的动作而力道加重。
“林乔，回答我，”顾晓把林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原本装出来的愁绪一扫而空，表情纯良温顺，“你对我不一样，就是喜欢我，对吧？”
手心下顾晓的心跳强劲有力，林乔的心也似乎受到了感染，变得滚烫且杂乱无章，他的视线开始到处乱飘。
顾晓抬起林乔的下巴，有些不悦道：“专心一点，看着我。”
“我……”林乔觉得室内气温直线飙升，他要热晕过去了，干脆闭上眼睛，“你不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不一样。”顾晓的声音中多了一些笑意，不像刚才那样明显的不悦，“我想听你亲口说喜欢我。”
“……”
“说啊。”
林乔生无可恋地睁开眼：“我喜欢你，行了吧。”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好像一副要原地去世的样子。
顾晓满意了：“我可以抱你吗？”
林乔：“……随便。”
顾晓轻笑一声，将林乔揽到怀里。
林乔埋在顾晓肩窝，有些别扭地搂住顾晓的腰，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子。
“那么现在，”顾晓凑到林乔耳边，礼貌地问，“我可以亲你吗？”
林乔不客气地捶了顾晓一拳。
“嘶——”顾晓吃痛道。
林乔一顿，抬头看向顾晓。
“没事，不亲了，”顾晓安抚地摸了摸林乔的头，“是我着急了，只是一想到我们心意相通，我就……”
“别说那些废话，”林乔知道顾晓这是又要开始卖惨了，神色傲然，一副“早就看透你了”的样子，
“我又没拦着你，想亲就亲……”
最后一个字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林乔只来得及看清顾晓漆黑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就被捧住了脸颊，随后柔软的唇便贴了上来，一触即分。
“软的。”顾晓说，表情认真得似乎只是在作出一个客观评价。
“你真是……”林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没注意到隐约的笑意在顾晓眼角扩散开来，拽着顾晓的衣领，抬头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和刚才的蜻蜓点水截然不同，嘴唇相触，燃烧起全身的火焰，灵魂在此刻战栗，唇齿交缠，吐息交融，共享氧气，也仿佛在共享生命。
热度在空气里无声地升腾。
两人情窦初开，都是母胎单身，平时也洁身自好，此刻都有些情到深处，险些擦枪走火，还好都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分别去了两个浴室收拾残局。
林乔也是洗完澡才发现，他的睡衣落在了酒店，不得不躲在浴室门后，求助顾晓拿了套自己的睡衣来江湖救急。
顾晓敲了敲门，浴室门开了一条缝，伸出来一只细长的手，迅速抽走了顾晓手中的睡衣。
意识到门后的林乔现在什么都没穿，哪怕隔着一扇门，哪怕顾晓只看到了一只手，他都觉得自己这冷水澡有些白洗了。
林乔换好衣服出来，顾晓正在桌上摆碗筷。
“时候不早了，我也没来得及去买菜，煮了点面条，你……”
他抬头，看见穿了自己睡衣的林乔后，愣在了原地。
顾晓比林乔高一点，他自己平时又喜欢穿宽松的，睡衣穿在林乔身上就更大了，原本合身的衣袖如今变得松松垮垮，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滑落，领口也宽敞得有些过分，露出了林乔白皙的锁骨和一小片脖颈肌肤。
整体来看，这件睡衣宛如一件超大号的袍子，将林乔整个人包裹其中，透出一种慵懒，也把林乔衬得莫名有些娇小。
“怎么了？”林乔被顾晓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袖子。
“没事，”顾晓迅速收回视线，面上不动声色，“来吃吧。”
面条很简单，顾晓知道林乔爱吃辣，特意做了咸辣口，林乔吃得心满意足，顾晓却吃得汗流浃背。
一碗汤见了底，林乔放下碗，这才看见顾晓因为吃辣而变得鲜艳的嘴唇，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晓知道自己被笑了，郁闷地抽了张纸擦擦嘴，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下次不用为了我特意做辣的，”林乔给顾晓拿了瓶酸奶，“我只是重口，又不是无辣不欢，真是难为你了。”
顾晓嘴上说着没事，一瓶酸奶却迅速喝了个干净。
饭后，两人久违地又凑在一起洗碗，窗外夜风呼啸，枝丫叹息，草丛低鸣，林乔偷偷瞄了一眼顾晓的侧脸，不禁感叹：“日子过得真快。”
“嗯。”顾晓洗好一个碗递给林乔。
林乔接了过来，继续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这么站着的时候吗？”
“记得，”顾晓动作一顿，“那时我们关系并不好。”
林乔回忆起当时的自己，忍俊不禁：“当时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正值青春叛逆期的中二病少年。”
“那时你在我眼里，也是个毫无边界感的人。”
“喂，”林乔肩膀碰了碰顾晓，“如果我当初一直很有边界感，你觉得能有我们的现在吗？”
他说完，脸又不自觉地红了。
刚确认关系不久，正常相处时还好，一提到两人如今的身份，林乔还是会忍不住害羞。
顾晓自然不会错过林乔的羞涩，他抿了抿唇，却依然难以压下嘴角的笑意。
“谢谢。”顾晓说。
“谢什么？”
“谢谢你的主动，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跟我在一起，”顾晓垂眸，盯着池壁的水珠，看着它一点点滑落，“我原本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哪怕这辈子不需要爱情，也可以过得很好。”
“可从我意识到爱上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辈子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那真是白活一世。”
顾晓的爱是囚禁在诗里的蝴蝶，因为林乔的主动翻阅，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别把我说的那么好。”林乔握住了他的手，“对我来说，每个瞬间的你，也都是特别到无可替代的存在。”
父母的婚姻曾让林乔心灰意冷，但如今生命的豁口长出第二春，林乔愿意相信一次爱情，只因为他是顾晓。
顾晓明白林乔的意思，回握住他：“我会一直爱你，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我也是，”林乔微笑道，“永远。”
窗外，夜幕低垂，群星于空中闪烁，璀璨如钻石。
永远，就是你想和我走多远，我就会陪你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