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永远偏向你。
说完,傅辞与便挂了电话。
夏知茶离他还有一段距离,这四周野草丛生,他没注意到她,从兜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支烟点着。
红蓝的火焰撕开夜色,像是陈年的伤疤揭开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傅辞与深吸一口烟,颓然冷燥地皱起眉,蓦地朝干枯粗糙的树干砸了一拳。
极重极深的一声闷响,枝头干枯的树叶扑簌簌往下落。
夏知茶心头一提,迈步走向那边。
枯草被踩断,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引得傅辞与望过来。
见是夏知茶,他掐了烟,勉强扯唇,“来找我的?”
夏知茶“嗯”了一声,走过去想看他手上有没有伤到。
刚才那一下,像是直接撞击到了骨头,听得夏知茶心头难受。
她打开手机的电筒,握住他垂下的手,拇指小心翼翼抚过他手背。
指骨凸起的地方青了一块,有两道细小的划痕。
夏知茶轻轻吸了一口气,听见傅辞与说,“不疼。”
她轻轻皱起眉,想起之前他手背受伤那次:“你上次受伤都还会说疼。”
傅辞与挺无所谓地挑眉,“那会儿跟你撒娇呢,你真信了?”
“……”
“真不疼。”傅辞与直接帮她关了手机的电筒,“回去吧。”
他径自迈开脚步,又在过了一会儿后,沉声仿佛自嘲地笑了下,停住,“算了,陪我在这待会儿。”
夜风混杂着烟火的味道,夏知茶学着傅辞与的样子,和他一起席地而坐。
……
“想听故事吗?”
静了一会儿,傅辞与突然问。
夏知茶静静地看向他,看出他这会儿很难受,想要倾诉。
但豪门密辛对她这个外人来说,好像有点不方便,于是她抿抿唇,问:“可以听吗?”
傅辞与捏了她的脸颊一下,痞声淡笑,“你是我女朋友,有什么不能听?”
见她手里有一把仙女棒,他随手抽了两支出来,点燃。
火光映亮他笑得没什么情绪的脸。
从出生开始,傅辞与就知道,自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那类人。
傅家百年辉煌,长盛不衰,所有人都告诉他,他这一辈子,只需要无忧无虑地活着,最后继承家业。
他一出生,就拥有了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父亲是京圈顶级豪门唯一继承人,母亲与他门当户对,百年书香世家,两人虽是相亲认识,却也相敬如宾。
傅老爷子对傅辞与这个唯一的孙子更是疼爱有加,从小便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小少年于是一天天长大,从小就活泼开朗,聪慧得令人惊叹。
他得到的爱太多了,从不知人心险恶。
不曾想,他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恶”,是来自自己的家人。
傅南海在结婚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初恋,叫林艳依。
没有那些狗血的家境原因被迫分手,两人当年是和平分手。
两个月后,傅南海结婚,林艳依也另嫁他人。
直到多年后的某天,傅南海在参加一个朋友组的局时,再次遇到了林艳依。
那时的林艳依已经离婚落魄,据她的话说,丈夫欠了赌债,她离婚后也被迫背债,带着女儿无处可去,只能沦为场子里的陪酒女。
在林艳依泫然欲泣的哭诉下,傅南海心念一动。
男人或多或少总有些“救风尘”的爱好,就这样,傅南海开始和林艳依保持联系,帮她安排工作,把她安置在自己的房子里。
甚至,在林艳依提出无暇照顾女儿之后,他开始打算,把她的女儿林芝楠带回傅家养。
傅辞与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自然强烈的不愿意。
也是在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丈夫,早就在背后与人牵扯不清。
于是,在外人眼中恩爱有加的模范夫妇,开始陷入日复一日的争吵。
越是争吵,傅南海越觉得傅辞与的母亲是阻碍他与林艳依的反派,于是越发报复性地与林艳依纠缠在一起,天雷勾地火。
到后来,傅辞与的母亲积郁成疾,患病去世。
心跳呼吸都停止的那一天,傅辞与在病床边守了一夜,而傅南海在他和林艳依的房子里,和她缠绵了一夜。
从那之后,便再无忌惮,昏了头一般放任林艳依登堂入室,领证结婚。
在傅辞与眼里,傅南海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杀母仇人。
傅老爷子也因为傅南海做的那些荒唐事,收了他一部分权,开始着重培养傅辞与。
傅南海偏生嗜权如命,见不得傅辞与受老爷子偏爱,在林艳依的挑拨下,对他不闻不问,甚至在高中时,因为一场争执,把人强行送到了云城。
后来还是老爷子出面,才把人给接了回来。
因为那一次,老爷子盛怒,身体每况愈下,傅南海便想趁机夺权,若不是这些年傅辞与死守,傅家早就完全落在了傅南海那个荒唐的人的手里。
……
最后一根仙女棒熄灭,摇曳的火光重归黑暗。
“老爷子原本立了遗嘱,傅家归我。”傅辞与依旧在平静地叙述,突然低了下头,扶额笑了下,“可是上次林艳依找上门来,我才知道,傅南海最终还是背着我,让老爷子松了口。”
“老爷子弥留之际,最终还是顾念亲情,放权给了傅南海,也让林艳依肚子里的孩子,有了继承权。”
“……”
原来如此。
夏知茶想起那天那个女人趾高气昂的表情。
“刚傅南海给我打电话,说林艳依出了事,肚子里的孩子差点保不住,质问是不是我干的,”傅辞与仍在讲述,嗤笑了一声,“真蠢,要是我真想下手,早能有八百种手段,让她一尸两命,不留痕迹。”
“……”
夏知茶沉默了几秒,眨了眨眼。
傅辞与侧过头看她:“怕了吗?”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没有。”
夏知茶摇头,目光纯澈,没有说谎。
——可是他还是在看见林艳依的孕肚时,克制住了被挑衅得失控的手。
她伸手去,慢慢握住了傅辞与的手。
“阿与。”她唤他。
“嗯,在呢。”傅辞与懒洋洋地应,话音飘在夜风里,双眼微闭,像在平息思绪。
“你是不是很难过?”
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那个家,来找她。
傅辞与睁了睁眼,很浅地扯了一下唇角:“是有点吧。”
“在这件事之前,我一直以为,家里无论乱成什么样,老爷子终归是站在我这边的。”
毕竟在那个家里,他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虽然明白,那也是老爷子打拼下来的基业,我没什么权力去质疑,但总归是,”傅辞与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有点被背叛的感觉。”
“……”
他可以不在乎家业,不在乎那对耀武扬威的狗男女。
但他在乎,他相信的人的背叛。
仿佛本就溺在水中的人,被最后的浮木背弃。
夏知茶与她手掌相贴,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低落而颓靡的情绪。
她手指收紧了一点,问他:“那你还想……要抱一抱吗?”
“嗯。”
傅辞与抬起头,慢慢把她抱住,弯着腰,埋首在她颈窝。
他的肩背很宽阔,夏知茶手贴在他的后背,轻轻抚摸了两下。
远处是烟花和人群的笑声,近处是风声和草叶折断的噼啪声。
“阿与。”
她凑到傅辞与耳边,嗓音轻轻,却又固执郑重。
“我永远偏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