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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好热

薛庭笙懒得理他。

人不与狗一般见识。

也不与花瓶一般见识。

二人来到船行——薛庭笙已经起得很早,但没想到还有散修比她和沈南皎来得更早。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彼此相顾无言。

薛庭笙用易容丹改换了容貌,而对方在她眼中也是个完全没有印象的生面孔。

沈南皎哼笑一声,凑近薛庭笙耳边低语:“他也用易容丹了。”

薛庭笙感觉耳朵有点痒,于是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步,与沈南皎拉开距离:“你少管闲事。”

沈南皎:“提醒你而已,还不爱听。”

他撇了撇嘴,转而去看船行提供的船。

望棠山是海上仙山,虽然不搞航海贸易这行,但也确实不缺船,各种各样的仙船应有尽有;沈南皎从小到大什么样的船没见过?

相比之下,明珠庭船行的船在他眼里,就跟婴儿摇篮一样脆弱又无聊。

也不过是看着打发时间罢了。

沈南皎正慢悠悠逛着,权当做逛街,忽然他的目光隔着一排船桨,扫到对面一男一女——那女子个子高挑而皮肤略黑,背着一个褐色书箱;男子则白衣蓝带,容貌俊美若明珠灿灿。

沈南皎眉心一跳,眼看着那一男一女要走到他这边来。他立刻调转方向,跑到薛庭笙身边,拽住她衣角。

本来想抓手腕的,但是怕被薛庭笙揍,到了上手的时刻,最后还是换成了抓衣角。

薛庭笙正在跟船主谈租借事宜,因为沈南皎的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沈南皎。

隔着帷帽,沈南皎的脸模糊不清,薛庭笙也看不出沈南皎的表情。

倒是船主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他:“这位是?”

沈南皎连忙抢过话头:“我与这位姑娘同行。”

薛庭笙点了点头,船主识趣的不再多问,收下钱后带着薛庭笙去签了租借合同,帮她把船推下水。

她租的是一艘小船,主要贵在船身上那个简易的阵法——那阵法可以维持船身的平衡,令它不会轻易被海浪打翻。

但前提是他们遇上的是普通的海浪。

薛庭笙在检查船身的完整,而沈南皎却只是坐在那里,表面上什么也不做,实际上全部心神都在关注岸上船行内的那一男一女。

薛庭笙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认识他们吗?”

沈南皎下意识的回答:“那女的不认识,男的……”

话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立刻闭了嘴。

说漏嘴令沈南皎有些懊恼,他瞥向薛庭笙,隔着一层朦胧的白纱,意图从薛庭笙脸上看出一些她的想法。

然而薛庭笙并没有什么表情,就仿佛她只是随口一问,无论沈南皎回答什么,都不重要。

薛庭笙问完那句话后,甚至都没有留给沈南皎一个眼神,那双黝黑的眸子半垂眼皮,眼神十分专注的盯着远处秦家的那艘大船。

那艘船还没到出海的时候,但是附近的海面上,已经飘荡着不少与薛庭笙目的相同的小船了——大多是附近的散修,来碰运气。

这种时候薛庭笙没有什么心情去关心沈南皎是否遇到了旧相识;眼下没有什么事情比取得金羽仙鹤更加重要。

昨夜才下过一场暴雨,而海面上却已经丝毫看不出暴雨的痕迹。

越升越高的太阳使得海水表面的温度变得温暖,若是坐在船上毫无遮挡的人只怕会晒得够呛。

薛庭笙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但她无所谓,两手平搭在膝盖上,长鲸剑便在薛庭笙手边。

她能感觉到附近海域上有的小船已经被灵力包裹起来——根据那些包裹小船的灵力,能大概判断出船主人的实力。

不过都是一群杂鱼,不太能引起薛庭笙的注意力。

沈南皎卷起帷帽纱帘充当扇子扇风,心情已经从之前的懊恼到现在被热得心如止水了。

他完全不指望薛庭笙能在这个时候使用灵力展开个隔绝阳光的屏障——现在薛庭笙满心满眼只有不远处那艘庞然大物。

金羽仙鹤到底有什么好?也配薛庭笙这样惦记?

沈南皎越想越纳闷,眼角余光一瞥旁边难得端坐的薛庭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薛庭笙现在的脸色好像要比平时更苍白一些。

沈南皎不确定是太阳直晒还是别的什么因素,又或者是薛庭笙的脸色确实变得比平时更苍白了?

迟疑了一会,沈南皎开口:“薛庭笙,你不会中暑了吧?”

薛庭笙原本打定了主意不理沈南皎的,所以就没有回答沈南皎的问题。

结果沈南皎见她半天不回答,居然把脸凑了过来。

他凑近时将帷帽的白纱撩开,过长的白纱有些扫到薛庭笙手背,粗糙的触感摩挲得她手背发痒。

薛庭笙原本在全心全意盯着远处那艘船。

然而因为沈南皎靠近,薛庭笙不得不移开视线,目光落到沈南皎近在咫尺的脸上。

他脸颊被热出一层红晕,浅色的瞳孔在强烈光线下变得更加清透,好像一段起伏的水波。

看起来很清凉的样子。

薛庭笙皱眉,推开沈南皎凑近的脸:“干什么?”

沈南皎嘟囔:“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会真的中暑了吧?你这个修为,不应该啊。”

他说话时脸颊一动一动,脸颊上柔软的皮肤随之贴上薛庭笙掌心。

薛庭笙掌心是热的,还有些潮湿。

沈南皎感觉有点不适应,拨开薛庭笙推到自己脸上的手。她的手分明已经被推开了,但是沈南皎仍旧感觉自己脸颊上那片皮肤热热的,在发烫。

他只得将其归于明珠庭这鬼天气。

薛庭笙垂下手臂,冷淡回答:“我说了,让你少管闲事。”

沈南皎:“……”

沈南皎:“你不会觉得你的事情对我而言算是闲事吧?”

薛庭笙回答得极其不客气:“即使不是闲事,那也是与你无关的事情。”

沈南皎:“……”

她又移开目光,继续专注的去盯着那艘船去了。

被推开的沈南皎心底莫名有些烦躁,也赌气不再跟薛庭笙搭话。

他暗骂自己多事,去关心狗干什么?这下好了,挨咬了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越升越高,周围的空气也越发毒辣。

沈南皎心里生着闷气,空气越热他越燥,烦得不行;原本是怕被人认出,但现在心里烦得很,也就不管这些了,直接摘下帷帽当扇子用——但帷帽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他扇了一会儿热风,不仅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凉意,反而心里越发烦躁了。

令他烦躁至此的源头就在身边,沈南皎不禁去看薛庭笙:薛庭笙的脸颊上都是汗,这么热的天,她皮肤苍白得像一张纸,红血丝纤细的攀爬在她脸颊上,眼睫湿漉漉下垂,在她眼尾压下一撇细长的阴影。

但即使如此,薛庭笙从头到尾就没有动过一下,像块化石似的始终保持那样的姿势,眼睛眨也不眨望着远处那条大船的影子。

沈南皎沉默片刻,往薛庭笙那边挪了挪,用帷帽充作扇子给薛庭笙打扇。

带着热气的风多少也是风,拂过薛庭笙脸颊,连带她脸颊边的碎发。

她眼皮跳了跳,分神片刻,很快又继续专注的盯着那艘大船。

从日出到日落,那艘船不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在入夜之后,还有秦家人出来,将那艘本来已经拉出码头的大船,又用绳子给拖了回去。

薄暮之下,晚霞倒映墨蓝海面,水波残留些许白日的热气,潮湿的起伏着,摇晃海面上的小船。

四面八方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一些散修压低声音的咒骂——锁星派这一举动无疑是明知道了那些散修的打算,在遛着他们玩儿。

就像遛狗一样。

薛庭笙眨了眨眼睛,长久不眨动的眼睛有些干涩,而她的脖颈和脸颊又因为汗水浸透而湿漉漉的——短发湿透了,贴在脖颈上异常的难受。

沈南皎小声骂骂咧咧:“小气鬼,不就是让散修蹭一段路吗?也搞这种小把戏。”

他骂着,眼角余光去瞥薛庭笙。

薛庭笙没什么表情,站起来后说了句:“回客栈,明天再来。”

及至上了岸,薛庭笙走在前面,沈南皎拿着帷帽走在后面。

海面上太热,晒了一天的沈南皎已经头晕脑胀,才不管什么会不会被认出来,只顾着拿帷帽当扇子,不仅给自己扇风,也给薛庭笙扇风。

入夜之后帷帽扇出来的风终于带上了一丝丝凉意,不再像白天那样闷热。

沈南皎对天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去看的。

只是他比薛庭笙高,走在薛庭笙身侧稍后的位置,眼睫一垂,便瞥见她后脖颈。

她皱巴巴的衣领往外卷着,皮肤是月亮似的苍白,而紧贴在后脖颈上的汗津津的短发却如墨一般的浓黑。

街道两边暧昧柔和的灯笼光落到薛庭笙身上,那截苍白的脖颈像百合花曲折的姿态。

沈南皎打扇子的动作停了停——忽的,他将帷帽扣回自己头顶,用比平时更快的语速道:“人多起来了,我得把帷帽带上。”

薛庭笙听见了,但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仍旧走在沈南皎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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