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神明陨落后续
两面宿傩保持着那个姿势坐了很久。
直到旭日东升,
金色的光亮再次洒进和室。
窗外是光秃秃的的红梅枝丫,这是月读津见那个臭小鬼吵闹着一定要栽种在院子里的。
因为那时他的身体不太好,里梅不允许他出房门,经常在屋里又嫌无聊
这是他求了很久的。
窗玖上还挂着那盏月亮形的风铃,
那是某次里梅外出采买,受不住月读津见恳求才勉为其难带去一块时买的。
丑死了,
刚挂上时还被他嘲笑了很久。
窗台上还摆着三个小小的泥塑,
是他们共同外出时,在小摊贩上买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被他身上骇人的气势吓得要死,丢下摊子跑了,
这是月读津见自己照着他们三人的模样捏的,事后丢了银两在摊贩上。
不过他很小心眼的只把自己捏的很好,把他和里梅都捏的歪歪扭扭的……
明明每天都跟猪一样,气哄哄的,吵吵闹闹的,心眼也小,动不动就生气,身体也不好……
这家伙一大堆缺点……
两面宿傩感到语凝。
没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面宿傩只是沉默了一晚,随即便带着里梅收集来的消息单枪匹马闯进入了平安京。
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那些窃窃私语的、平白无故诬蔑神明的、听信流言蜚语的人全部都成为了鬼神的手下亡魂。
杀人对于两面宿傩而言是实在是一件极其轻易的事情,
他已经不记得到底有多久没像现在一样畅快了,手上沾满鲜血,肆无忌惮的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杀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言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两面宿傩!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嗤”
【怎么?生气了,就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无论哪种死因,对我来说都是同样沉重的他人死亡。
【我深知人性丑恶,所以我对他人不抱任何期待,对他人之死也无任何想法。】
对于失去了锚点,挣脱出束缚的诅咒之王,已经没有什么能禁锢他的行动了,
以前有,
会为了顾忌弱小神明的信仰而按耐住内心的烦躁。
但神明受愚众背叛,就此陨落。
对于他人而言,只是时代的一颗星辰落下,史书上惋惜的一句话,但两面宿傩偏不。
他的软肋,就此从做梦的人变成托梦的人,
只有整个时代都为他殉葬,所有的愚民都为此付出代价,这样才足够!
那些家禽一样只知吃喝,蠢钝如猪的东西,哪怕死上千千万万都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神明没有信仰会死】
那么死去的神明呢?
有没有可能再次降临?
——因为愚民的祈祷?
他的速度太快了,仿佛不知疲倦的野兽,除却月读津见信徒外,所见之人皆被拖入领域之中。
两三秒而已,
再次出来只有他桀骜一人,纯白的袍子仍旧滴血不沾,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杀人机器。
杀人只是为了杀人,
他犯下滔天罪孽不是为了乐趣。
“不敬神明,该死”
谁能想到这样冠冕堂皇的一句话会由诅咒之王的口中说出来?
*
月读津见离开后,一个黑影出来趁乱捡走了匕首。
禅院和彦拔除【早良亲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月读津见,但是哪里都没有!
往日衣着翩翩,被誉为御三家第一贵公子的他却形容错乱,踉跄着拉住过往的每一个人打听
“你、你见过他吗?白色头发,红色眼睛,很漂亮的”
“有病?你谁啊”
“你见过他吗?他叫月读津见方才受了伤”
“哎呀,没见过没见过,一边去”
“津见、津见……你在哪里!”
“神经病啊!”
禅院和彦的呼吸很重,额头冒汗,幽紫的长发凌乱的垂下,他也受了很重的伤,但却依旧不放弃寻找月读津见的下落
他说会在那乖乖等我的!
“……我们、约好了的”
“对、对了,还有那个叛徒!叛徒!为什么背叛我!到底是谁指使的、谁指使的”
清雅贵气的少年已经陷入了魔怔,脑子里的弦即将崩断,说起话来都有些颠三倒四,眼里是不容忽视的红,恍惚又疯狂。
他捡起地上的打刀,拖行着来到那个被他一掌击晕的叛徒面前,毫不客气的拎起昏迷不醒的人重重的捅了进去
只是腹部而已!
还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
“给我说话!你说话啊!到底是谁指使你的,说话!”
他粗鲁的拎着人的领子,无论怎样报复,怎样还击,对方都不曾清醒。
仿佛死过去一般,但又分明存在脉搏。
禅院和彦凝目审视着对方,粗鲁的拽起那个“死人”的头发在地上拖行,等来到空旷处时,放开手
对方的头颅不偏不倚的正好重重的磕在大石头上,禅院和彦垂目,眼底是深沉的惊悚,令人不寒而栗。
“滋——”长剑直刺对方心脏
开不了口的废物,那就去死好了。
毫无反应。
磕掉的帽子下,赫然是额头扭曲的一道蜈蚣似的缝合线。
五条宗人一直站在不远处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上演,事了立刻欺身上前,狠狠瞬移过去给了他一拳。
“废物”
五条家的暴君脾气一向不如何,阴沉的脸和迅猛的攻势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废物”
“废物”
“废物!”
禅院和彦术式方面本就比他逊色,面对对方迅猛的攻势只得连连后退,来不及还手,更多的是……愧疚到不敢还手。
“禅院和彦”
五条宗人冷呵,蹙着眉憎恶的看着他。
明明半点城府都无得青涩小鬼,不想着好好磨炼一番再接手家主之位,反而用阴私的手段勾结加茂家主和羂索!
明明他已经再三强调了咒术界从此断开与皇室的联系,退出朝堂,不再与普通人纠缠!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一意孤行!
为什么不服从他的安排!
为什么要带着月读津见踏入皇家的阴谋!
“自寻死路的东西”。
“蠢货。”
是你,害死了月读津见。
*
羂索发了很大一通火,
按照他的设想,月读津见应该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所有人都会唾弃他、厌恶他……
然后他会趁禅院风将月读津见背刺的时候将他带回大本营进行实验!
明明一切都进行的好好的!
那些可恶普通人!
竟然自发的将他围在了中心,让他无从得手!
他真是搞不明白了?这些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外界不是都在传这家伙的身世吗?为什么平安京会收不到消息,那些愚民竟然还闹出那么大的阵仗,让他不敢轻易的打草惊蛇!
可恶!可恶!
甚至,就连月读津见那家伙趁乱离开平安京的时候都有那么多人在找寻他!
因为在途中碰到了捧着傻不拉几的折纸哭哭啼啼的禅院和彦不得已被纠缠……
“我明明只想要那具神明的皮囊……就差一点”
神明却消散了
阴暗到不见一丝光亮的地下室里,羂索咬紧牙关嘴角抽搐,仿佛在极力抑制自己爆发的冲动。
在若明若暗的烛光里,竟然显现出了几分癫狂……
羂索一直致力于寻求“咒力最优化”的可能,为此不择手段一直在做实验,探索着各种可能性,这些年他尝试过人类与咒灵的结合,但很可惜失败了,一般的人类并不具备这种特质,
他转而找到了妖怪,试图以更加健壮强大的妖怪作为载体完成与咒灵的结合,普通的妖怪尚且保有人性,往往实力更加强悍也更容易遭受报复,幸而经过他的实验发现两者力量体系的隔离,这才收手。
而前些年……
他瞄准了神明。
不知从哪只妖怪打听来的风声,说早些年的一间乡下的神社里混迹着一名弱小的神明,虽然力量微弱几乎无法与人类相区分,
可确确实实的是一位神明无疑。
羂索很兴奋,但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晚了,此处萧条破败,残桓断臂,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多方打听才得知——
诅咒之王曾经在此大开杀戒。
他机关算尽,只想为自己寻求一副能堪大业的好皮囊!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
羂索死死的握着那柄造型奇异的匕首,平静的表面涌动着一丝狂热,
很厉害。
如果、如果还能有下次,他一定会……
*
两面宿傩在民间的清剿行动越发浩大,天皇一方面失去了对咒术师的桎梏,另一方面对于两面宿傩可能带来的讨伐愈发害怕。
无奈之下只好旁敲侧击的想要拉拢他,卑微的向鬼神示好。
他邀请两面宿傩进入平安京宫中作为新常祭的膜拜对象
(每年秋收以后,天皇以新稻谷荐天神地只,祈求年谷丰盛,天皇不一定要参加,是日本神道教的祭祀仪式,原称“大尝祭”)
这一消息一经传出,举国震撼。
真神的职责被真正的恶神替代,
他们却敢怒不敢言,只敢瑟瑟发抖的捧着“月神”塑像碎片的一角卑微的祈求——祈求真神再次降临人间。
这无疑是两面宿傩想要达到的效果。
*
神明消散的第三年,
民间、御三家咒术师集结发起第二次针对两面宿傩的“围剿”,
这是一场人数众多,众志成城的战役。
为此牺牲的咒术师和普通人不计其数,战场上堆满了亡者的残肢和尸体,腥臭味混杂着硝烟弥漫了方圆几十里……
无比盛大的血色狂欢。
这是他想要的祭奠。
以五条宗人与禅院和彦为首。
“你们都是津见的兄长,下去陪他吧”
经此一战,五条宗人已经满身伤痕了,但脸上仍旧挂着轻松的笑容。
血液逐渐模糊鬼神的瞳孔,视野间一片暗红色……
那个小鬼走的时候也和这一样痛苦吗?
两面宿傩垂眸,里面尽是一派冷然,模糊的视线停留在满是创口的腹部,轻轻的扯起嘴角笑了笑。
【两面宿傩!】
樱粉发被不知敌我的血液浸透,也许是幻听,他缓缓的抬起头来,
那个漂亮的家伙穿着干净,软乎乎的站在自己面前,不成体统的大呼小叫着
【看吧看吧!我就说这里受伤很痛吧!】
【哼,两面宿傩最讨厌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找我了呀?】
叽叽喳喳的有完没完啊?
幻想和眼前的一切重叠,诡异的竟然让他感到轻松。
“吵死了……”
不可一世的鬼神就这样陨落了
肉身慢慢消散,只余下二十根化身为特级咒物的手指以及……一尊歪歪丑丑的泥人塑像。
禅院和彦擦干净嘴角溢出的血,冷漠的上前捡起了那尊白色的泥娃娃,放进了自己装着【脱兔】的荷包里。
随后,“月夜见神明”的神社成立,
因为有五根手指无比特殊,无法被完全封印,只有被供奉尽两面宿傩的神社里才能稍微平息一些。
“诅咒之王的怨气太重了,恐怕只有如此才能勉强封印”
“为什么”源信捏着那叠符咒的力度很大,手背上青筋直冒。
“和你一样啊……源信”
都是执念。
禅院和彦与五条宗人率先在族里建起“月夜见神明”的祭台。
从此往后,
御三家时代的后人,每逢节日必须在祭奠祖先的同时供奉牌位之上的“神明”
我不会忘记你
哪怕是我的后人也不可以。
*
神明消失的第五年,
五条宗人与禅院和彦的摩擦越来越大,终于在秋日的某一天发起了死斗。
二次围剿后身负重伤的五条宗人与十种影法同归于尽。
“是你的狂妄自大和贪婪害死了他”
禅院和彦接手禅院家的势力,不顾他与天元的劝阻,执意将羂索收入麾下,始终与天皇与贵族保持暧昧的关系。
“那你呢?畏手畏脚懦夫!”
五条宗人是家主,在对家族负责的同时必然要放弃一些私情。
“呵,说到底都是不够爱罢了,不是吗,六眼?”禅院和彦放开了手脚,决议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好好发泄心中的怒火。
“你根本不配担任家主之位!”
决斗持续三天,
战况无比惨烈
时年,六眼无下限五条宗人与十种影法禅院和彦同归于尽。
*
次年,
五条凪接管家主之位,虽不及他父亲那般有魄力,但比起已经衰落的禅院家和加茂家尚有立足之地。
五条宗人去世之后留下的东西不多,每任家主的东西都会被封存好放进特定的和室里,等待后来的家主继承人学习。
五条凪作为五条宗人唯一的继承人自然肩负起了收拾这些东西的职责,只是在整理族谱那天发现了自己名义上父亲的
不知名的小心思。
五条宗人配偶那一侧写的“月读津见”
五条凪嗤笑,命人烧掉了“五条宗人”存在过的所有卷宗,包括含有他名字那一页的族谱。
“凪少爷!不,家、家主大人,这样做……”
“别忘了,现在我才是五条家的家主”
【我会继承父亲的一切,包括你】
但出乎意料的是,五条宗人对这一天似乎早有预料,他秘密吩咐了人去成全他隐秘的爱意。
五条凪沉默的缓缓展开那幅无色的画轴。
“只有这个可以留下,其他的必须烧掉,这也是我的底线。”
“是……”
*
平安京1185年,
源信和尚圆寂,死后化身为狱门疆。
同年,羂索完成了与各路咒术界全盛时期咒术师们的契约签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