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我不识字

自幼。

母亲就常常告诫她。

“子汐。”

“你是不能跟其他小孩玩的，因为你是人，但体内却流着妖的血，此等血之诅咒，会被人类发自内心的憎恶，也会引动妖的食欲……”

“但是啊，孩子。”

“这不是你的错，莫要自怨自艾，你只是有些特别。”

那时。

林子汐便默默记下了。

不和任何人玩，她也学会了独处，不给母亲添麻烦。

遭遇过几次大妖和武林高手的袭杀之后，母亲为了保护她，只得带她去至交好友的隐居之处，远离颠沛流离的生活。

就是在那天。

长辈们聊天时，她遇见了那位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虽然她表面呆滞，时常走神，但却也注意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睛里，没有像遇到过的其他人一样厌恶，她看不出来太多，只觉得那是一种像阳光似的目光。

暖洋洋的。

不过，生性如此，她仍像往常一样，神色不表露，内心也不在意。

即便长辈谈论到自己，言语间并无恶意，只有唏嘘而感叹。

只是看到桂花糕时，说了句不好吃。

当然，她的声音是听不见的。

幽深山间。

既有翠绿竹林，又有潺潺流水，景致绮丽而新鲜。

但于林子汐而言，与外界却也没什么不同，仍旧是一个人独处，待在不打扰别人的角落，想着各种奇怪无序而得不到解答的问题。

她想知道植物为何能够生长。

她想知道太阳为什么那么刺眼。

她想知道月亮为什么有别于群星的明亮。

但是，很多很多问题，都是博学多才的母亲解答不了的，更别说其他人了。

这个世界的人们对世界本身的认知，太多太多都过于浅显，忙忙碌碌的一生，只依照经验行事，极少有寻根究底的探索。

因为新房还在修建，晚上休息的地方，自然而然在其他两家。

当时。

林子汐被分配到那个叫苏光的男孩房间时，她并未多想，后来才知道是人家主动出让给她的。

那个时候女孩的心思不多。

只觉意外。

常人避她还来不及，为什么会有人主动向自己示好呢。

「或许只是不想让长辈难办吧」

女孩躺在人家的床上，如此想到。

因为血脉的原因，她也继承了妖的一些特性，对气味异常敏感。

尤其是人味。

这个世界的妖都是爱吃人的。

所以对人味的记忆，甚至刻录进基因里。

她不像妖一样，对人味会感到饥饿和食欲大增，相反多数情况都是感到厌恶的。

很多人身上的气味都很臭。

这是她的固有印象。

但。

被褥上的气味。

她却觉得很好闻。

盖上被子的时候，也忍不住多嗅了几口。

下意识的，女孩记起母亲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对一个人的气味感到舒适，那就是遇到了相性极佳的人了。”

当然。

下一句就非常个人经验主义了。

“你母亲我啊，遇到你父亲的时候就是这样，也觉得他好闻，一点都不想吃他，之后就把你生下来了，当初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就是了……”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

人和妖，两个互为天敌的结合，怎么看都过于异端，难怪会生下自己这样的怪胎。

“唉。”

就在女孩在被子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呼吸着好闻空气时，却听到不远处的柴房里的一声叹息，她听出了忧愁，听出了惆怅。

但她却没什么想法。

别人的事，她无能为力，也漠不关心。

只是算算时间，也该到日常晒月光的时候了。

母亲说，妖不吃人的话，许多时候都是对月修行的，月华是妖之命星，她是半妖，修行怕生异端，便一直不被允许修行。

平时晒晒月光就行了。

林子汐向来听母亲的话，即便她不喜欢晒月光，

出了门。

屋外夜色如水，山风微凉。

常人只有借着月光才能看清路。

女孩的眼睛明亮，即便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她也能清晰视物，又有敏锐的听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身后苏光的尾行。

但她并不在意。

跳上白天看到的一颗巨石。

悠悠坐下，望着悬挂在半空的月亮。

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的月亮格外明亮，也格外的大，比以往看到的都大得多，以至于都可以看到月亮上面的灰斑，以及坑坑洼洼。

下意识的。

她问了句：「不知道上面有什么。」

随后，林子汐就听见原本准备走的男孩折返，最后坐在了自己身边。

“月亮上面的话，没什么，很荒凉，没有活物，只有一些陨石坑，月光也不是月亮自己的，而是反射太阳的光亮。”

「……」

说实话。

林子汐还是一次听见这么新奇的说法。

像是小孩子说大话似的扯谎，但男孩的语气非常从容自信，仿佛此言就是月亮的真相。

“如果我们两个都没疯，只能说明我的确能听到你说话，倒也不是说话……应该是我能听见你的心声。”男孩接着说道。

「心声……」

林子汐忍不住偏过头看他，目光满满的疑惑。

“白天的时候，我听到你说桂花糕不好吃。”男孩说道。

「太甜了。」

林子汐回过头，继续看着皎月。

第一次像正常人一样交流，她感觉很新奇。

但也因为过于新奇，她潜意识的不想继续交流下去。

“很甜吗？”

男孩显然不认为。

林子汐决定不理他了。

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独处，忽然跟其他人在一块，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即便女孩心里不是很讨厌他。

但她显然低估了男孩的决心和耐心，一直默默陪她待了很长时间，哪怕很冷，哪怕山风很凉。

或许。

正是如此。

消磨掉了女孩内心的最后一丝抗拒，最后一丝不自然，望着天上的皎月，林子汐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男孩的独特见解，终于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知道月亮的事？」

男孩回答的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说道：“书上看到的，我家书很多，你喜欢独处的话，可以借书给你看。”

书么？

林子汐一直知道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家里也有不少医书，但母亲常年忙碌，没空教她识字。

如果可以她是真的很想看书的，哪怕不识字，她也听过，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林子汐真的非常意动，但：「可是……我不识字。」